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时候,从来没来你家看过呢。我记得你当时是在住校吧?没想到你家这么大。”我放下行李,在我的新家里四周张望,故作从容地试着打开话题。
我的房东疲惫地坐在了沙上,用戏谑的口吻说道:“这个房子是我前年买的,你应该知道的,我高中时候哪有家可回。”
“哦哦……那这个房子,应该值不少钱吧?”
“还行,加上装修费,七百多万吧。”聆郁拿起茶几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对我来说绝不止“还行”的数字。
“还行?我听说你现在当了大学老师了,工资这么高吗?还是你……中了彩票吗?”
“差不多吧,大学的时候得到一笔遗产,然后博士论文得了个奖,被请去开了几场讲座,不知不觉就有挺多钱了。当时想着留校以后工作近,就买了这个房子,还挺不错的,剩下的钱基本上都用在科研上了吧,卡里已经不剩多少了。”
我在沙另一边坐了下来,苦笑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我说等我以后当了作家,赚好多稿费来养你来着。现在看来是养不起咯。”
聆郁也笑了:“没有的事,我平常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现在我还后悔这个房子太大,水电费太贵,而且一个人打扫不过来呢。”
我指了指电视机下面的扫地机器人:“让它扫啊,厨房不是也有洗碗机吗,其他的就偶尔请个钟点工来好了嘛。”
“自己一个人住,还是不放心嘛。”
“哦,不放心钟点工,就放心租客了?帮你打扫、做饭,还要给你倒贴钱,说不定哪天一气之下,革了你这个地主老财的命!”我佯怒,轻轻打了她一拳。
“哈哈哈哈哈,能租到我这个房子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也就只有你这个不信邪的敢在我这里说三道四的。走吧,带你去看看卧室。”聆郁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从沙上站了起来。我也跟着她起身,绕过茶几,偷偷看了一眼还没饮尽的白瓷杯。
黑咖啡……
……
聆郁打开了卧室的顶灯,我从她身后走进来,快步跳上了床:“啊,累死我了!太好了,终于和我的小床团聚了!”
“怎么样,还可以吧,空调、电视、书桌、衣橱,什么都不缺。床单和被单都是新买的,被子是鹅绒被,弹簧床垫,不喜欢都可以换。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虽然是双人床,你可别把不知道哪来的男人往我家里带啊!不对,女人也不行!到时候把你扫地出门。”
“说得好!我明天就去把小司姐姐带过来,和我同床共枕!你不让我住,就把老师也扫地出门吧!哈哈哈,开玩笑的。不知道司徒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明大附中教书吧,想她了就回去看看呗。哦对了,顶灯开关在这里,空调和电视遥控器都在音响上放着了,床头灯开关就在床头。别的就没什么了,就是……”聆郁盯着卧室的一个角落,突然陷入沉思。
“我觉得挺好的呀,怎么了?”平躺着的我侧过身,看向聆郁的方向。
“你喜欢看书,我觉得这里是不是可以添一个书架……”她左手扶颔,看向窗户对面,挨着电视墙的那处墙角说道。
“我觉得加个书架,就显得太挤了吧,没事,床头柜下面也可以放书的。”
聆郁突然转过头,笑着说:“嗨,你用我的书房就好了嘛,我书房的书柜里,还没放几本书呢。之前想着绝对不能让房客进我书房来着。”
“我也是房客啊。”
“你不一样啦,你数学那么烂,就是我手把手教你看我书房里那些东西,你也什么都看不懂吧。”
“嗯呣……好气呀,虽然你说的没错。”
“走吧,去厨房看看,你坐了一天飞机,还没好好吃饭吧。”
……
“你每天就吃这个吗?”我打开冰箱门,拿出一盒食菜花,说道。
“怎么了,方便又健康。”
“方便是挺方便的,健康可不见得吧,这个东西卡路里是挺低的,可是添加剂什么的不见得比方便面少吧。”我翻过包装盒,看着背面的配料表说教道。
“行行行,这不是有你了嘛,以后我肚子上长肉就全赖你了。还是说你出国这么多年,已经忘了怎么做黎东菜了?”聆郁从我手中抢过那盒菜花,放回冰箱里,然后关上了冰箱门。
“我说你啊,要是租你房子的房客是个不会做饭的,那你怎么办?”
“不会啊,我在租房信息上说了要给我做饭了。我觉得应该不会有那么大胆的人,不会做饭还胆敢来租我的房子……”聆郁笑道,“不过嘛,一般人做的饭都没有你做的好吃呢,那样的话,确实还不如天天吃菜花。”
“哎,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算了算了,本女侠今晚大慈悲,满足一下你的口腹之欲吧!说,想吃什么?”
聆郁伸出手,抓住了我的三股辫,“我,想吃你头上挂的两根麻花。”
“说正经的呢!”我想要拍开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哼,你不说,我就做一人份的了。”
“啊?你不吃?”
“是不给你吃!”我侧目道,“你还是吃菜花吧,方便,又健康——”
“哎,算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完全没有慈悲心的大恶人,竟然仗着自己双手健全,就要欺凌好心收留你的残障房东……”她带着哭腔打开了冰箱门,假装要拿出那盒刚被她放回去的菜花。
“哇,怕了怕了。好吧,快说要吃什么,一会儿本姑娘就反悔了。”
聆郁关上冰箱门,背靠在冰箱上。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啊。你又没告诉过我。”
“你做的,我都喜欢。”
……
太阳照在对面那栋楼的窗户上,阳光反射到厨房里,闪得我睁不开眼睛。客厅里的空调机运转着,出刺耳的噪音。时钟的声音嘀嗒、嘀嗒、嘀嗒,越来越响,挂在餐桌靠着的那面墙上的那幅,瓶中的向日葵,好像也随着轻轻摆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脸上有点烫,可能是带着行李走了一天,累坏了吧,也可能是因为在夏天,吹了太多空调的缘故吧。星阑的夏天,真是难熬呢。
她转过身,又一次打开了冰箱门,冰箱里还是空荡荡的,除了三盒轻飘飘的菜花,就只有整齐地码在鸡蛋托上,只少了两颗的鸡蛋,蛋壳的颜色介于金黄和纯白之间,是一种温柔而暧昧的米黄色,像极了那天我看到的,你写下名字的扉页。摆在冰箱门上的调料包、酱汁瓶,还有用小盒包装的黄油,都还没有开封,那一板74%浓度的加霍巴特黑巧克力,我想一定很苦吧,融化在舌尖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还有那一排排摆放整齐的无糖苏打水,黑色的易拉罐上流下的水滴,清晰可见,好像坐在学校泳池边的少女的紧身泳装。如果拿一罐在手里,把它贴在脸上,我想,一定是冰冰凉的……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呢。”
她说。
“与其在这里考虑要做什么,不如到楼下市看一看,说不定看到食材,就有灵感了吧。”
她说。
“太阳什么时候落山呢,想凉快一点再下楼。”
她说。
“算了,我饿了,现在我就去换衣服,一起去楼下买菜吧。”
她说。
然后又一次关上了冰箱门。
听见她踩着木质的楼梯板上楼的声音,我轻轻地打开了只有能耗标识,和一片孤零零贴在那里的黑色磁铁的冰箱门,拿出了一罐还滴着水珠的苏打水,慢慢把它贴在额头上。
“……不怎么凉呢。”
……真是的,快点让夏天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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