灵溪村。
位于南直隶应天府江宁县境内,村子并不大,只有一百余户人家,依山傍水,风景秀美,山上树木茂盛,河里鱼虾肥美,没有南京城的繁华,却有乡下田园的宁静。
村子西头有条潺潺缓缓的小溪流,溪水清澈见底,隐约有鱼虾游过,在浮萍岸边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岁左右的小屁孩望着溪水感慨道。
“已经一个月了,依旧有些不习惯啊!”
清澈的水面,倒映出一张稚嫩的面庞,倒影里的他眉头紧锁,面容苦涩,然而那一双清澈纯净的黑眸中,此刻却泛起了一丝看透世事的沧桑。
一个屁大点的小娃娃居然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是不是有点奇怪
其实不然,虽然他身体是一个岁的小屁孩,但内里的灵魂却是一个在二十一世纪的职场摸爬滚打了几年,依旧无钱无权无老婆的三无苦逼男。没想到一觉醒来,他就变成了这个名为韩旭的小屁孩。
后来,经过多日的旁敲侧击,他得知自己这是穿越到了大明朝,就是那个四书五经八股文盛行,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惶惶大明,当今的皇帝是那位垂拱而治四十年的万历皇帝,今朝是万历三十五年。
还好……没有穿到逢人就磕头的我大清,也没有穿到已经沦为三等公民的蒙元,更没有穿到什么乱七八糟烽烟四起的末年乱世,这样看来,老天爷还是对我不错的。韩旭没心没肺的安慰着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想想二十一世纪的窘困,或许自己也能像那些伟大的穿越者前辈一样在异时空活的精彩万分呢。
“旭哥儿,怎么一大早便来河里捉鱼虾这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赶紧回去吧,不然一会儿又该叫你娘揍你哩……”
山坡上的阡陌小道上,一个壮实的汉子扛着一把沾满泥巴的锄头,笑呵呵地对溪边的韩旭道。
韩旭爬起身,看了那男人一眼,提起竹篓在身前晃了晃,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笑着道:“孙大叔,下雨天这些鱼虾才会浮上水面呢……你瞧,我的收获可不少呢……”
孙大叔闻言一笑,他自然清楚下雨天河里的鱼虾都会浮上水面的道理,但这番话从一个岁的稚嫩孩童嘴里说出来却是十分难得的,他不禁想起了村里的传言,笑着赞道。
“旭哥儿自从大病了一回后,确实越发的懂事儿了,这大概就是戏文里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韩旭笑笑,也不去理会那孙姓汉子,深吸一口气后,便卷着裤腿儿,光着小脚丫进入冰凉凉的小溪里,俯下身子开始认真摸起了小鱼小虾。
来到这个大时代已经一月有余了,这些日子过下来,韩旭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抛开环境背景、文化差异这些先不谈,光是衣、食、住、行,这简单的四个字,就已经让他生出了想要一砖拍在脑门上然后再穿回去的念头。
衣,没有绫罗绸缎也没啥,但连个兜裆布也不给是个什么鬼前世今生加起来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跑动起来还是小兄弟一甩一甩的迎风招展,真是醉了有木有
食,前世虽然不是每顿都有燕窝鱼翅吧,但鸡鸭鱼肉偶尔总是有的吧,现在呢呵呵,一个月了,他连个肉丝儿都没沾过,照这样下去,他根本不敢保证自己这一世还能不能健康的长大……
住,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没有沙发,没有舒适软和的大床,有的只是一间跑风漏雨的青瓦房,地方还不大,一家三口都觉得很挤的那种,想一想就很酸爽。
行,没有小汽车,没有火车也没有飞机,偏偏家里还穷的要死,就算是腿脚走路也穿不起一双好布鞋。
人人都说穿越好,韩旭作为无数穿越者大军的一员,此刻却无比怀念前世那个衣食无忧的二十一世纪,在大明朝的日子,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正在韩旭满脑袋怨念的摸索着溪水里的石头缝隙时,山坡上那孙姓汉子突然发出一阵爽朗大笑。韩旭好奇之下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褐色斜襟裙衫、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妇女,手中握着一根鸡毛掸子,怒气冲冲的大步走来,瞪着一双杏眼,口中大声囔囔道。
“你个小兔崽子,昨天刚对你说不要下水摸鱼,你就是不听,把老娘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说话间,那年轻妇女已站在了岸边,握着鸡毛掸子,威风凛凛的指着韩旭道:“你还不赶紧滚上来看老娘打不死你个小兔崽子……”
“唉,韩二嫂,旭哥儿还小,贪玩也是正常,你这样吓他,他怎么敢上来呀!”
年轻妇女见那孙姓汉子说话,冷冷的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兀自叉腰,站在岸边指着韩旭道:“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上来,否则老娘打断你的狗腿……”
韩旭见她语气火爆的模样,也不害怕,憨憨一笑,挤了挤眼睛,道:“娘,您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爹的不也是狗腿了么……您说您当年温柔贤淑、宜家宜室,怎么就看上我爹这个有狗腿的人了呢……”说罢,看了岸边的年轻妇女一眼,砸吧砸吧嘴,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
“小兔崽子,你没大没小的胡说什么……”
年轻妇女闻言柳眉一竖,面若冰霜,怒瞪的杏眼射出道道凌厉的目光,像是要把韩旭千刀万剐似的,接着在山坡上孙姓汉子的爽朗大笑中,跃进冰冷的小溪里,拧着韩旭的耳朵,不顾他的求饶,一路在村邻满脸戏虐笑意的注视下,来到了一处土木结构的青瓦院落前。
一路走来,视线所过之处,都是些茅屋土培房错落分布,灵溪村,虽然紧靠江宁县城,但依旧是一处贫穷落后的小村庄,村民农户大多维持着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方式,要盖房子,上山砍几颗粗壮大树拖回家做梁木,没米下锅了,便上山打猎挖野菜、下河摸鱼摸虾掏河蚌,以填饱肚子为主,根本没有余钱修建院子。
富裕的,也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地主之家,有着百余亩良田,光是一年的租子就够他们吃喝不愁了。
韩家看上去过得不错,有着二十亩水田以及一院青瓦房,其实也是有些捉襟见肘,过得紧巴巴的,家里供着大伯父子两个读书种子,笔墨纸张都得花费一笔不少的数目,还有四叔一家子,也是一对活宝,每日不事生产,典型的一对啃老族。
说曹操曹操就到,韩旭母子刚一进院门,就看到一位穿着斜襟花布衫,头戴一根细银钗,脚穿一对红色绣花鞋,眉眼间颇有几分媚意的年轻女子倚靠在门口处磕巴磕巴的嗑瓜子,看到韩旭母子回来,尤其是看到韩旭手里的那一个沾满泥巴的竹篓后,这媚意女子忽地双眸一亮,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娇滴滴的笑意。
“哎呀,旭哥儿又去河里摸鱼摸虾了咯咯……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娘亲刚才还提到近日有些馋了河鲜呢……我瞧瞧……嚯,五条银斑鱼还有小半篓子河虾河蟹,看来今天大家伙儿能沾一沾荤腥了。”
媚意女子娇笑着上前望了望竹篓里的渔获,脸上的笑意愈加浓郁了几分,一只玉手轻轻一勾,就从韩旭手中夺过了竹篓,状若无事的对韩旭母子二人娇笑道:“二嫂,你看平日里都是你在厨房里忙活,今天啊,你就歇着,让妹妹来张罗收拾吧。”
说罢,又是一阵咯咯娇笑,装作没有看到韩李氏渐渐铁青的脸色,娇躯一扭,转身进了厨房。
“哼~~~”韩李氏也就是韩旭的泼辣老妈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一眼儿子,气鼓鼓道:“小兔崽子,看看你做的蠢事,在冰凉凉的河里辛辛苦苦捕捞来的鱼虾,你能吃上一口么早就告诉你小兔崽子别做蠢事了,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些白眼狼呢。”
老妈声音很大,似是在故意说给某些人听,话音一落,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锅碗炒菜的声音,声音同样弄得很大,貌似……也是故意的。
韩旭静静注视着妯娌间的勾心斗角矛盾摩擦,稚嫩的脸上满是笑意,只觉得这一切好有趣,无论是泼辣老妈还是刁钻四婶,都给他带来了一种前世没有感受到的感情触动。
不过泼辣老妈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在她眼里,儿子露出的俨然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
“笑什么笑你个小兔崽子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赶紧给老娘滚进屋里来……”说着,老妈杏眼一瞪,狠劲儿一拧韩旭已经通红的耳朵,在他鬼哭狼嚎的求饶声中,拖拽进了东边的小屋里。
“快些吃了,你祖母是个偏心的,她老人家眼里可没有咱们娘俩儿,让她老人家知道了定是一顿训斥,你爹又是个不争气的憨货,唉……不知道老娘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尽给你们父子俩操碎了心。”
老妈李氏此时一改方才泼辣态度,目光里满是慈爱之色,一边碎碎叨叨嘟囔着,一边催促韩旭赶紧吃了碗里的鸡蛋羹。
“娘,那您怎么不考虑分家过啊”韩旭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碗里的鸡蛋羹,一边抬起头来睁大了满是疑惑的大眼睛,凝视着泼辣老妈看上去有些年轻的过分的面庞,嘴里一嚼一嚼的模糊不清的问着。
“嘘,你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听得乖儿的问话,泼辣老妈倏地神色一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炸了毛,神情慌张的朝四面望了望后,忽然板着脸,拽过满脸疑惑的乖儿子,低声训斥着。
“你小子从哪里听来的胡话你祖父和祖母都还健在,这么一大家子过的和和睦睦的,哪里有兄弟分家过的道理以后这些胡话可千万不要说了,尤其是在家人面前,晓得了么不然的话,老娘揍烂你的屁股。”
韩旭大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然后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听到老妈一副憧憬的低声喃喃道:“还有,你大伯是秀才相公,将来是要中举的,中了举人后,那就是大老爷了,有他的帮衬,咱家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韩旭闻言,忍不住白眼一翻,差点儿没晕过去,无语的心道:“就大伯那个吃喝嫖赌四毒俱全的死德性,指望着他能中举老妈你也真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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