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医生是来找茬的。
但即使是来找茬的,他自问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对着一个萌哒哒的小道童发泄怒火。
他抿着嘴又问:“你哥哥呢?”
这下可把宝宝给问懵了。
她哥哥……谁呀?
苏锦霓将自己的小脑袋摆正了,又换了个方向,继续歪着看他。
小张医生心想,这孩子怕不是傻的吧!
八成就是,要不然父母怎么可能狠心将孩子给扔到道观呢?
要不然就是父母是傻的。
不管谁是傻的,这跟他今天来的目的都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小张医生发出了来自灵魂的问话。
“夏映浅呢?”
苏锦霓指了指道观里。
小张医生迈腿从她的身旁越了过去。
苏锦霓恍然大悟了,也倒腾着小短腿,跟在他的后面,喋喋不休的为自己声明:“阿浅不是我哥哥!阿浅也不是我家大人!我是小表姨,我才是大人!”
小张医生觉得自己可能是不慎捅了个马蜂窝。
那嗡嗡的声音啊,简直了!
小张医生才走到院子里,就不得不顿住了脚,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道:“小妹妹,我要跟你哥,哦不是……”
他算了一下辈分,又道:“我要跟你外甥……”
苏锦霓又纠正他:“表外甥!”
“好的吧!”小张医叹了口气,“我要跟你表外甥聊几句,你能不能先到外面玩一会儿呢?”
苏锦霓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警惕。
这人的脑袋不太正常,她怕他给表外甥带到沟里。
夏映浅原本正在打坐。
他听见院子里说话的声音,赶紧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立在主殿的门口时,才看清楚了来人。
“张医生,有事吗?”
天呐噜!
终于见到了正主。
被打乱思路很久的小张医生,深吸了一口气,责怪道:“阿浅,你十四岁了吧?是不是快该考高中了?算了,你上不上高中我不管,但国|家要求的义务教育你总要上完的吧!为什么还不去上学?为什么还要带着老街的奶奶们搞迷信活动?你老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了过来,夏映浅头脑晕眩,一脑袋都是小问号。
他斜着眼睛去看他表姨,那眼神的意思是:你到底怎么踩着他尾巴了?
要不然好端端的他跑上门来乱吠个什么劲?
苏锦霓比他还要懵,还很冤枉。
她可没踩他尾巴!
这个小张医生之所以叫小张医生,不是因为他真的年纪小,而是因为他爸叫老张医生。
老张医生的年纪比邱老道还大了几岁,也是早就作古的人了。
想当年老张医生还在世的时候,跟邱老道的关系倒是不错。
两个人各尽其责,一个管活人的事,一个管死人的事。
老张医生临走前,还特地苦口婆心地跟小张医生交代了,“清山啊,有些事情不是说看不见就没有!”
张清山不知是不信他老爹,还是就不信那个邪!
他成长为了一枚坚定的无神论者。
张清山下意识看了一眼主殿里的神像,那就是这些人的信仰。
什么玩意儿啊!
他愤愤地想,他一定会撕烂这些人的伪装。
有多少科学科普都说了,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要不然他们这些学医的,谁敢干解剖的活儿!
夏映浅纠结了片刻,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那个,今天阴历七月十八,阳历八月二十,还没开学……”
张清山一噎,刚刚所有要“消灭牛鬼蛇神”的豪情壮志,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尴尬地干笑了一下:“哈哈,叔就是怕你不好好学习!啊,知道好好学习就行。记住啊,只有知识才可以改变命运,就是三官大帝也不能改变你的命运。”
夏映浅笑笑并不说话,一副“我看你接着往下表演”的表情。
张清山实在演不下去了,他又干笑了两声,转向苏锦霓,“小妹妹,你也要好好学习,等一开学就去上幼儿园哦!”
“我表外甥没有钱,你要捐点香油钱吗?”
苏锦霓是个小机灵鬼,不需人教,奶声奶气地装可怜。
张清山不由地掏了掏兜,往常他兜里是不装钱的。
毕竟现在都是手机支付,谁还带钱出门啊!
可今日他准备去市里进药,以防万一,兜里还真的装了两百块钱。
他苦哈哈地拿出了钱,投进了一旁的功德箱。
张清山没再说什么,做完这些转身就朝外走去,可他越想越不对劲。
不是,这牛鬼蛇神没有消灭掉,怎么还倒赔了两百块钱呢?
嘿,两个小坏东西联合起来坑他的钱!
张清山都走到了门口,又拿出了手机,一扭头对着屋檐底下的一大一小两个道士装扮的孩子,咔咔两声拍了两张照片。
张清山本来是想偷拍来着,但他没关闪光灯。
尴了个大尬!
赶紧溜了!
“他摄我们的魂!”
苏锦霓顿时张牙舞爪,像是一只暴怒的小猫儿。
说话间,还想向张清山离开的方向扑上去。
夏映浅一把拉住了她。
他怪无语的,听听,多专业的名词啊!
连摄魂都知道!
夏映浅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对着她一阵猛拍,嘴上还不停地逗她:“我摄你的魂了……我又摄你的魂了……”
苏锦霓耷拉着小脸,面色严肃。
那一边张清山回了家,越想越不甘心。
他上了盛市贴吧,发帖吐槽。
“今天去五河镇办事,路遇年头久远的一座道观,入内参观,谁知却被骗走了两百块钱,现在我要曝光这两个小骗子!”
他还特地放上了今天偷拍的两张照片,然后就翘着脚等回馈。
当然是等贴吧的那些键盘侠,跟他一起义愤填膺地谴责小骗子。
评论很快就来了——
“哇,这照片拍的很有味道哎!”
“天呐,这是谁家的小道童呀,好想rua!”
“楼主是来宣传道观的吧,这道观看起来年头是挺久了,青砖灰瓦确实有味道。”
“照片也拍的特别好,小道童的灵动和仙气都拍出来了。”
“哼,骗我生孩子系列!”
“求地址,我也要去被骗。”
“我怀疑楼主是在炒作这个小道童,但……楼主赢了,好可爱呀!萌的老夫的少女心都要化了。”
……
这味儿不对呀!
当真是始料未及。
现在的人是不是脑壳儿都有病?反向营销玩的多了,想要引导点话题都费劲。
张清山看得心气不顺,索性下线了。
这人一不顺,什么邪事儿都找上了门。
下午,小诊所里没有什么病人。
张清山下了线之后,便翘着脚打盹儿。
没睡多一会儿,忽然被人吵醒。
“你个庸医,害人不浅!”来人中气十足的大声吵吵。
什么玩意儿啊?!
张清山抬起了困倦的眼皮儿,还没有认出来人是谁,就被他惨不忍睹的模样给吓住了。
这人的右眼下长了一个红色大疙瘩,得有山楂球那么大,挤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眯成了一条细缝。
张清山想起来了。
这人前天来过。
不过那时眼下的疙瘩并没有现在那么大,也就黄豆般大小,看起来就跟火疖子一模一样。
谁没长过火疖子呀!
常规的治疗办法,不过是外敷清热解毒的膏药,内服下□□。
张清山的心黑了一点,忽悠了一番,说他这种体质是缺乏维生素,要想彻底改善这种情况,硬是卖给他了一盒美丽国产的综合维生素。
不过那维生素可不是真的美丽国产的,就是国产贴牌货,进价低,卖价高,卖一瓶抵他看两个病人了。
但他可以拿生命保证,是真的维生素来着,吃不坏人。
“大哥,你这疙瘩……”张清山心里头明白,这人就是来找他算账的。
那大哥气愤地道:“就是吃了你的药,你看看现在长多大!”
“不应该啊!”张清山又看了一眼那疙瘩,咂了咂嘴,问他:“你有没有按时吃药?还有维生素按时吃了吗?”
这一问可把那大哥给问住了。
他一开始心想不就是个火疖子嘛,内服的吃了一顿,外敷的抹了两次,就没再管它。
谁知,今天上午还是好好的,可中午午睡一起来,就变成了这鬼模样。
张清山多会察言观色呀,一看那大哥吱吱呜呜,立刻甩锅道:“我给你开的药可是好好的呀,你不按时吃这可不怪我!”
大哥急道:“那现在怎么治?”
“现在我可治不好了!老话说了,吃药不忌嘴,跑断医生腿。你这倒好,连药都不吃,你不如去街东头的道观直接求神保佑不就行了!”
张清山说这话其实是为了揶揄大哥。
但说完之后,他自己就打开了新思路。
“废话,求神要是有用,还要医生干嘛?”
大哥瓮声瓮气地说。
张清山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别的地方我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但街东头那个道观呀,我跟你说真的管用!”
他添油加醋的将周家的事情又叙述了一番。
末了又道:“您这病啊,叫我说,要么就去大医院,要么就去街东头的道观里看看。”
说着还拍了拍大哥的肩膀,补充道:“信我的准没错!”
那大哥出了诊所,张清山还特地站在门口瞧了瞧。
嗯,确实是朝东走了。
他弹了弹手指,高兴地想:唉呀,想要彻底铲除牛鬼蛇神,还是得上点手段的。
**
苏锦霓带着林家双胞胎,还有陈魏那个铁憨憨,将清明观搅了个天翻地覆。
熊表姨带着熊孩子拿香灰玩儿过家家,所过之处,简直就没眼看了。
夏映浅为了给几个熊孩子留下好的印象,愣是没好意思说什么。
毕竟道观里多了些孩子欢乐的气息,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呀!
这些小细节,还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吧。
快到晚饭的时间,三个熊孩子被各自的家长领走了。
剩下的熊表姨像一只小花猫。
夏映浅打了盆井水给她清理。
他才将给她洗了洗小猫脸儿,就听门外有人道:“请问,夏大师在吗?”
来人的脸上长了一个山楂球一样大的火疖子。
夏映浅只看了他一眼,赶忙移开了目光,“要上香是吗?”
那大哥慌忙点点头:“上香上香!”
夏映浅二话没说,取了三支香递给大哥,转头又去监督熊表姨洗手去了。
“你的手得用小香皂!”
苏锦霓接过了他递来的香皂,用香皂搓搓小手,搓出了泡泡,在盆里涮涮,再用香皂搓搓……可好玩了!
反复几次,小手早就干净了,可泡泡还没有玩够呢!
夏映浅心疼香皂,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刚刚那人已经上完了香,从主殿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总得说点什么吧!
夏映浅想了想,客客气气地行了道士礼道:“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福生无量天尊。”
这话就跟佛教的阿弥陀佛差不多,可以解释出来道义,也可以当做口头语,想啥时候说就啥时候说。
那大哥纠结了一下问:“大师,能不能给我治治这脸上的疙瘩?”
秦游成其实也不相信这些神啊鬼啊的,但他上网查过了,要去大医院的话,这疙瘩得动刀。
那要是在脸上动了刀,那不得留下疤!
他的面相长得本来就有点凶,那再配上一道疤,可就真的成了大哥了。
他可还没结婚呢,这要是再去相亲,谁家的姑娘能看上他呀!
夏映浅嘴角一抽,特别无语。
“你有病去医院啊,来道观干嘛?”
秦游成的心里本来还有点犯嘀咕,一听这话几乎是笃定了他能治,哀求道:“大师,你行行好!”
夏映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说服秦游成。
苏锦霓瞧着两人有意思极了,她歪着头,奶呼呼地道:“我能治!”
夏映浅回头训她:“别胡说八道!又不是过家家呢!”
几个熊孩子玩了一下午的过家家,当爸当妈当医生,他生怕他表姨还没有走出游戏。
再者他对自己的医术太了解了,最多能照着师父留下的药膳书做几样药膳,还是并不美味的那种。
“我真的能治。”苏锦霓撅了撅小嘴儿,不满地说完,又跟秦游成道:“他抠门!我不抠!你先去门口等着,我给你取药!”
等到秦游成依言走出了道观。
苏锦霓跳下凳子,在院子的角落里捡了一个矿泉水瓶子,灌了点干净的井水,还怼了点香灰在里头。
一通操作猛如虎啊!
果然是还没玩够过家家。
夏映浅被他表姨吓坏了。
他死死地拽着矿泉水瓶子,不让他表姨祸害人。
秦游成在外头等了片刻,他有点不放心,回头一看,正看见夏映浅死死地抱着瓶子不让给,仿佛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
他冲了上来,一把抢走了瓶子,又扔过去两百块钱,边跑边道:“谢谢大师赐药!”
“外敷啊……”事到如今,夏映浅只能嘱咐这句话了。
唉,其实就是内服应该也没多大关系。
反正就是点儿香灰而已。
夏映浅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表姨。
苏锦霓在看井水,高兴地拍手说:“表外甥,井水有那么多,我们可以卖好多次呢!”
夏映浅愁的直捂脸。
他唉声叹气:“师父啊,徒儿不孝,当小骗子了!”嘤嘤!
这可比假药还要假的直接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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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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