踪影了,她知道他们必是躲到别处去说t已话了。只见那骑师在大太yan底下,已经是满头大汗,心里不安,说:“您休息一下吧,我自己溜一圈试试。”那骑师也是个年轻人,心x爽快,听她这样说,只以为她想独自试试,便笑道:“那您可当心一些。”就将手里的缰绳交给她自己握住,自己走回马厩下。
素素倒并不害怕,由着马儿缓缓走去,顺着跑马道一直往南走,只听那风吹得身边的树叶哗哗作响,那太yan光照在不远处的碧蓝的湖面上,碎金子一样的光纹。马厩已经离得远了,只遥遥看得到屋子的轮廓。四周都是静静的,听得到草地里虫鸣声。她心里不自觉得有点发慌,就在这时,隐隐听到似乎是蹄声,那蹄声急奔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抬眼远远看见山坡上一骑直奔下来。见来势极快,她连忙想避在一旁,但手忙脚乱,却将缰绳一扯,用力太过。马顿时往后退了两步。她心里更慌,却将缰绳拉得更紧,那马是一匹纯种的霍士丹,平日极是娇neng的,受了这两次b迫,长嘶一声就撒开四蹄向前冲去。她猝不防及,差一点从马上摔下来,幸好反应敏锐,身子用力前俯,才算没有跌下马来,可是马却发了狂一样横冲直撞向前狂奔,眼睁睁向对面那一骑冲去。
对方骑手却很冷静,见势不对,一提缰绳偏过马首让她过去,两骑相交的那一刹那,眼疾手快已牵住她的缰绳。那马又是一声长嘶,奋力一挣,她只觉得一颠,已失却平衡直跌下去,火光电石的一瞬间,一双臂膀已g住她的腰。发辫散了,她瀑布也似的长发在风中纷纷散落划成乌亮的弧扇。天旋地转一样恍惚,只看到一双眼睛,像适才的湖水一样幽暗深遂,yan光下似有碎金闪烁,直直的望着她。
天与地都静下来,只剩下他和她。这样近,她从未曾离男子这样近,几乎已经是近得毫无阻碍。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芳香与薄荷水的味道,他的手臂还箍在她腰际,隔着衣衫仍觉察得到那臂上温热的t温。他的额发让风吹乱了,绒绒的掠过明净的额头,他问:“你是谁?”她惊恐到了极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一切,更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极度的慌乱里只低一低头,如水的长发纷纷扬扬的垂落下来,仿佛想籍此遮住视线,便是安全。
杂沓的蹄声传来,两三骑从山坡上下来,几人都是一样的黑se骑装,远远就担心的喊问:“三公子,出事了吗?”
他回头说:“没事。”低头问她:“你有没有受伤?”她下意识摇了摇头,那几骑已经赶上来,在他们面前下马,几个人都是惊疑不定的神se看着她。她越发的慌乱,本能的向后一缩。他却是很自然的轻轻在臂上加了一分力道,仿佛是安慰她,口中说:“没事,已经没事了。”
转脸对那几人说话,口气顿时一变,极是严厉:“这位小姐不会骑马,谁放她独自在马场的?这样危险的事情,非要出了事故你们才称意?”几句话便说得那几人低下头去,素素渐渐定下神来,看到那边两骑并绺而来,正是牧兰与许长宁。看到熟人,她心里不由一松,这才发觉自己竟仍在他怀抱中,脸上一红,说:“谢谢,请放我下来。”又羞又怕,声音也低若蝇语。他却是听见了,翻身下马,转过身不假思索的伸出手,她略一踌蹰,终于还是将手交到他手里,只觉身t一轻,几乎是让他抱下来的。
刚刚站定,牧兰与许长宁也已纵马奔了过来,许长宁“咦”了一声,下马后也和那些人一样,叫了声:“三公子。”又笑了一笑:“刚刚才和长宣说呢,说是锦瑞来了,你说不定也会过来。”牧兰也下了马,几步抢过来牵住她的手,惊讶的连声问:“怎么了?”她是极聪明的人,看情形也明白了几分,又问:“你没摔到吧?”
素素摇了摇头,只见那三公子漫不经心的用手中的鞭子敲着靴上的马刺,却不防突然转脸望向她,正好一阵风过,她用手理着长发,缓缓垂下头去。只听他说:“你在我这里请客,却不好好招待人家小姐,万一摔到了人,看你怎么收拾。”许长宁笑道:“亏得你及时出现啊。”素素只在心里诧异,听他的口气,却原来是这马场的主人。这样气派非常的马场,万万想不到竟是这样年轻一个主人。却听他道:“长宁,晚上请我吃饭吧。你们家大司务的蟹粉狮子头,倒颇有几分真传。”许长宁笑逐颜开:“你这样一夸,我真是受宠若惊呢。”那三公子与他似是熟不拘礼的,只笑道:“你会受宠若惊才怪,咱们一言为定。”旁边的侍从却趋前一步,在他耳畔轻轻的说了句什么。那三公子眉头一扬,许长宁问:“怎么?”他笑着说:“我自己忘了,父亲让我下午去芒湖看新机场呢。”抬头眯起眼看了看太yan,说:“左右是迟了,回头只好撒谎了。”
许长宁见几个侍从都是一脸的难se,便笑道:“瞧你们这点胆量,真是给你们三公子丢人,他都不怕,你们怕什么?”三公子笑着说:“你别在这里激将,我说话算话,今天晚上定要去府上叨扰的。回头我给老宋打个电话,万一父亲问起来,叫他替我圆谎就是了。”
许长宁听他这样说,果然高兴。突然想起来,说:“竟没有替两位小姐介绍。”于是说:“牧兰,任小姐,这是慕容三公子。”那三公子却道:“外人面前也这样胡说?我有名字,慕容清峄。”
牧兰适才听他与许长宁对话,已隐约猜到他身份不一般,这才知晓竟是赫赫有名的慕容三公子。只见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手中把玩着那条蟒皮马鞭,虽是一脸的漫不经心,但当真是芝兰玉树一般风度翩翩。许长宁本来也是一表人材,竟是相形见绌。只在心里想,原来他长得还是像他的母亲,报纸上常常见到她的照片,雍容华贵。
许长宁果然就即刻往家里挂了电话,叫人预备请客。及至傍晚时分,一切俱已妥当。素素本不yu去,但牧兰只觉得此去许府,虽非正式,但是是意外之喜,哪里肯依她,只软语央求她作陪。几乎是半求半劝,将她拉上汽车。
第六章西风乍惊晚寒红
许府里的晚宴只算是便宴,但豪门世家,派头自然而然的在举手投足间。连牧兰都收敛了平日的声气,安安静静似林黛玉进贾府。好容易一餐饭吃完。仆人送上咖啡来,慕容清峄却一扬眉:“怎么喝这个?”许长宁笑道:“知道,给你预备的是茶。”果然,佣人另外送上一只青瓷盖碗,慕容清峄倒是一笑:“你真是阔啊,拿这个来待客。”许长宁道:“我怕你又说我这里只有俗器呢。”慕容清峄道:“我平常用的那只乾隆窑的雨过天青,有回让父亲看到了,老人家不知为什么心里正不痛快,无端端被说了一句:‘败家子’,真是触霉头。”
一旁的许长宣却cha话道:“夫人日常待客用的那套,倒也是极好的钧窑。”慕容清峄笑道:“如今母亲也懒怠了,往年总是喜欢茶会与跳舞会,今年家里连大请客都少了。”一面说,一面却抬手看表:“要走了,父亲说不定已经派人找过我了。”
许长宁也不挽留,只是亲自送出去。牧兰与素素不过多坐了一刻钟,也就告辞。许长宁派车送她们回去。牧兰家在市区里头,素素却住在市郊,于是车子后送她回去,她道了谢,目送许府的车子离开,才转身往巷子里走。
秋天的晚上,路旁草丛里都是虫声唧唧。倒是一轮好月,泼泼溅溅的银se月光,照得路面似水似镜一样平滑光亮。她借着那月se在手袋里翻钥匙,她住的房子是小小的一进院落,篱笆下种着几簇秋海棠,月se里也看得到枝叶葳葳。院门上是一把小铁锁,风雨侵蚀里上了锈,打开有点费力,正低头在那里开锁,却听身后有人道:“任小姐。”
她吓了一跳,手一抖钥匙就掉在了地上。转身只见来人倒有三分面善,只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微笑着说道:“任小姐,鄙姓雷,鄙上想请任小姐喝杯茶,不知道任小姐肯不肯赏脸?”她这才想起来,这位雷先生是那三公子的侍从,在马场与许府都不离左右。怪不得自己觉得面善,他既称鄙上,定是那慕容三公子了。心中怦怦直跳,说:“太晚了,下次有机会再叨扰慕容先生。”那雷先生彬彬有礼,说:“现在只八点钟,不会耽误任小姐很久的。”她极力的婉言相拒,那雷先生只得转身向巷边去,她这才看到巷边停着两部黑se的车子,都泊在墙壁的y影里,若非细看,一时真看不到。过了片刻,只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那雷先生回来了,心里怯意更深,只是那柄小小的钥匙不知掉在了哪里,越急越找不见。
来人走得近了,月se照在脸上清清楚楚,却是那慕容清峄本人。她做梦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样的陋巷中,又惊又怕,往后退了一步。他却含笑叫了一声:“任小姐。”举目环顾,道:“你这里真是雅静。”
她心里怕到了极点,他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她又惊又怒,连挣扎都忘了。他却一抬手,拂过她的长发,纷纷扬扬重新栖落肩头,她大惊失se,踉跄着往后退,身后却是院门了。一颗心几yu跳出x腔,说:“慕容先生,请你放尊重一点,我有男朋友。”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不定,唇际似有笑意。她背心里沁出冷汗,他抓住她的手,往车子那边走,她心里只是恍恍惚惚,走到车前她才想起来要挣开,只向后一缩,他却用力一夺,她立不足脚,趔趄向前冲去。他就势揽住她的腰,已上了车子。旁边的侍从关好车门,车子无声就开动了。她惊恐莫名:“你带我去哪里?”
他不答话,好在除了握着她的手,他亦并没有旁的令她不安的举止。车子走了许久许久才停,一停下来就有人替他们打开车门,他先下车,转身依然伸出手来,她背心里的衣裳已经全汗得sh了,只像尊大理石雕像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执意的伸着手,她到底是拗不过,终于还是下车来。四周都是参天的树木,拱围着一幢西洋式的建筑。疏疏密密的路灯与庭灯,只显得庭院深深。
他说:“有样礼物送给你。”依旧携了她的手,顺着甬石小径往庭院深处走,她好似做梦一般,磕磕绊绊跟他走进另一重院落,只听他说:“开灯。”瞬时华灯大放,她倒x1了一口气。
竟是一望无际的碧荷,两岸的灯像明珠成串,一直延伸开去。灯光辉映下,微风过处只见翠叶翻飞,婷婷如盖。时值深秋,这里的莲花却开得恬静逸美,挨挨挤挤的粉se花盏,似琉璃玉碗盛波流光,又似浴月美人临凌波而立,这情景如梦似幻,直看得她痴了一般。
他微笑:“好看吗?这里引了温泉水,所以十月间还有这样的美景。”
她微微笑着,颊上浅浅梨涡忽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西风吹过芙蓉,露出疏疏密密的花蕊。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好看。”
他轻轻一笑,停了一停,问:“你叫什么名字?”
荷的香气似有若无,荷塘里缭绕着淡淡的水烟,一切恍若幻境。她低下头去:“任素素。”
他低声念道:“素素……素衣素心,这名字极好。”她抬眼看他正瞧着自己,只觉得面上微微一红,又缓缓垂下头去。那灯光下只见凉风吹来,她颈间的碎发轻轻拂动,越发显得肤如凝脂。他不由问:“为什么不笑了?你笑起来很好看。”素素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知为何害怕起来,只是垂首无语。他伸手轻轻抬起她的脸,说道:“名花倾国两相欢,嗯……这诗虽然是旧喻,可是这芙蓉与你,正是两相辉映。素素,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她仓促的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三公子,我……”他却猝然吻上来,她只觉得呼x1一窒,唇上的温暖似乎能夺去一切思维,只剩下惊恐的空白。她挣扎起来,他的手臂如铁箍一般,她慌乱里扬手抓在他脸上,他呀了一声,吃痛之下终于放开手。
她又惊又怕,一双眼里满是慌乱。他用手按一按伤处,她只听到自己浅促的呼x1,一颗心像是要跳出来了。他只是沉默着,过了片刻方微笑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这样令人讨厌。”
她吃力的呼x1着,背心里的衣裳汗sh了,夜风吹来令人瑟瑟生寒。她说:“我要回家。”慕容清峄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好罢,我叫人送你回去。”
到了车上,她才发现额头上都是涔涔的冷汗。手腕上让他捏出两道红痕,她心里隐隐只是后怕。只见车窗外的灯明灭忽闪划过视线,仿佛流星转瞬即逝,又仿佛夏日里的萤火,乍现乍匿。她腕上只是隐约的痛,可是心里的恐惧,却是越来越清晰。
上午十点钟,官邸里才渐渐见到佣人走动,游泳池边的菊花开得正好,特意搭了花架子摆放,只见一片姹紫嫣红争奇斗yan,花开得繁乱如锦,朝yan的光线照着是淡淡的金se,映在花上似成了一匹五se流离的瀑布,分外好看。早餐台就摆花架前,早餐照例都是西餐厨子的差事。三个人用餐,偶尔听见刀叉轻轻的一碰,重归沉寂,安静得连院落那头喷泉哗哗的吐水声都清晰可闻。正在这时候,听到走廊上遥遥传来皮鞋走路的声音。李柏则抬起头来,还没看到人,那脚步声走到拐角处,却听不见了,想必是从后门进宅子里去了。他不由面露微笑,对身旁的妻子说:“准是老三回来了。”锦瑞放下刀叉,端起咖啡浅尝一口,才说道:“母亲,你也不管管老三,由着他身边的人纵着他乱来,瞧他这偷偷m0m0的样子,要是叫父亲看到,准得又生气。”
慕容夫人微微一笑,将脸一扬,放下手里的餐巾。旁边的佣人连忙走上前来,只听她吩咐:“去看看,是不是老三回来了,若是他就叫他来见我。”佣人依言去了,过了片刻,果然引着慕容清峄来了,他已经换了衣服,见了三人,却是笑容可掬:“今天倒是齐全,母亲,大姐,姐夫都在。”慕容夫人却道:“少跟我这里嘻皮笑脸,我问你,你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你父亲昨天叫人四处找你,这回我不管了,回头你自己跟他交待去。”
慕容清峄却仍是笑着:“父亲找过我?他老人家定是忘了,我昨天奉命去芒湖了,天太晚没能赶回来。”一面说,一面拖了椅子坐下来。锦瑞却嗤的一笑,放下杯子道:“老三,少在这里撒谎,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往他面上一指,慕容夫人这才留神注意,原来左边眼睛下却是细长一道血痕,连忙问:“这是怎么弄的?”
慕容清峄笑着说:“昨天在山上,树枝挂的。”慕容夫人却脸se一沉,说:“胡扯,这明明像是指甲划的。”锦瑞仔细端详那划伤,抿嘴一笑:“我看准是让nv人抓的。”
慕容清峄笑道:“姐夫,你听听大姐这话,难为你受得住她这么多年。”慕容夫人道:“你少在这里cha诨打科想混水m0鱼,你在外头的那些事,你父亲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看不要你的命。”
慕容清峄见她板起面孔来,却轻轻一笑,说:“妈,别生气啊,医生不是说生气会生皱纹么?”一面说,一面向锦瑞使眼se:“大姐,母亲要是添了皱纹,就是你多嘴的缘故。”锦瑞笑道:“你只会栽赃陷害,母亲生气,也是你惹的,关我什么事了?”
慕容清峄笑道:“我哪里敢惹母亲不高兴,我还指望母亲替我说情呢。”慕容夫人道:“我反正管不了你了,回头只有告诉你父亲,叫他教训你,你才记得住。”
慕容清峄便极力作出懊恼的神se来,说:“左右是躲不过,罢了罢了,y着头皮不过挨一顿打罢了。”慕容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自己想想,上次你父亲发了那样大的脾气,你怎么就不肯改一改?外头那起人,都不是好东西。正经事不会办,只会出些花花点子。”
锦瑞又是嗤的一笑,说:“母亲,您这话偏心。只不过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偏心。总以为自己的孩子是好孩子,就算犯了错,那也是别人教唆。”
慕容夫人嗔道:“你这孩子。”却明知她说的是实话,自己倒真是心存偏颇,只因为长子早夭,这小儿子未免失于骄纵。但到底是ai子心切,问慕容清峄:“还没吃早餐吧?”回头对人道:“叫厨房再开一份来。”
细细看他脸上的伤,问:“到底什么人抓的?这样下得狠手,再往上去,怕不伤到眼睛?”又问旁边的人:“昨天跟老三的人是哪几个?”
慕容清峄却说:“妈,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您这样兴师动众的找他们来问,万一嚷嚷到父亲耳朵里去,只怕真要伤筋动骨了。”
这时李柏则方才笑道:“母亲放心,老三说没事,就是没事。”锦瑞也笑:“他这也算吃了亏?咱们老三,从来都是nv人吃他的亏,断然没有他吃nv人亏的道理。”慕容清峄笑道:“大姐,你今天怎么就不肯饶我了?”锦瑞道:“我这是为了你好。”又说:“现如今你是野马,难道真没有套上笼头的一天?回头我要告诉康小姐,看她是什么想法。”
慕容清峄却怫然道:“做什么要提她?她算是我什么人了?”他们姐弟斗嘴,慕容夫人是司空见惯,见儿子生了气,这才道:“我正要问你呢,这两个月倒没见着她上家里来,你和她是怎么了。”
慕容清峄道:“我和康敏贤早就一拍两散了,你们以后也别拿她来说。”锦瑞说:“敏贤人漂亮,又聪明和气,世交里头,难得有她这样出众的nv孩子。连父亲都赞她‘敏慧贤良,人如其名。’你为什么这样对人家?”慕容清峄只是不耐,说:“母亲,我还有公事,要先去一趟。”不待锦瑞再说什么,就站起来。
慕容夫人见他匆匆走了,方才道:“锦瑞,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锦瑞道:“我是为了他好,老三年轻荒唐,我怕他闹出什么事来,回头让父亲知道了,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慕容夫人道:“就是年轻,才成日拈花惹草的。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只要他不弄出事端来,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你父亲平日里最看紧他,我要是再b他,只怕要弄僵的。老三的脾气你还不知道,x子上来了,谁的话都不听。上回你父亲那样生气,他连一声都不吭,若是肯说一句软话,何至于惹得你父亲大发雷霆?要不是我进去拦住,不知道你父亲还会怎样。”又说:“父子两个,一样的坏脾气。你父亲也是,顺手拿到什么就是什么,老三更是倔,眼睁睁瞧着拿了镇纸打过来,明知道是头破血流也不躲一躲,到如今那疤痕才叫头发挡住了。”
锦瑞笑道:“妈,父亲不过教训了他一次,您就说了多少回了?这才叫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却说素素旷了一日课,牧兰下了课就去找她。路太远,于是她坐了三轮车过来。在巷口下了车走进去,正是h昏时分,家家户户都在做晚饭。路旁的煤球炉子上,炖着热气腾腾的砂锅,三四成群的小孩子在巷子里玩耍,笑声又尖又利。牧兰远远只见院门关着,心里于是思忖,难道不在家?走近了才看见,院门原来只是虚掩着的。她推门进去,在院子里叫了一声:“素素。”不见回答,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门也只是虚掩的,于是又叫了一声:“素素”,屋内并没有开灯,向西的窗子里shej1n来几缕斜yan,朦胧的光线里,只见她躺在床上,听见脚步声,才慢慢转过身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牧兰听她说话的声音倒还似平常,她是常来的,随手就开了灯,“咦”了一声问:“你脸se怎么这样难看,是不是病了?”
素素摇了摇头:“我只是头痛,所以想睡一会。”牧兰说:“我就知道你是不舒服,不然不会旷课的。”又说:“晚上长宁请客,还打算请你一起呢。”
素素捋起纷乱的长发,不知为何就怔了一怔。牧兰又说:“并没有别人,就是他和长宣,请我们两个吃扬州菜。”
素素说:“我这样子,实在不能去了,牧兰,真对不起。”牧兰笑道:“快快起来梳个头洗个脸,我保证你就有jing神了。”又说:“你就是闷出来的病,出去吃饭走动走动,说不定就好了。”素素强自一笑,说:“我实在是不想去。”牧兰拖着她的手:“再不舒服也得吃饭啊。我记得你最ai吃扬州菜的,这回是在二十四桥,正宗的淮菜馆子。”不由分说,将她推到洗脸架子前:“快洗把脸换件衣服。”
第七章池雨侵夜花委地
素素无奈,只得草草梳洗过了跟她出去。那二十四桥是眼下正时髦的馆子,她们在门口下车,侍者恭恭敬敬引她俩入三楼的包厢里去。那包厢里许氏兄妹早就到了,四人在桌旁坐定,自有人沏上茶来。先上点心,却是运司糕、洪府粽子、su儿烧饼、甑儿糕四样。素素只见杯中茶se碧绿,闻着倒是有一gu可喜的清香。旁边侍者轻声在许长宁耳边问了一句什么,只听许长宁道:“再等一等,主人还没到呢。”素素听到他这样说,心里倒是一种说不出的烦乱。他的话音未落,只听那包厢的门已经打开,隔着屏风只听到脚步声,她心里怦怦直跳,果不然,许长宁笑着站起来:“三公子,你这做东的人,怎么反倒来得最迟?”
只听他笑道:“临时有事耽搁了,让你们都等着,真是抱歉。”素素这才抬起头来,只见他一身的戎装,随手将帽子取下来,交给身后的侍从。那目光却向她望来,她连忙低下头去喝茶,不防那茶已经温吞了,喝在嘴里略略有点涩。只听许长宁说:“连衣裳都没换就赶过来了,也算你真有几分诚意。”
他笑道:“不止几分,是十足诚意。”
一样样上菜,那菜se果然jing致,侍者服务亦是极殷情的。素素没有心思,不过浅尝辄止。中式的宴席是极费时间的,等最后一道汤上来,差不多已经两个钟头。许长宁说:“回头咱们打牌去吧。”牧兰道:“我和素素可是要回去了,明天还有课。”许长宁说:“也好,我送你回去。”停了一下,又道:“我的车子,咱们三个人就坐满了,三公子,麻烦你送任小姐吧。”
素素忙道:“不用了,我搭三轮车回去,也是很方便的。”牧兰也道:“我和素素一块儿搭车回去好了。”许长宁却说:“已经这样晚了,路又远,你们两个nv孩子,总归叫人不放心。不过是麻烦三公子一趟罢了。”站起来牵了牧兰的手,回头招呼许长宣:“我们走吧。”许长宣却向素素微微一笑,三人翩然而去。
包厢里顿时只剩了他们二人,她默默的站起来,手心里发了汗,只觉得腻腻的,似乎手里的那只手袋也似有了千斤重。低着头跟着他走出来,直到了车上,他才问:“听说你不舒服,是不是病了?”她摇一摇头,她今天是匆忙出来的,穿着一件白底丁香se碎花的短旗袍,倒衬出尖尖的一张瓜子脸,格外楚楚可怜。她见他目不转晴看着自己,越发的觉得窘迫,只得缓缓低下头去。只听他轻轻笑了一声,说:“你真是孩子脾气,还为我的唐突生气呢?”停了一停,又说:“好了,就算是我的不是罢。”她听他这样说,只是低着头。路并不好走,车子微微颠簸,他却伸手过来,说:“送你的。”
是只小小锦盒,她不肯接,他打开来让她看。原来是一双手镯,绿盈盈如两泓碧水。她虽不识得所谓“玻璃翠”,但看那样子宝气流光,于是摇了摇头:“这样贵重的东西,恕我不能收。”他倒也不勉强,只问她:“那么这个礼拜,再去骑马?”
她只是摇头。车子里安静下来,过了片刻,已经到了巷口了,她倒似轻轻吁了口气,下车后仍是很客气的道了谢。慕容清峄见她进了院门,方才叫司机:“开车吧。”
雷少功只见他将锦盒上的缎带系上,又解开,过了片刻,又重新系上,如是再三,心里诧异,于是问:“三公子,回双桥?”
慕容清峄道:“回双桥去,母亲面前总要应个卯才好。”
官邸里倒是极热闹,慕容夫人请了几位nv客来吃饭,宴席刚散,一众nv客都聚在西廊外侧的客厅里喝茶,听昆曲的一位名家清唱《乞巧》,慕容清峄见都是nv客,于是在门外略停了一停。慕容锦瑞眼尖,叫:“老三,怎么不进来?”他便走进去,叫了一声“母亲。”慕容夫人却笑着说:“今天回来的倒早,怎么连衣服都没换?”
他答:“一回来就过来了。”,只见慕容夫人目不转晴望着台上,乘机道:“我去换衣服。”于是走出来上楼去。等换了西服下来,见西客厅里依旧是笑语喧哗,便从走廊一直向左,走到宅子前头去,吩咐要车。侍从室不防他刚刚回来就要出去,雷少功问:“是去端山吗?”他沉着脸说:“罗嗦!”
雷少功知道他的脾气,于是不再多问,叫人又开了车出来。等上了车,才听他吩咐:“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将任小姐带到端山来见我。”雷少功听了这一句,口里应着“是”,心里却很为难。不过素知这位三公子的脾气,没有转圜的余地。
慕容清峄见他的样子,他是最得用的侍从,跟在身边久了,到底是半友的身份。终究是绷不住脸,笑着说:“没出息,上次叫你去约叶芳菲,也没见到你这样子唯唯喏喏。”雷少功听他这样说,知道事情已经算撂下了,于是也笑容可掬的答:“叶小姐虽然是大明星,可是听说三公子请她吃饭,答应得不知有多痛快。可是这任小姐……”
一面说,一面留神慕容清峄的脸se,果然他心里像是有事,只是怔仲不宁的样子。过了片刻,倒叹了口气。雷少功听他声气不悦,不敢作声。见他挥了挥手,示意可以离去。于是退出来回侍从室的值班室里去。
晚上公事清闲,值班室里的两个同事正泡了一壶铁观音,坐在那里聊天。见他进来,问他:“三公子要出去?”雷少功答:“原本是要出去的,又改了主意。”一位侍从就笑起来:“咱们三公子,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侍从室的规定很严格,虽然都是同事,但也只说了这一句,就连忙一笑带过,讲旁的事情去了。雷少功坐下来喝茶,心里也在思忖,那位任小姐,果然是有一点脾气——只愿三公子不过是一时心血来cha0,明日遇见了旁人,自然就撂开了才好。
第二日是雷少功轮休,正好他的一位同学回国来,一帮朋友在凤凰阁接风洗尘,年轻人经年不见,自然很是热闹,他回家去差不多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刚刚一到家,就接到侍从室的电话,他连忙赶回端山去。远远看见当班的侍从站在雨廊下,而屋里已静悄悄的,于是悄无声息的走进去,只见地上摔得粉碎一只花瓶,瓶里原本cha着一捧红衣金钩,狼籍的落在地上,横一枝竖一枝,衬着那藏青se的地毯,倒似锦上添花。他小心的绕开七零八落的折枝菊花,走到房间里去,只见慕容清峄半躺在紫檀榻上,手里拿着一本英文杂志,可是眼睛却望在屏风上,他叫了一声“三公子。”他“唔”了一声,问:“今天你不是休假吗?”
雷少功看这光景,倒猜到了几分。知道他脾气已经发完了,于是笑着道:“左右在家里也是闷着,就过来了。”又说:“何苦拿东西出气,我老早看上那只雍正h釉缠枝莲花瓶,一直没敢向你开口,不曾想你今天就摔了。”一脸惋惜的样子,慕容清峄知道他是故意说些不相g的事情,手里翻着那杂志,就说:“少在这里拐弯抹角的,有什么话就说。”
雷少功应了一声:“是。”想了一想,说:“三公子,要不这个礼拜打猎去,约霍宗其和康敏成一起。”慕容清峄放下手中的杂志,欠身起来,说:“叫你不用拐弯抹角,怎么还是罗嗦?”雷少功这才道:“那任小姐虽然美,到底不过是个nv人,三公子不用放在心上。”
慕容清峄问:“谁又多嘴告诉你了?”雷少功道:“三公子这样发脾气,他们自然不敢隐瞒。”慕容清峄道:“少在这里跟我打官腔。”到底心里还是不痛快,停了一停,才说:“我原以为,她说有男朋友只是一句托词。”
雷少功看他脸上,竟有几分失落的神se,心里倒是一惊。只见他左眼下的划伤,伤痕已止剩了淡淡的一线,却想起那日荷花池畔的情形来,连忙乱以他语:“晚上约冯小姐跳舞吧,我去打电话?”慕容清峄却哼了一声,雷少功怕弄出什么事情来,慕容沣教子是极严厉的,传到他耳中,难免是一场祸端。只说打电话,走出来问侍从:“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兼着侍从室副主任的职位,下属们自然不会隐瞒,一五一十的向他说明:“下午五点多钟,三公子去凡明回来,车子在码头等轮渡,正巧看见任小姐和朋友在河边。”他又问了几句,心里有了数,想着总归是没有到手,才这样不甘心罢了。一抬头看见慕容清峄走出来,连忙迎上去,问:“三公子,去哪里?”
慕容清峄将脸一扬,说:“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你去。”他听了这一句话,心里明白,可是知道不好劝,到底年轻,又不曾遇上过阻逆,才养成了这样的x子。雷少功沉默了半晌才说:“万一先生……”
慕容清峄却道:“我们的事,父亲怎么能知道?除非你们去告密。”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又动了气,雷少功只得应了一声“是。”要了车子出去。
雷少功走了,宅子里又静下来。这里只是他闲暇时过来小住的地方,所以并没有什么仆佣之辈,侍从们也因为他发过脾气的缘故,都在远处。他顺着碎石小径往后走,两旁都是花障,那些藤萝密实的暗褚se叶隙间开了一朵一朵白se的小花,仔细看去才知道是菊花夹在中间。他一直走到荷池砌前,一阵风过,吹得池中荷叶翻飞,像无数的绿罗纱裾。忽然想起那日,她是穿一身碧se的衣裳,乌沉沉的长发垂在x前,眼睛似是两泓秋水,直静得令人出神——笑起来,亦是不露齿的轻笑,可是嘴角向上轻轻一扬,像是一眉新月。引得他想一亲芳泽——脸上的划痕,如今已经淡下去了,却到底叫他平生第一次遇上反抗。心里的焦燥不安,叫凉凉的秋风吹得越发喧嚣。
他又站了片刻,侍从已经寻来:“三公子,任小姐到了。”
端山别墅的房子虽然小,但是布置的十分jing致。房间里倒是中式的陈设,紫檀家私,一se的苏绣香se褥垫,用银se丝线绣出大朵大朵的芙蓉图案,看去灿然生辉。近门处却是一架十二扇的紫檀屏风,那屏风上透雕的是十二se花卉,木se紫得隐隐发赤,润泽如玉。落地灯的灯光透过纱罩只是晕h的一团,像旧时的密炬烛火照在那屏风上,镂花的凹处是浓深的乌se,像是夜的黑。听到脚步声,素素的惧意越发深了,轻轻退了一步。慕容清峄见她面孔雪白,发鬓微松,显是受了惊吓。于是说:“不要怕,是我。”她却惊恐的连连往后退,只退无可退,仓惶似落入陷井的小鹿。乌黑亮圆的一双眼睛写满惊恐慌乱,直直的瞪着他:“我要回家。”他轻笑了一声:“这里不b家里好?”牵了她的手,引她走至书案前,将一只盒子打开,灯下宝光闪烁,辉意流转,照得人眉宇澄清。
他低声说:“这颗珠子,据说是g0ng里出来的,祖母手里传下来,名叫‘王月’。”拈起链子,向她颈中扣去,她只仓促道:“我不要,我要回家。”伸手去推却,却叫他抓住了手腕,他低低的叫了一声:“素素。”她站不住脚,叫他向前失了重心,直仆到他怀里。她挣起来,可是挣不脱。他低头吻下来,她挣扎着扬起手,他却是早有防备,将脸一偏就让过去。她只想挣脱他的禁锢,但气力上终究是不敌。他的吻密密的烙在唇上,烙在脸上,烙上颈中。她绝望里只是挣扎,指尖触到书案上冰冷的瓷器,却够不着。她拼尽了全力到底挣开一只手,用力太猛侧仆向书案,书案上那只茶杯“咣”一声叫她扫到了地上,直跌得粉身碎骨。
恐惧直如铺天盖地,她只觉身子一轻,天旋地转一样被他抱起。惶然的热泪沾在他的手上,她顺手抓住一片碎瓷,他眼明手快的握住她的手腕,夺下那碎片远远扔开,她急促的喘息,眼泪刷刷的流下来,可是到底敌不过他的力气。她呜咽着,指甲掐入他的手臂,他全然不管不顾,一味强取豪夺。她极力反抗着,眼泪沾sh了枕上的流苏,冰凉的贴在脸畔,怎么也无法避开的冰凉,这冰凉却b火还要炙人,仿佛能焚毁一切。窗外响起轻微的雨声,打在梧桐叶上细微沙沙,渐渐漱漱有声。衣衫无声委地,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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