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怒火再次腾了起来。
“马上就二十岁的人了,骂你几句你还哭鼻子?”
“皇阿玛骂得对。”
说完,他哭得更大声了。
再次引来康熙侧目,“骂得对还哭?你就是言不由衷!”
“没有,儿臣说的是真心话。”胤祈抹了把眼泪,带着哭腔说下午:“儿臣看着皇阿玛身边有一群儿子侍疾,就想到自己晚年……儿臣没有皇阿玛的福分,这辈子可能要晚景凄凉了。”
他捂着脸,呜咽出声。
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行了,收收你的眼泪。”康熙有过片刻的心软,语气也没那么刻薄了,“你有爵位在身,还怕晚景凄凉?”
“一群奴才伺候,哪比得过儿女成群环绕膝下?”胤祈松开手,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儿臣已经十九岁了,翻年就二十了。别说一个孩子了,连个好消息都没有。是儿臣身子不中用,辜负了皇阿玛好意给儿臣挑的妻妾。”
当然,这个年纪是虚岁。
就算是虚岁,也算大龄无子了。
再对比一下其他兄弟,也确实可怜。
康熙正欲说什么,胤祈抢先道:“儿臣这辈子最羡慕皇阿玛,虽然有儿臣这个不孝子,但其他兄弟个个都孝顺,还文武双全又各有才能。是儿臣一辈子都不会有的福分。”
他再揉了揉鼻子,仰着头把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
“请皇阿玛恕罪,是儿臣失态了。儿臣这就去外面跪着!”
胤祈说完就走了。
康熙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
让他全信,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也不排除有几分真心在里面,但绝对有演的成分。
胤祈要出去跪着,康熙也不阻拦,爱跪就跪吧!
等胤祜来了,才拉着他问:“你们兄弟是不是憋着坏招?”
“没有啊!”胤祜神色自然,再冲门外瞟了一眼,“七弟这两天情绪不太对,可能是弘旭和弘旻要上玉牒了,他心急了吧。七弟若是说了什么话,皇阿玛别跟他计较。”
“弘旭和弘旻上玉牒,你怎么看?”康熙问。
“还怎么看?”胤祜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眼,“上玉牒也就是记个名,反正都是自家孩子。”
康熙:“……”
他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想当年,胤祜放过话敢让孩子跟他福晋姓,亲生孩子都不见他在乎这些,更何况是两个养子?!
以前康熙觉得他年纪小不懂事,才会说出那种话。
时隔五年,胤祜仍是这个态度,就跟年纪无关了。
康熙也不是明白,同样是宫里长大的孩子,胤祈会为自己争取要个孩子,胤祜根本不在意延续香火的事。
不仅仅是胤祈,其他人也都重视子嗣,毕竟无后为大。
到了胤祜,问题出在哪里?
沉默了片刻,康熙还是想不通,思想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他向来关注胤祜,胤祜又从小就常在乾清宫小住,若是有人给胤祜灌输这种思想,肯定逃不过他的耳目。
可偏偏……连个凶手都找不到。
康熙凝着胤祜,他似乎还意识到自己有问题。
胤祜歪了歪脑袋,“皇阿玛盯着儿子在看什么?”
“看你长大了。”康熙抬起右手覆在他头上,又说:“你是假的体弱,老七体弱是真的,很难有自己的孩子。弘旭和弘旻兄弟两个,朕想给老七一个,你觉得怎么样?”
胤祜很大方地答应了。
“行啊,把大胖给他吧!”
“……”
胤祜回答得太干脆,虽然早有预料,康熙还是被噎了一下。
他忍不住嫌弃儿子了,“你那么大方,不如两个都给他。”
“那就给呀!”
“……”
康熙抬起手指了指他,却说不出话来,明显被气到了。
“皇阿玛别生气。七弟比我更疼孩子,两个孩子都给他绝不是坏事。”胤祜赶紧拍了拍康熙的背,给他顺气。
康熙就开始数落他了。
“你懂什么?”
“记在你名下,就是你这一脉的后代。将来你哥哥肯定要给他们爵位,你这一脉就有几个爵位传下去。”
“你本就无心朝堂,不会有万古留芳的一天,在史书上也不会有太多笔墨。你这一脉多几个爵位,也能为你多留点痕迹。再来几个出息的后辈,往上一数先祖那就是你。”
“皇阿玛……史书离我远着呢。”胤祜听得脑仁疼,赶紧双手投降,“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你就这点出息?!”康熙气得敲他的头。
“我自己没本事没史书上留下痕迹,尽指望后代,那这美名有或是无半点也没差别。”胤祜的态度依然光棍。
“你成心在气朕?”
“我不是□□阿玛!与其指望后代,还不如指望皇阿玛。皇阿玛定能名垂千古,我又是皇阿玛最宝贝的儿子,史书上怎么可能没有我的痕迹?皇阿玛想想,您有一群文武兼备、才能出众的儿子,我作为皇阿玛的宝贝儿子肯定有我的过人之处。关于我的记载越少,就显得越神秘,将来越来人研究我。”
越是记得一清二楚,越是没有可以挖掘的点。
当个神秘人物,活在传说里。
“你个臭小子!”康熙气着气着就笑了,“脸皮越来越厚!还是朕的宝贝儿子?问问你其他兄弟答不答应!”
“事实如此,还用他们答应?”
康熙点点头,确实不用。
有他答应就行,用不着别人点头。
顿了下,康熙又忍不住叹息:“你其他兄弟加起来,都没有你一个人让朕操心。不图名声,也不看重权势,连对子孙后代都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别人拼命去抓的东西,你一样都看不上。就守着你那个破庄子,那个破庄子值当吗?”
“个人追求不同。”
“追求出个什么东西?”
胤祜不吭声了。
目前还没追求出来,之前学了再多,也只是纸上谈兵,只有实践过才知道有多难,特别是水稻花太小,绝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今年又积攒了一年经验,他也添了点信心。
再过几年,他肯定会做出一点成绩出来。
康熙见他沉默,虽然不看好他的种田事业,但还是心疼儿子。
揽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两下,还细声安慰他。
“皇阿玛希望你将来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你也说了,皇阿玛的儿子个个都才能出众,你是其中一个,只是跟他们选了不是的路。你将来也会有自己的成就,后人提起你,绝不会说你比其他兄弟差!”
“我本来就不比他们差!”
“嗯,你不比任何人差!”
康熙又捋了捋胡子,他连胡子都灰白了,是真的老了。
再把辫子拉到身前来,白发夹在辫子里,他用手在发尾扫过,几乎白了一半,那些奴才已经尽力将白发辫在中间了,但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他老了就是老了。
胤祜静静地看着他。
“皇阿玛老了,不知道还能看顾你多久。”
“皇阿玛才四十多岁,还年轻着呢,六十岁才算老!”
“不能按你那套算法。”康熙心里有数,他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一场风寒都能让他病上好长一段时间,不说跟年轻时比,跟四十岁以前都没法比,不服老也不行。
康熙又说:“等皇阿玛走了,让你哥哥照顾你。”
说到太子,康熙的话又多了。
“你哥哥是个合格的继承人,只有一个缺陷。他的野心太大,作为君王,野心该有,但不该跟你哥哥一样,想杀遍整个海外。他小时候看不出来,长大之后越发明显了,他表面依然是个谦谦君子,骨子里的暴戾却有当暴君的潜质。”
“朕只担心一点,怕他杀遍海外之后,到时候无人可杀了,最终会杀自己人,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太子想杀遍海外的心思,表现得一天比一天明显。
刚开始拿东瀛开刀,康熙还没意识到他的问题,只觉得这个儿子怀着一腔雄心壮志,格局也大,没有视其他兄弟为敌人,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从一开始就是对着外人去的。
有颗统一全世界的心,这一点可以理解。
但是那些太远、气候又太恶劣的地方实在没必要。
康熙的思想依然很传统,就跟当初看不上棒国一样,那种气候恶劣耕地又少的地方,他根本看不上。
像东瀛和南罗,还值得统一。
太穷的地方真的没必要。
别说得利了,反倒要朝廷掏钱养他们,图什么呀?
康熙还在絮絮叨叨。
“以后你多看着他一点,你心性平和,从小到大都没有杀戮心。皇阿玛一天老过一天,能压着他一时,压不住他一世。”
“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将来你哥哥快要失控的时候,你多劝劝他。别让他杀到无人可杀,最后杀自己人。”
“他终日忙碌,比朕这个当皇帝的还忙,但忙碌时还惦记着你这个弟弟,在他心里,你比朕重要多了。”
“在朕面前,他是碍于君臣父子关系,不得不被朕压着。”
“你不一样,你是他亲弟弟,你说的话他听得进去。”
说到这里,康熙又摸摸胤祜的头,语气中也多一丝惋惜。
“唉……有时候皇阿玛会想,将他的杀戮心分一点给你,让你多一点锐气,免得将来受人欺负。再将你的知足无求分一点给他,防止他杀戮心过重,最后认不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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