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这么说我还得奖赏奖赏你了?”绮罗挑了挑眉。
“唉, 你的奖赏, 实在太虚了。”迟悟一本正经地叹了叹气,道,“上一次说好的奖赏到现在还没给呢, 你就又来诓我。”
“……”绮罗从他怀中坐起来,抬手就弹了他一指,“兔崽子还学会讨价还价了。”
绮罗恢复了些气力, 看了看龙首台上那人,叹道:“我们这次其实算是走运,侥幸胜了他的。”
“他那么强, 我当时就寻思,完全凭实力我是肯定没法正面赢他的。能有资格跟他较量较量的,普天下也就只有你了。但你又被困在了龙首台上, 这就不好办了。”
“龙首台上只困一人,要是想把你弄出来,就必须让一个人进去换你, 那个人还必须得比你强, 才能把你换出来。这么来来回回一思量,除了让姬兰进去,也没别的法子了。”
“其实吧,姬兰并不笨, 他有的时候甚至敏锐的让人害怕。万一他仔细一思量, 对于你已经逃出来, 而龙首台结界已毁这件事有所怀疑,那我们的功夫就全都白费了。所以,我把他引到这来,跟他说完这些之后立刻就动了手——为的就是不让他有反应的时间。”
“看起来,他比想象中的要更忌惮你,听我说完那些话就已是半信半疑,再加上后来你的傀儡出现,这份相信就又多了几分。他该不会想到,在这么正式而紧要的战役里,你会用了最简单最平常的隐身术——来制造出了你已经不在龙首台上的假象。”
“按道理说,姬兰是该怀疑那个‘迟悟’的真实性的,毕竟那家伙也太不堪一击了,完全不是返祖者该有的水平!但是他以为你逃出了龙首台,下意识里就会觉得你一定元气大伤,所以可能就没多想……我当时实在害怕他去检查你的尸体,所以没等他做出动作就立刻引他过来了。”
“实话实说,我们这次运气算好的。万一当时我没能激怒他,让他靠近龙首台,又或者他因为对龙首台本能的恐惧而不敢靠近,那这一切就真的难收场了。”
“莫师公说的不错,返祖者不容易感知和学会人的情感,但一旦学会了,就会刻入骨髓。就像一张不容易上色的白纸,一旦沾染了什么颜色,就会被其掌控全局。本质上,我还是在赌,赌他善妒易怒,赌他狂妄自负。”
绮罗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在是赌赢了。”
“俗话说,好运用在刀刃上,恐怕我背运这么多年攒出来的气运,在今天一天都要用光了。”她言罢,气壮山河地一昂首,“值了!”
迟悟:“……”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么句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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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的医术炉火纯青,再加上有莫凭风在一旁替长生接筋续脉,长生恢复了一些气力,在洛洛搀扶下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虽然脚步虚浮,但起码能走几步路了。
朝绮罗和迟悟这边看了一眼,片刻后,若无其事地偏开了目光,朝龙首台上望去。
高台之上,黑衣的少年跪坐在中央,乌墨般的长发铺了一地。
迟悟的风流让他不得动弹,他也就不能拔下背脊上的长刀;而反过来,被钉住了琵琶骨,他就没法动用灵力,也就挣不开迟悟的束缚。
他似乎平静地很快,已经停止了嘶吼,此刻正仰头看着天上星光,少年模样的面孔显出了一丝安静和稚嫩。
他发觉台下的说话声停止了,这才低下头来,朝刑台外的人看去。
“是我输了。”他平静地勾了勾唇,歪了歪脑袋,“但你们也别想得那么美。你们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美好的一句话,可惜,你们与它无缘了。”
绮罗一听他开口,就预感到他接下来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了,不禁微微绷紧了身体。果不其然,就听那少年对她恶劣地笑道:“因为你就要死了。”
迟悟揽着绮罗的手不禁一紧,绮罗微微蹙眉,轻哼一声:“哦?”
“无间城外的那座大阵,你还记不记得,那里面有无数亡魂,一旦解开那座阵,亡魂就会涌出来,一定会造成不小的动乱的。”
绮罗听不懂他这话里的逻辑,不禁纳闷笑道:“所以呢?我吃饱了撑的,去解开那座阵?”
姬兰笑的有些得意:“可是,关于这阵,有另外一点,我之前没告诉你。我复原了从藏山寺偷出来的古籍,拼凑出了这套阵法的完整版本。这是上古火神祝融一族遗留的阵法,炽炀用它的时候,怕是也没有完全弄明白它的性质——它其实是活的。”
“它就像一座活火山,会定期爆发,一般来说,十年一次,每次覆盖的范围都会扩大,直径会变成原来的两倍,威力倍增。”
“这阵是七年前发动的,原本再等三年,它就会再次爆发,到时候再让你帮我解开此阵,我就可以得到更多亡魂了。可我耐心不够,实在等不及了,所以对这阵做了小小的改动,将它再次爆发的日子提前了。你们要是想问我提前到什么时候了……”
“下元佳节,水官解厄,圆月之夜,阴气至盛。而待到明日的太阳一出,阴阳交替的时刻……”他的眼睛忽然睁大了,笑的可怖,“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台下的人看见了他这幅癫狂的模样,面色皆是难看。
“想要阻止那阵再次爆发,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在它爆发之前,去解开它。但这样的话,你能不能活着出来呢?不好说,不好说……毕竟你的父亲,当初就是在那阵法里死掉的呢。”姬兰笑道。
“其实,如果我不把这事告诉你们的话,明早太阳一出,将会有数以万计的人死去,我本会很开心的。可现在,与那些蝼蚁相比,我更加的讨厌你们!牺牲一点小小的快乐,来换取更大的快乐,我很是乐意呢!”
“还有几个时辰,你们还有时间考虑,妖女大人,要不要舍生取义呢?”他装作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目光却迟悟和绮罗身上来回移了几次,哈哈笑道。
“你们才刚刚在一起吧,还来不及你侬我侬呢,就要生死相隔了,实在是太美妙了!我是出不去,可你们也别想好过!一个将失去性命,一个将失去爱人,咱们一起痛苦啊!哈哈哈哈哈哈!”
绮罗:“……”
她忽然感觉手臂上有些痛,迟悟揽着她的手有些过于用力了,甚至有些颤抖。
她微愣,抬头去看他,只看见少年的清隽的面容此时煞白,一丝血色也没有,僵硬转过头来,目光茫然地看向她。
-
姬兰的灵力被切断,他安排在屠龙宫中引发暴.乱的傀儡也都接收不到指令了,很快被其他修士清理干净。
然而众人一口气还没喘匀呢,就听屠龙宫主传令出来:各门各派,无论大小,所有弟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北疆冰火城外候命!
来屠龙宫赴宴的这些人也不知道屠龙宫主又发了什么疯,他们这一顿饭吃的灰头土脸的,命差点都吃没了!这都罢了,这还饿着肚子呢,就支使人干活了?
让人上哪讲道理去?
不过他们也早就知道,屠龙宫这位主儿本就不是什么爱讲道理的。当下御剑的御剑,有坐骑的找坐骑,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往无间城赶去。
各门派的小弟子则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到自己的门派,将门派里未来赴宴的师哥师姐师叔师祖全都叫上。
从南海屠龙宫到北疆无间城,绮罗曾和迟悟走过,当时身边跟了罗汉和普慈,每日里慢悠悠地逛着,将近一个月才到的。
但若神行术练得炉火纯青的话,天亮之前赶到,是没问题的。
楼阁之上,绮罗静静地立在窗边。
看着外面一片鸡飞狗跳、吵吵嚷嚷的场景,绮罗不知为什么心里反倒觉得踏实。谁能想到一天里能经历这么多事呢?
有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怕屋里太凉,打算就此将窗户关上,却听身后人道:“不用关了,我不冷。”
绮罗回过身来,长生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坐在床榻上,打坐调息。
“你现在这副模样,一定要去么?”绮罗不禁皱眉。
“嗯。”长生言简意赅,眼睛都没睁。
“……好吧。”
绮罗叹了一口气来,也不再多说什么。走到他身边去,将一旁的烛台端过来,叫他举着,自己俯身去替他整理衣服,束上腰封。长生面上无甚表情,但在她的手碰到他的时候,会不自然地将腰挺直。
“别乱动,行不行。”绮罗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一拍。
某人:“……”
她给他穿好了衣服,又四处去找鞋,一边找一边纳闷:“鞋呢?鞋呢?洛洛不会没给你准备鞋吧?”
长生:“那你手里边拿的什么?”
绮罗低头一看,一拍脑袋:“原来在我手里呐!”
长生:“……”
她在他身边半跪着,要给他穿鞋,长生忽然就不干了,怎么着都不乐意,蹙着眉头道:“……我自己来。”
“你来什么来,你弯的下腰,够得着脚吗?”绮罗抬起头来翻了个白眼。
长生:“……”
她又低下头去嘟囔道:“这才几年啊,你现在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凡间的小媳妇才总是喜欢把脚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许人瞧见。”
长生:“……”
我还有什么话可以说。
绮罗一边替他将鞋袜穿上,把长裤的边角仔仔细细地掖进雪白的靴筒里,一边同他啰里啰嗦的说着闲话。
“这靴子怎么感觉大了,合适吗?要不要换一双?”
“你怎么还是一直穿白啊,都穿了好多年了。好看是好看,但看久了容易眼花。”
“长生,马上过年了,过了年之后又是上元节。你现在吃汤圆是喜欢甜的多一点还是咸的多一点啊?”
“长生,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呢,有没有啊?”
绮罗碎碎念着,也不用他回答。他小时候就是这样,像个闷葫芦似的,她嘴又快,一般她说十句的功夫,他能赏脸答上一句就很不错了。绮罗忽然察觉到他好像有点发抖。
绮罗微微抱怨道:“哎呀,你手别抖行不行,蜡烛一晃一晃的,我都看不清了。是举着太累了么?”
长生举着烛台,一言不发。白发锦缎一般铺下来,在清冷的月色和微弱的烛火交相辉映下,光泽愈发漂亮了。
一小绺白发从鬓边散下来,垂到了绮罗面前,绮罗顺着这银发向上望去,直直看向了他的眼睛。
她忽而心虚道:“怎、怎么了……是我话太多烦着你了么?那我不说了……”说罢又低下头去了。憋了好半天,还是忍不住轻声咕叽道。
“我是寻思我以后万一再也没机会跟你说话了呢……不如一次性多说点。”
“……”
房间里静悄悄的,过了许久,长生忽然唤了她一声:“绮罗。”
“嗯?!”绮罗冷不丁地被他这么温柔地点名,吓了一大跳,连忙抬起头来。
这语气太和蔼了……这么和蔼反而让人警觉!
她静静地望着他,等他开口,就听他轻声说道:
“如果这次你能回得来,就走吧。我把自由还给你。”
“诶?”绮罗脑子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惊喜道,“你是说,我不用再呆在黄泉海里了?”
“你本来就不该呆在那。”长生静静道,“之前的事情,是我没有弄清楚,冤枉了你爹和你。毕竟七年不算短……你若是觉得不满的话,想怎么样都可以提,我会偿……”
长生一句“偿还你”还未讲完,绮罗就兴冲冲地叫了出来,两只眼睛都要放光!
“我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了?”
“嗯。”长生轻声应道。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仍旧沉浸在从天而降的快乐之中。
“嗯。”他又点了点头,欲言又止了半晌,加了一句,“……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啊哈!哈哈哈!”绮罗早已经傻笑起来,哪里还听得到他说什么。
她越想越兴奋,晕晕乎乎地,美的都快找不着北了:“长生,你可想清楚啊!男人一言九鼎,说好了放了我,可不能到时候反悔诶!”
长生望着她,眼神难得柔和,半晌,垂下眸子,无声地笑了笑。
“傻子,我永远也不后悔。”
-
窗边忽然传来了“笃笃”的轻响,两人抬头一看,迟悟一盘腿坐在一幅悬空的巨大卷轴上,手轻轻地敲了敲窗框。
“来了!”绮罗一看见他,什么事都抛在脑后了,立即跑过去。临走前,忍不住回头道:“长生,我先走了,再晚可不是闹着玩的了。你以后,凡事都小心些……别老是逞强了!”
迟悟朝她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拉上了卷轴,绮罗朝长生使劲地挥了挥手,卷轴缓缓离了窗边,朝北方飞去。
一路上,绮罗趴在卷轴边沿,俯视着下面,觉得十分的新奇。
地面上,各路修士都脚不沾地地准备着,要赶往无间城,一时间人声喧闹,纷纷攘攘。
绮罗还在里面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她被抓到龙首台要行刑的时候,就是这群人在底下看热闹。
绮罗定睛一看,呦呵,这个不是之前那个老将军吗?那个不是跟她对骂的面红耳赤的连碧宫小道士吗?
她心念至此,忽然心里面就冒出了个十分恶俗的念头来,指挥迟悟:“快!往下点!往下点!”
卷轴从高空降到低处,一开始只有一两人发现了他们,立马告诉了身边的人。没一会儿,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不知其从何处而来的天外之物了。
目光汇聚之处,就见那卷轴上冷不丁地冒出一个脑袋来,朝下面龇牙咧嘴地笑着。众人均是被唬了一跳。有人结巴着叫道:“妖妖妖妖妖……妖女!”
绮罗哈哈大笑道:“是了,就是妖女!”
场中即刻有人怒道:“妖女好大胆子!你又出来捣什么乱!我等现在有要事在身,没空与你纠缠!”
“捣乱?误会误会,本妖女从不捣乱。我现在来,其实是为了向诸位证实一件事情。”
绮罗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这么环视了一圈,在角落里找见了那个呆若木鸡的小道士。
“之前这位连碧宫的小哥不是说我勾引正派弟子么,我现在来呢,就是要跟你们澄清一下这件事的。姑奶奶我吧——”
她往前大踏了一步,气壮山河道:“就是勾引他了,怎么着吧!你咬我呀!”
众人:“……”
“姑奶奶还就把话撂这了,不仅勾引了,我还要强抢!不仅要强抢,我还要强.暴!诶嘿嘿,把他拐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瞧瞧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啧啧啧,到时候让我拆吞入腹,吃干抹净,连骨头渣渣都不剩!啊哈哈哈哈哈!”
她叉腰仰头,哈哈大笑,十分之嚣张,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众人:“……”
这还没完。
只见这妖精身形一转,下一刻又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流泪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小手绢直挥。
“诶呦喂,真是好可怜的一株正派小白菜嗷,青绿绿水嫩嫩的嘞,就这么被拱了!天呐,这还有没有天理!什么人这么混蛋,这么没人性,简直禽兽!禽兽啊!丧尽天良嗷!”
“……”地上一群人仰头望着她一人分饰两角,凌乱在了夜风之中。
起初还有人想来骂两句“色胆包天”、“不知羞耻”之类的话的,现在通通都闭嘴了。
跟傻子计较多不好。
这会儿功夫,迟悟已经在后面笑的人仰马翻,抱着肚子四处乱滚了。
绮罗闹的够了,也不管他们下面为了拯救这颗“小白菜”乱成了怎样的一锅粥,支使着迟悟将卷轴升高,驾风而去,好不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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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之后,一名藏山寺的小弟子急急忙忙的跑到屠龙宫中,挨个房间找人,最后,终于在一间房间里看见了藏山寺掌门莫凭风。
与他在一处的还有年轻的屠龙宫主和二小姐。
事态紧急,小弟子也没工夫顾虑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了,往地上一跪,嚎啕大哭道:“太师公,不好啦!小师伯他他他他……被一头魔族的猪给拱啦!那头猪好像脑子还不太好使哇!您快去救人呐!”
洛洛刚喝下的一口茶全孝敬了她师公做洗脸水。
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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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想多发一章的,但我下章实在没码完qaq。
感觉正文快要完结了怎么肥四?胜利的小火苗已经在我胸中熊熊燃烧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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