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泛

肮脏也可以被伟大照耀

11.
又一次抽烟被林孟抓住,相看无言许久后,我轻轻咳一声,掏出手机,给他转了一千块钱,然后问他,罚款已经交了,这根可不可以抽完啊。
他没说话,一副很受不了我的表情,催我快一点进屋,不要待在阳台。我冲他笑,很谄媚。他装出恶狠狠地模样,威胁我,再有下次,就会把我打包扔到马路边。因为一听就很假,所以我不放在心上,只继续对他笑,黏黏糊糊凑过去亲他的脸颊。
姐姐,你以前也不抽烟的吧?
他突然问。我看着他,疑惑,很久,我对他说,额,是这样没错,但可能是快十年前的事了。
该有契机吧,怎么开始的?
我瞥他一眼,好吧,既然小金主好奇,那我也随便说一些过去的事。其实,我是个经常回忆过去的人,有时候会对过去的人生产生怀疑,这些真的是我经历过的事吗?当时的我会预想到以后的发展吗?我想,当时的我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大概率没思考过未来。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我的人生会在二十五岁以前结束,像人们常抱怨的那些烂尾的文学或者影视作品,在二十五岁前的某天,晴天的话,天上不会出现一个以上的太阳,暴雨的话也和以往所有暴雨天没有不同……总之,是一个看起来并不特殊的日子,当时当地,所有事物,全都随主人翁一起,突兀,也并不突兀地走向结局。当然,这一部分,我不会说给林孟听,因为与他提的问题无关。
“裴束教的。”我对他说。
我告诉他,很久以前,我的确不抽烟,好像很多人,学会抽烟的年纪会低于合法抽烟的年纪。但我没有很早就沾染这些其实也不算很坏的坏习惯,其实最早控制我神经的是咖啡因,比香烟温柔。有一天,裴青——就是裴束的哥哥,宝宝,你认不认识他?对,就是嗑药嗑死的那个。他带我出席全是你们这种人的宴会,裴束也在,我在露台,看见她在吸烟,我和她,当时其实才见过一次面,不算很熟,月光下面,白色烟雾像她,薄荷味道也像她。她递给我烟盒,我很坦诚,告诉她我不会,但是我也想试试,只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香烟味道。
——说到这里。我笑着,神秘兮兮的模样,好像要与他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
宝宝,你猜猜,然后发生了什么。
而他茫然摇头。
“然后,”我捧着他的脸,对着嘴唇吻下去,舌头与他缠绵,交换唾液,但与以往又不同,这个吻并不浪漫,并不提示下一步动作,我们分开以后,他看上去更加疑惑,我继续说:“然后她也这样吻我,问我,觉得味道怎么样。”
是带着薄荷味道的苦味。我点点头,说也还好,我想试试。她又把烟盒递给我,我挑了一根,她告诉我记得咬破那颗硬的小珠子,什么时候咬破则随我心情。我点头,咬破以后又凉凉的薄荷味道涌进口腔,舌头先尝到的原来是甜味,她让我吸气,为我点燃。
林孟用手圈住我,把玩我的手腕,很低落,问我,裴姐姐为什么要亲你啊?
我避重就轻,纠正他,那是吻,不是亲一下而已。他不服,低头吻我,手从腰流连向下,然后放开,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姐姐,这样才叫吻。
我说,好吧,你说得对。
所有坦坦荡荡的都不能叫做“吻”。原来小金主眼里,吻应该是提示欲望的,无论有无结局,都该比缠绵更缠绵。
“你还没说,裴姐姐为什么亲你?”
啧,原来这么不好糊弄。我只好对他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问过她,她说只是想让我尝尝味道再做决定要不要抽烟。但我觉得应该也不是那么回事。”
“你觉得她喜欢你?”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到底是谁教会他喜欢和爱,他才会单纯直白像个笨蛋?
我说:“我和裴束,不用谈喜不喜欢。”
“你喜欢我吗?”他突然问。
我坐正,转头,认真看他,我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多情又温柔,但总流露一些可怜,我从他的眼里看到的我的模样,好像也会变得温柔和可怜。
我说:“喜欢。”
他问:“真的吗?”
我又说:“宝宝,无论我们最终如何,你可以永远是我的宝宝。”
我对他讲这句话,并不是讨他欢心。这句话在我心里藏了好几天,上次和裴束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很想对他说了。他实在和别的人不同,我无法继续忽视直白的坦荡的喜欢,怜悯他正在喜欢一具被肮脏灵魂占据的肉体,我为曾暗自质疑纯情而愧疚,他好明亮,我被他的光芒照耀,好像也可以得到净化。
如果我在此刻死去,那我会不会永远是干净的。
但这个答案也是永远无解的。这一刻我们选择的不是死亡,我们选择做比死更浪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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