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昌朝夏玉言鞠了一礼,又关切的看向云曦。
他依旧同以前一样,着一身普通的灰布衫子,简朴素洁。
连头发上束发的簪子,也只是一根普通的玉簪。
虽然他当上了世子,但举止依旧谦恭,身上没有贵公子的半点儿奢华之气,从这身衣饰上就可以看出来了。
他看着云曦腼腆的说道,“曦小姐,在下认识几个妙手神医,医术相当高明,我父亲现在都已经醒过来了,能眨着眼睛了。你如今生病了,不如,由在下请那几个大夫给你瞧瞧身子如何?”
东平侯家中,因为安夫人的娘家侄子为了争侯府的继承权,对安昌下毒手,被云曦实破了。
她与段奕来了个调包,救了安昌,东平侯却没逃过去,中了毒,一直昏睡着。
安强死,东平侯昏睡,他们家的爵位是世袭,这世子之位便到了安昌的名下。
安昌说东平侯已醒来了,想必他为他父亲的病费了一番心血。
夏玉言对安家人一向没什么好印象,当初,安氏还算计着让云曦嫁到安家去。
虽然安昌态度谦恭,但她还是不喜欢。
再说了,她女儿哪里是生病?她女儿是大喜了!
夏玉言将云曦护在身后,只淡淡说道,“不劳安二公子费心了,请大夫,咱们家还请得起!”
说着,她拉着云曦便朝谢府后宅走去。
青衣与青裳捧着礼品走来。
安昌又拦着她们,“两位姐姐,曦小姐生的什么病?能否告知一二?”
青衣挑着眉,斜睨着他,心说这个安二公子真是呆得可以。
上回他跑到谢锦昆的面前说要娶曦小姐,被青一揍了一顿,这回又来关心示好,这是皮痒痒了吗?就不怕王爷剥了他的皮?
曦小姐身边可是跟着不少人。
她伸手将他衣襟一拎,另一只手摁着他的肩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和你有关吗?”
“有。”
“嗯?”
“她生病我看着难受。”
青衣正要骂他一顿多管闲事,冷不防有人飞快地出手,将安昌一把拎了过去。
来人一身墨衫,两道剑眉微挑,一脸寒霜,周身散着闲人勿近的煞气。
青衣心中一惊,忙退开几步远,怎么这尊瘟神也来了?
顾非墨一脸阴煞煞的盯着安昌的脸,“安二公子,看完谢老夫人就赶紧回家,这里是是非之地,最好少来。当然,你不怕被某个抽疯的王爷打断腿的话……”
安昌眨眨眼,丝毫不惧怕的迎上他的目光,“哪个王爷?”
“回去自己想!”顾非墨不耐烦地将他往谢来福身边一推,“管家,送客了!”
安昌急忙说道,“可在下是刚来,还没看老夫人呢……”
谢来福看到顾非墨,头疼得很,这位又来干什么?
但见他身后跟着一个捧着一堆礼品的小随从,便不敢再问了。
顾非墨又看到一旁站着的青衣与青裳,他展颜一笑,“你们家小姐最近可好?”
“我们家小姐自有王爷关心,公子这么问,可有点……”
顾非墨脸色攸地一沉。
青裳发觉他眼底腾起了杀气,惊得后背一凉。
她拉起话多的青衣飞快朝后院走,小声的埋怨道,“青衣你跟那个抽疯的顾非墨多说什么?”
她们哪里是这位小暴龙的对手?
两个丫头急急匆匆的离开了。
顾非墨朝阮七招招手,主仆二人也朝后院走去。
安昌见众人都走了,也忙着叫过站在一旁吓傻了的小仆,提着礼品也快步朝后院而去。
。
朱雀看到顾非墨主仆二人也进了谢府后院,头皮一紧,掏出炭笔又开始写密信。
“王爷,发现您的头号情敌一人,姓顾名非墨,目前,紧随曦小姐身后进了谢家后宅,估计会同处一室,破坏您与曦小姐的感情指数,属于最高级——危害级!必须得除了!”
青龙跟在他的一旁,往他手里的信上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有这么严重吗?”
“你懂什么?这叫防患于未然!”
青龙:“……”顿了顿,他不满地说道,“王爷如果让你杀了那顾非墨,那你打得过顾非墨吗?”
朱雀挠挠头,翻翻眼皮,“……容我想想啊。”
。
谢宅后院里。
夏玉言带着云曦到了百福居的东暖阁。
谢老夫人自从端敏公主再没来府里骚扰后,精神也好了许多。
赵玉娥正陪着她说着家常。
“老夫人近来可好?”夏玉言扶着云曦上前俯身行了一礼。
谢老夫人朝夏玉言点了点头,又招手叫着云曦。
“嗯,云曦呀,过来坐,怎么,脸色不大好?”她往云曦脸上瞧了瞧,微微皱眉地问道。
“她呀,担心着明天出阁的事呢,没睡好。”夏玉言拿话叉开。
“有什么好担心的,女孩子可不都要经过这一天?”谢老夫人打趣的笑了笑。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谁不紧张?”林嬷嬷也附和着笑道。
云曦低着头,虽然出嫁的事,说了许久,但现在被众人这样说着,她的脸上还是挂不住。
因为一直胃口不好而微微泛白的脸色,也渐渐升起红晕来。
这模样,惹得赵玉娥也笑起来。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谢老夫人这才命林嬷嬷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送上来。
“不管怎么说,你都冠着谢氏的姓,是从谢氏长房出去的。”谢老夫人认真看着她,“出嫁,族里当然会送上一份大礼。”
林嬷嬷将一个手心大的小金盒送到她的手里,“曦小姐,请收下。”
“打开来看看。”谢老夫人点头示意她。
云曦发现谢老夫人神色凝重,便小心地打开了盒子。
只见里面放着一方核桃大小,黑色玉石做成的印章。
看那印章的几个角都有些磨损,想必有些年头了。
她疑惑的看着谢老夫人,她出嫁,为什么送她一方印章?
“这是管着谢氏长房在各地产业的印章。因为你前些日子不在京中,回来这几日又说身子不好,便没有去找你,明天你就出阁了,借着今日吃辞嫁酒送到你的手上,算是送你的压箱礼。”
“这个……云曦是嫁出去的女儿,拿着印章恐怕族人会有意见,再说了,老太爷当初也送了我十万两银子啊,嫁妆够多的了。”她合上盒子递回林嬷嬷的手上。“这份礼太重。”
林嬷嬷忙将手往身后一藏,笑道,“小姐,您千万要收下。”
“收下吧,要想平复众人的意见,就得拿出你的本事来。”谢老夫人郑重说道,“我年纪大了,这些生意当初由安氏管着,却被她折腾得一年不如一年,铺子越来越少。谢氏长房也不如以前,能挑起担子,找不出一二个人来。”
“可,老夫人,云曦也怕不能胜任。再说了,长房里,不是还有玉娥姐同枫大哥吗?”云曦道。
赵玉娥在一旁摆着手,笑道,“曦儿,我跟你枫大哥都商议过了,我们不要,所以,大家一致决定送给你。”
“丫头,你真当我婆子是个快入土的昏庸无能之人?”谢老夫人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瞒着大家,瞒不住我!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你母亲将你偷偷送给言娘后,曾给我写过一封信。”
云曦吃惊地看向她。
谢老夫人从袖中取出一块泛黄的绢布递给她,“看看吧。”
她茫然接在手里,匆匆扫视了一遍绢布上的字,而呼吸也渐渐的急促起来,心中越来越不平静。
原来,这一切都是母亲安排好的,只为了她能好好的活下去。
云曦将端木雅的遗书收在袖中,走到谢老夫人的面前跪下了,“老夫人的相救之恩,云曦会铭记一辈子。”
其实思前想后,她在谢府里,要不是谢老夫人暗中相助,她早就死在安氏的手里。
但相助,又不能太张扬,又恐南诏的遗民找到她,可谓,费了一番心思。
比如,她的嫁妆银子就比谢府其他的几位小姐要多上二三倍。
谢老夫人忙道,“快起来吧,行大礼,明天才正是时候,现在还太早了。你呀,这就放心的拿着吧!”
她只得收下那枚印章。
夏玉言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来,也向老夫人道了谢。
云曦刚将装有印章的盒子收入袖中,外间,金珠走来传话。
“老夫人,东平侯世子与顾公子求见,说是得知老夫人生病了,特意来看看。”
谢老夫人皱眉,“他们两人来干什么?”顿了顿,又道,“让他们在后院的锦玉阁等着。今天请的可都是本族的人,他们参加不合适。”
金珠答应着退下了。
。
锦玉阁里,顾非墨大爷一样的坐在上首喝着茶,安昌像个小媳妇似坐在下首离着他远远的。
两人的仆人则互相用眼神掐架。
顾非墨朝他挑了挑眉,“安二公子,你怎么还不走?”
“在下是来来看老夫人的。”
“老夫人病了多日,也好了多日,你怎么今天才来看?可见你来看她,并不是诚心。”
安昌虽然惧怕顾非墨周身散着的煞气,但被人冤枉后,那书呆子的一股蛮劲噌的又上来了。
他直着脖子,一张俊脸憋得通红,“你胡说,你才心思不诚!你打的什么主意,以为在下不知道?你都让人打听曦小姐好几回了!你是故意来捣蛋的!哼!有小生在,绝对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
阮七的眉毛一拧,这书呆子,这是不怕死吗?
果然,顾非墨的脸上腾起滚滚阴云。
他大步走到安昌的面前,阴煞煞看着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再说一遍?”
“说就说,你是个小人!是来故意破坏曦小姐的婚事的!”
啊——
一声尖呼,安昌被顾非墨扔到门外面去了。
正小跑着来给二人传老夫人话的管家谢来福,愁得都要哭了。
他忙着扶起倒在一堆菊花枝里的安昌,发现安昌没受伤后心中松了口气,又朝站在门口一脸戾色的顾非墨抱拳陪笑,“顾公子,老夫人今天没空来见两位公子,请二位回吧。”
“管家,你敢骗本公子?曦小姐都去看老夫人了,老夫人怎么会没空?”顾非墨脸色沉沉问道,“本公子并不介意老夫人同时接待几人。”
“顾公子啊,你有所不知,今天并不是老夫人接见曦小姐,而是曦小姐来见几位族亲,她明天就出阁了,要同族亲们话别,顾公子,您去见老夫人,这……不好吧……”
出阁?谢云曦?
顾非墨眸色间渐渐的结出霜来,厉声道,“本公子知道这件事,要你多嘴!”
她被段奕那厮一直关在夏宅里,听说她来了谢府,他才来的,总得在她出嫁前,看她一眼,哪知有这么多的阻拦。
顾非墨闭了闭眼,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着抬步走出了锦玉阁。
经过安昌身边时,他狠狠朝那书呆子瞪了一眼。
安昌一头雾水:“……”
他几时得罪顾非墨了?
。
谢府的宴席果然是按着辞嫁饭的规格定的,谢老夫人将族里一些有威望的人都请了过来。
谢氏出了个王妃,众人哪有不来捧场的?
热热闹闹的来了几十人,连谢枫也请了假来到谢府。
众人都向夏玉言道喜,谢枫在一旁忙着应酬客人。
赵玉娥陪着几位夫人说着话,见谢枫一直将她忽视着,她心中一直忍着怒火。
樱桃走来悄悄递给她一粒药丸。
她眨眨眼,“这是什么东西?”
樱桃摇摇头,“不知道,枫公子给的,让您现在就吃下。”
她重重哼了一声,将药丸扔进口里,顿时一阵甘甜入喉间,因为入秋而犯了季节病的嗓子,瞬间舒服了不少。
赵玉娥撇了撇唇,朝樱桃伸手,“太少了,还有没有?”
“有的,有的,公子说若您喜欢,他会想办法弄来很多。”
“这不是他自己的?”赵玉娥挑眉。
“是公子向宫中的一个老御医讨要来的,是那御医的一个独门偏方,但那御医倔强得很,一般不给外人。公子说,您若喜欢,他自然有办法得到。”
“那就让他多多弄些给我。”赵玉娥半眯着眼,唇角渐渐地弯起,心中对谢枫的一丝愠恼,也渐渐的消失了。
看似粗枝大叶的谢枫,居然发现她嗓子不舒服了。
“是,奴婢这就去跟公子说。”
。
云曦见赵玉娥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悄悄的将一个瓶子塞入到谢枫手里。
“看吧,对玉娥姐细心一点,她心情就好了。”
“就这样?几粒药就行了?”谢枫挑眉看着手中的小瓷瓶。
“可以举一反三啊,我的呆头大哥,过几天你再换个新花样哄哄她,万一她嫌弃你了怎么办?”
“你说的对。我现在跟她说说话去。”谢枫同几个族亲又闲聊了几句,便去找赵玉娥了。
云曦借口身子不舒服,悄悄一人溜出来,来到筱园。
这座园子已经关了,园门上了锁。
园子前的小石径上,有不少小草从石间冒出来。
显然,这里少有人来。
她朝身后那片竹林看去,秋风瑟瑟,竹叶沙沙作响。
那天,段奕便在这里看着她。
那天,她死在园子里,却又活在园子外头。
她是谢婉,她也是谢云曦。
她顽强的活了下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来了这里?这里这么荒凉……,天不早,该回了。”青衣小跑着走来。
云曦微微一笑,“好……”
。
奕王府。
段奕收到朱雀送来的密信,眉梢只微微挑了一下。
情敌?出没?
一旁的青一不停的搓着手,一副只要段奕开口,他就提刀去宰人的阵势。
“主子,这几人太可恨了,曦小姐都要嫁人了,居然还不安分,他们想干什么?要不要属下们收拾一顿那几人?”居然跟着曦小姐跟到了谢府,着实可恨!
段奕没说话,而是盯着第一封密信看了许久,手指更是在上面轻轻地敲了敲。
睿王的门生?
他微微眯着眼,声音沉沉的说道,“打听一下那个睿王的门生是谁,另外……给安昌与顾非墨找点事做,本王明天大婚,不想看到这二人!”
“找事?”青一挠挠头。
“他们这是嫉妒本王!哼,那就给他们一人找一个媳妇去!让媳妇管着他们!”
青一嘴角一抽,有些为难的说道,“是!主子,可……时间有点紧……,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俩媳妇给他们?”
段奕的目光又落在第一封密信上,声音淡淡说道,“自己想办法,本王听说,朱雀几人一直对抬花轿的最前方位置比较期待,而他们正好有四个人……”
“属下保证完成任务!”青一丢下一句后,人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是王爷的人,王爷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输给那几个小子?绝对不可以!
小书房里,段奕眯着眼,信纸在手中一团,很快就成了一堆粉末。
睿王的门生?
他的眸色渐渐的沉下来。
。
睿王府前,一辆宽大的墨漆大马车停在了府门前。
马车外面看似普通,但仔细看去,那马车车身却是用价值万金的沉铁木打造,而车内更是装饰华丽,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赶车的小厮马上跳下赶车位来开门。
车门一开,只见里面伸出一只玉色修长的男子之手挑起车帘,他朝面前的王府门楣淡淡看了一眼,缓缓走下马车。
男子约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眼眸藏着天地间最璀璨的风华,墨发玉冠,轻绯披风,如雪白衣,天上人间,只此一人。
睿王府门前看门的人马上恭敬的迎上来,“啊!奕亲王?奕亲王金安!”
“嗯,青隐,看赏!”
段奕抬步朝府里走,那个看门的看着手里的赏银,两眼放亮。
二十两!大发了!
青隐嘴角一抽,他们家王爷要大婚了心情好,见谁都是二十两好不?
“你们王爷还好吗?”
“好呢。”看门的回道,两眼盯着手里的银子,声音都带着掩不住的喜悦。
“睿世子呢?”段奕朝那看门的看了一眼,“不是说他病着吗?好些了吗?”
“哦,那是世子对外的掩饰说法,其实啊,睿世子不在府上,说要周游各国学见识,上个月初就出门了,还未回府呢。”
上月初?
段轻尘带着曦曦离开的那天正是七月初一……
段奕微不可察的弯唇冷笑一声。
。
睿王府正厅。
睿王妃扶着老睿王缓缓走来,段奕微笑上前浅浅一礼,“皇兄近来身子可好?”
“奕亲王啊?什么风将你吹来了?”睿王落座,看了他一眼问道。
“当然是臣弟的喜事了。”
段奕手一招,青隐忙递上喜贴。
老睿王接着手里,眯了眯眼。
“娶媳妇?”他的脸色有些落寞,合上请贴没说话。如果他儿子在府上的话,也能娶媳妇了……
“请皇兄抬爱,明天务必到府上吃酒。”
“本王的老骨头明天还走得动路的话,就一定会去给你捧场!”老睿王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皇兄身子康健,一定能长命百岁。”
“只要旁人不激怒老王爷,老王爷身子方能长久的康健。”正厅门口,忽然有人说道。
段奕偏头看去,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公子缓步走来,一身天青色长衫,温文尔雅,行动间自带一种无以言说的洒然。
他走到段奕的面前拱手鞠了一礼,“奕亲王。”
“你是谁?”段奕的眸色一沉,冷声问道。
“哦,奕弟啊,他是本王的门生,新收的义子。”老睿王道,又招手叫那年轻人,“睿尘,新府收拾得怎样?”
“收拾好了。不过,睿尘倒想住在旧府里,天天服侍王爷。”
老睿王舒心的笑了笑,“你这孩子,那是给你娶媳妇用的,将来你得搬出去住。”
“老头子,孩子想跟我们住一起,这是孝心啊,哪有往外赶的?”老睿王妃不满的说道。
老睿王眼皮翻了翻,“轻尘不是总想着住外面吗?哼,他来个周游列国说是几年后回来,等他回来,老夫我早进了棺材了!那座宅子干脆也给别人好了!他想也别想!”
“他们是两人,能比吗?”睿王妃沉下脸来。
义子?段奕盯着睿尘。这人陌生的脸,陌生的声音,却有着熟悉的气息。
让他……很不高兴。
“如此,睿公子是不是该喊本王一声叔叔了?”段奕微微扬了扬眉梢。
睿尘一怔,眼神沉了沉,上前一步,冷淡开口,“奕皇叔。”
“睿尘侄儿孝顺,后天一早记得到王府里拿红包,你新婶婶可是个豪爽之人,红包绝对是京中第一丰厚。”他微微一笑。
睿尘看了他一眼,微微垂下眼帘,敛去了眼底的神色,“多谢奕亲王。”
“是奕皇叔和皇婶。”段奕纠正。
“多谢奕皇叔……皇婶。”睿尘沉声回道。
“好侄子!”
……
青一一路悄悄的跟着安昌,抓耳挠腮的想着办法,送一个媳妇给他?
王爷说得简单,让他上哪儿找去?
安昌从谢府出门,坐着马车上了主街,而这时,有一辆马车正从另一方行来。
马车里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阿鸢,你送什么礼物给云曦?我送的是一是对玉梳,是我托人专门从西戎带回来的。”
“我是一对竹箫,我听说奕亲王懂乐器,就送他们这个了。”
“宋雯,顾鸢,我觉得你们的东西很好,我的是一幅花开富贵吉祥图,是不是太俗气了点?”
“诗莹,怎么回呢,你这可是亲手绣的啊,足见你的诚心,云曦会喜欢的。”
“可我听说她的绣活比宫里的绣娘还要绣得好,我有点拿不出手了。”
“不会,礼物贵在诚心,我这梳子上,还是我自己刻的字呢,天晓得云曦会不会笑话我的字丑?不管了,她敢笑话,我就不跟她玩了。”
几个女子正是与云曦交好的刑部尚书的二女儿宋雯,吏部尚书的女儿燕诗莹,和顾非墨的堂妹顾鸢三人。
三人听说云曦要出嫁了,便相约着一起来送礼。
马车从青一的身边路过,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忽然生出一计。
他拍拍坐骑朝马车靠近,趁着车夫不注意,甩出马鞭子朝马腿一勾。
那拉车的马儿灰律律嘶叫起来。
哐——
一声巨响,马车翻了。
车内的一群女子尖叫起来。
安昌的马车正好走到这里,他忙挑起帘子来看。
青一又悄悄的弄坏了车上的一个车轮,然后偷偷往脸上抹了把锅底灰,走到安昌的车旁拍着门说道,“公子,快救人啊!”一车的美女呢,总有一个你看得上的吧?
街上一堆看热闹的也跟着起哄,“公子,救人啊。小姐们还困在车里呢。”自古都是公子配佳人。
安昌只得走下马车,“大家伙一起帮忙扶马车啊,本公子会付钱的。”
“好说好说。”围观的人七手八脚去扶马车。
车扶好了,车内传来低低的哭声和几个女子关切的询问声。
安昌忙走到车窗边朝里问道,“是不是哪位小姐受伤了?”
“是小鸢的腿伤着了。”
“啊,流血了呢!”
“小鸢你疼不疼啊?”
“公子,你好人做到底,带着小姐去看大夫吧?”青一在一旁说道,这顾家小姐伤得可太是时候了。
安昌有些犯难,窘在当地。
车里的哭声忽然停了,顾鸢偏头朝车外一看,见是安家的二公子,她的脸马上一红,旋即哭得更大声了。
青一推了一把安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你的夫子没教你么?”
车内其他的几个女子说道,“这不是安二公子吗?你快帮小鸢找大夫吧。小鸢疼得都哭了。”
安昌想了想,只好点头道,“好,你们……都随我去医馆吧。”
给众小姐赶车的车夫已重新整理好了车驾,哪知马儿才走一步,车子一歪,又倒了。
车内的女子吓得又是一阵尖叫。
青一走到车轮边上,拍拍大腿,“这轮子都坏了,还怎么走?公子,你不是有马车吗?不如,让她们坐你的马车去看伤?”
安昌也看到了那个断掉的车轮,皱了皱眉,“好吧。小姐们不嫌弃,就坐在下的车吧。”
“有劳公子了。”
宋雯燕诗莹扶着顾鸢坐上了安昌的马车,三人的侍女也跟着挤了进去。
安昌一见没地儿坐了,他也不计较,坐在了车夫的一旁。
很快,安昌带着几个女子往医馆而去。
青一没跟去,他摸着下巴,阴阴一笑,马上骑马到了顾家二房。
见了顾家二房的老爷夫人,青一添油加醋的将街上的情况一说。
顾鸢的父母很是惊愕了一瞬。
等青一一走,顾二夫人便坐不住了,她狠狠推了一把顾二老爷。
“弄翻马车,又将女儿的大半个身子看了去,安家的公子就得为鸢儿负责!”
“嗯,夫人说得有理,安家配咱顾府还算他们高攀了!老夫现在就去找安夫人!安家的小子不娶也得娶,他敢抵赖,老夫打断他的腿!”
。
而医馆里,燕诗莹与宋雯见顾鸢的一双眼一直盯着安昌在看,两人心领神会,双双忍着笑找了借口带着各自的侍女走掉了。
顾鸢口里责怪着两人,心中却是不恼恨,唇角一直弯着。
没有人帮忙,顾鸢的丫头年纪又小,安昌只好自己扶着顾鸢坐到了马车上。
他对上顾鸢的目光,脸上更是一红,拘谨的拿了药递给她,“大夫说不严重,只是皮外伤。”
顾鸢没理他,而是朝她的丫头看了一眼,“青儿,我口渴了,你去找杯水给我喝。”
青儿看了两人一眼,应声下去了。
顾鸢这时抬眸看他,“听说,你曾向云曦家求过亲?”
马车外,安昌一怔,说道,“当初,她被人欺负着,我看她可怜才……”
“她现在不可怜了,有奕亲王疼着呢,你还跑到谢府看她做什么?”顾鸢看着他,眼底眸光渐渐一暗。她经过非墨哥哥家府门前的时候,听见哥哥在骂他。
“她帮过我的忙,我是去道谢的。她要嫁人了,我还去参合的话,那我成什么人了?”安昌坦然说道。
“这样吗?”顾鸢眼波往他脸上一转,很快又垂下眼帘来,“好了,送我回府吧。总之,今日多谢你了。”她的唇角一弯。
…
夏宅的曦园里。
钟鼓声已敲过二更了,云曦在床上翻腾了许久也没有睡着,她索性披着衣服下床来。
屋中的紫檀木大衣架上,挂着她的嫁衣。
昏黄烛火下,那袭嫁衣如火。
裙袂上,金线密密的绣着飞凤和朵朵祥云,栩栩如生,而一层薄薄的罩袍,又仿佛云烟一般将所有的风景半遮半掩。
这是她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日以继夜的绣制而成,针针都是心血。
当王府的周嬷嬷带着几个仆妇送来嫁衣与首饰的时候,四个丫头都惊叹了半日,她们说,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嫁衣。
当然美,她要以最美的模样嫁给她心中的男子。
而英儿更是悄悄的哭了。
云曦看着嫁衣发怔。
身后有温热的气息渐渐的靠近,一双手温柔的搂上她的腰身,温润的唇覆上的脖颈,轻轻地落下一吻。
“真想看到你穿上它的样子。”
云曦偏过头去,微微一笑,“段奕,明天就可以看到了,这么猴急?”
“我当然知道,明天就可以看到你的新娘装模样了。”他将她的身子扳过来,伸手抚着她的脸,“不过,好像有人更迫不及待的想穿上它。”
“谁啊?”云曦低下头,唇角微微弯起。
“当然是娘子了。这么晚了还不睡,爬起来看嫁衣,可不是等不及了?”段奕轻笑一声,打横将她抱起来走向床榻。
“别乱来!”云曦拧眉,伸手戳戳他的胸口。
她很怕这厮会折腾她,她明早起不来,或是脸上脖子上留下记号,她可就丢脸丢大了。
“放心,你相公已经忍了多日了,这一晚还是等得起的。”段奕将她小心的放在床上,又轻轻的盖好被子,“乖,睡觉了,明天,一定要做个最美的新娘子。”
他给她掖好被子,就要起身,云曦忽然一把抓着他的袖子。
“嗯?”段奕挑眉,但眉眼里却满是笑意,“舍不得我走?”
“陪我一会儿。”她道,就想这么看着他入睡。
段奕笑起来,“好,曦曦这是惧嫁?”
“哪有,我被你吵着了,你得负责哄我睡!”她斜了他一眼,抱着他的胳膊不放手了。
而眼角却悄悄的滑下泪来。
当年,他说,“你嫁给我吧,我带你去京城。”
她说,“我才九岁半,而且,我有未婚夫,虽然记不起他叫什么,但,父母之命,不敢不听。”
她深深的记得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他有几天都没跟她说话。
若当年她答应了他,她提早跟他到了京城,也许,就没这些事情发生了,母亲不会因为护她而死。
她也许不会被人陷害而亡,更不会伤段奕的心害他离京出走数年。
对不起,段奕,只怪她当时太小。而现在,她定不会辜负他。
……
云曦是被一阵鞭炮声吵醒的。
床帐外一片明亮,原来已是早上了。
而今天——她要嫁人了!
她睁眼看去,屋中已没了段奕的身影。
她伸手摸摸床侧,是温的,唇角不由得悄然勾起,他果真陪了她一夜。
外间一阵珠帘子响,有脚步声走来。
“小曦儿,还没睡醒吗?”她刚抬头,帐子便被人扯开了,一身红衣的谢甜将头伸进她的帐子来,眯着眼看着她。
“姑姑?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梅州城吗?你将舅舅一人丢那儿了?”云曦眨眨眼,从床上坐起来。
“哪里是我丢他?是他丢我,他说你们大婚一定要回来。”谢甜叹了口气,“哎,我侄女儿都嫁人了,我还没嫁,回来多没面子?但我又一想,回来沾沾你的喜气,说不定我也很快会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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