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

撒那醒来后没有马上睁开眼，因为他知道他睁开眼后莉莉肯定已经走了。
莉莉——
他默默地检视了一遍记忆存档，似乎并没有什么缺失。
那么他至少还可以完整地保留记忆里的她。
即使没有张开双眼，撒那还是能感受到自己正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听到仪器运作的声音以及人们低声的交谈。
其中一个声音对他来说颇为熟悉——是玛门。
撒那下意识地张眼确认。
这时玛门高兴地朝他走去，喊道：“萨迈尔！”
撒那环视了四周一眼，接着对他笑了笑道：“……玛门。”
玛门这时显得更高兴了，几乎有点兴奋，他用力地握住撒那的手臂，说道：“你全都记得？”
撒那想了想，苦笑道：“……不完全是，记忆有些模糊。”
可是玛门并没有受到打撃，他的手仍然放在撒那身上，同时坐下来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吗？”
“巴比伦？”撒那看见玛门点头，笑着道，“当然，这是最重要的。”
“是，是，”玛门又点了点头，“巴比伦是最重要的。”
“看来在我缺席的时候，董事局并没有让你好过。”撒那笑着说。
撒那在意识到自己身处在所多玛后，马上判断充当“萨迈尔”的角色对他更有利。虽然他还在摸索“扮演”萨迈尔的感觉，但他几乎毫不费力就得到了玛门的信任。
“哈，你知道的，萨迈尔。他们当中的几个人可没有什么时间了。”
“是，”撒那说着，想了想，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回来多久了？”
玛门听到后低头看了看手表，“一周。我们在一周前得到关于你的消息。幸好我们比返祖派先一步找到你。他们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是莉莉给他们的消息，撒那想。但他还是问道：
“是谁？你们知道吗？”
玛门摇了摇头，“是匿名消息。”
撒那皱了皱眉，垂眼问道：“和我在一起的机器人，你们把他带回来了吗？”
“是的，带回来了。他还在待机状态。”
撒那听到后默默地松了口气——好，至少路加还在。
他正想着路加的事，忽然听到玛门问：“你知道一个叫路加的人吗？”
撒那知道玛门指的并不是真正的路加，而是那个他伪造的，把玛门耍得团团转的“路加”。
于是他装作毫不知情地摇了摇头，“那个机器人就叫路加。但我猜他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玛门的脸色沉了沉，片刻后又问道：“你认识莉莉芙，对吗？”
这时撒那默默地握紧了拳头，面上却笑着道：“是。”
“她是个麻烦。”玛门说着，有点烦躁地站起身。
“什么意思？”
“我们查出来了，她是你目前的持有者。我们需要删除你们之间的连接。但她好像在程序里动了些手脚。”
哈，锡安。不愧是朵拉的偶像。
有别于玛门的郁闷，撒那的面上不禁又有了笑容，“所以说，你们现在没法删除我和她之间的连接，对吗？”
“对，”玛门开始在撒那的床前踱步，“我们目前只有两个选项。一，保留你和她的连接。二，把连接删除，但是我们没法安排新的持有者。”
撒那这时忽然抬起眉，盯着他说：“事实上我也不需要持有者，对吗？”
有一瞬间玛门似乎回避了撒那的眼神，但很快又愉快地笑道：“当然，这只是方便我们进行一些必须的操作。”
“说真的，玛门，”撒那打量着玛门，笑着道，“我现在到底是在所多玛的员工名单上，还是在所多玛的资产列表上？”
“这很复杂，”玛门一脸诚恳，重新走向撒那，“你需要被定义。可是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我当然会努力为你争取最大的权益。”
“是，”撒那说着，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我相信你。”
“当然了，你完全可以信任我，”玛门说着握了握他的肩膀，“产品总监的位置还在。”
这时撒那抬起头看他，笑着回答：“太好了，玛门，”他感到言不由衷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于是又接着说：“我很高兴。”
撒那醒后的第叁天，在他通过了繁琐的检测后，玛门为他的“重生”举行了一场盛宴。宴会前的两小时，他收到了一套无尾礼服。他把礼服穿上，搭好袖扣——他的右手腕上虽然还有机器人的身份条码，可是手臂上那条浅色的疤痕在他醒来时已经被修复好了。
玛门甚至给他派来了造型师。撒那只是坐着，任由他们摆弄，把自己收拾成另外一副模样。造型师完成他的工作后，朝撒那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可以当演员。”
“谢谢，”撒那笑着站起身，“可是我不会演戏。”他说着借故溜进了洗手间。
这时撒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知道他是今晚的主角——作为所多玛最贵重的商品。
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朝着镜子说：“别忘了自己是谁。”
接着他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发送给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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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3 这可能是我穿过最贵的衣服。
18：23 刚才有人说我可以当演员。
18：24 希望你能亲眼看见。
尽管撒那知道莉莉并不会回复，但他还是一直给她发讯息。发完讯息后，撒那便收起了手表的投射屏。
当他离开在所多玛的住所，走向早已候着的车时，他发现玛门早就在车厢里等着了。
撒那刚坐好便问：“去哪？”
玛门笑着道：“老地方。”
车子停下时，玛门问撒那：“记得这里吗？”
撒那点了点头，回答：“记得。”
——他当然记得，因为这是莉莉原来打算和他约会的地方。
他们下了车，撒那跟在玛门的身后进入了大楼。这次没有任何人走过来拦住他，和他说机器人的通道在另一边。他们甚至没有通过身份识别关卡。
当他们进入升降机后，撒那看了一眼地库的按钮，然而玛门却按下顶层的——原来这里同时包含了所多玛浮华以及肮脏的一面，而这一次撒那要朝最顶端的地方走去。
升降机的门缓缓地关上，玛门转过头对他说：“你会喜欢这里的。”
撒那整了整衣领，笑着对他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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