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名关上房门出来,见林莫正在小院儿里来回溜达。
“你怎么出来了?”
林莫闻言忙三步并两步跨进屋儿:“我坐不住啊...怎么样,没事儿吧?”
“没事儿,他们就这副德行,我都习惯了,让你看笑话了!”许思名扯扯嘴角淡淡一笑。
只见林莫剑眉一挑,压着嗓音问:“听你那舅舅的意思,是怕你争财产?这宅子?呵,我还是头回见着现场版的家族争产呢!”
许思名这回是真被他给逗乐了:“长见识了吧,那你说我是争还是不争?”
“争啊,要是该有你一份儿,干嘛不争!”
“滚蛋!”许思名不知是该乐还是该气,狠狠薅了两把林莫的头发,“你这刚嫁进门就想着争家产啦?想都别想,咱外姓人挣个屁!”
林莫笑着勾住他臂弯儿:“哈哈哈哈,逗你呢,瞅你那凶巴巴的样儿,诶姥姥呢?”
“她...看着不太舒服,让她歇会儿,咱俩先做饭吧,好了再叫她!”
***
虽然身边儿这大活宝能逗的许思名一时忘了烦忧,但毕竟是没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也怪不得他洗个菜还是一副心不在焉一筹莫展的样子。
林莫被这人噤声的状态折磨的神经紧绷,正寻思着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却见他将洗了一半的绿叶菜丢在水池里,双手胡乱一抹干,匆匆忙忙跟林莫交代了句:“莫莫,我得出去找个人办点儿要紧事,午饭就...拜托你了,还有,帮我照顾下姥姥!”说罢,便火急火燎的冲出房门。
林莫被这人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手上菜刀都没来得及放,追着冲到门口,吼着问了句:“诶那你啥时回来?你还吃饭吗?”
许思名头也没回的摆摆手:“不吃了!”
林大厨气鼓鼓的回了厨房,不过他麻利起来,比有两个许思名打下手还高效,不多会儿,四溢的香气都飘到小院儿上空了。
他把许思名那份儿饭菜留好,倒了杯白开水进了姥姥屋儿,老太太不知是几时醒的,这会儿正耷拉着眼皮儿,靠着床头缓神儿。
“姥姥?您醒了啊?正准备叫您呢!”林莫轻手轻脚,柔声细语。
“嗯,被这满屋子饭香给闹醒了!”
“嘿嘿,来,您先喝点水清清口,咱准备吃饭了!”
***
不知是歇了一阵儿了换过了劲儿,还是这一桌品相俱佳的饭菜让人心情大好,老太太脸上终于缀上了几分血色:“这都是你一人儿做的?”
“昂!”林莫伺候着盛汤盛饭,忙个不停,老人家这么一问,他竟还忍不住赌气告上了状,“那人...菜洗了一半就扔下我跑了,说是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不在家吃了!”
老太太笑着“哦”了一声,不经意的一撩眼皮儿,瞅见那正忙活着的手上,套着一枚极其惹眼的戒指。
古往今来,这刚过了门的小媳妇儿,一般心思都重还矫情,这一声意味不明的“哦”愣是让林莫听出了几分心疼她外孙的意味儿,怨妇怨念完了还不得体贴和善解人意,于是忙补了句:“给他留了饭菜,回来给他热热,饿不着,您放心!”
老人慢悠悠端起碗执起筷:“没事儿,咱先吃,不用管他,估摸着是找他一叔叔说事儿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林莫应了声,倒也没想到居然是老太太解了自个儿心中困惑,但转念一想,八成又是他那些亲戚狗血的事儿,便识趣的没再多问。
“唔~味道真不错!”老太太细嚼慢咽的空档,开口夸赞,“没成想你一大小伙子,做饭手艺还这么好!”
“嘿嘿,您不嫌弃就好,早些年学过一两手皮毛,后来荒废了,现在也就做给自己吃吃,总在外头吃也贵!”
哪知老太太话匣子一开,再香的饭菜也堵不住口了,问题如炮珠接连而至,把林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他家里几口人都在做什么的,到怎么跟许思名认识又住到一块儿去的,问了个遍,林莫起初只当闲聊,却越听越觉着话锋走向不太对,云里雾里间答话也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
这一餐饭吃的…老的穷追不舍,小的战战兢兢,就在老太太吃饱喝足,舒舒坦坦的放下碗筷,让林莫稍微喘了两口气儿时,她老人家又猝不及防的问了句:“有对象了没?”
林莫差点儿没被一口汤呛死,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个是与否。
“呵呵呵,瞧你!”老太太和颜悦色,却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有啥好害羞的嘛!”
林莫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鼓了口劲儿,重重点了点头:“嗯,有的!”说罢立马垂下脑袋,生怕姥姥看见他烫熟的面颊。
“唔,那挺好,挺好!”老太太笑容渐敛,神情中染上了几分长者的威严,“你们...你们处多久了?你家里人也见过了?以后...以后是怎么个打算呐?”
林莫一下下儿抠着指甲盖,排解自个儿的局促,踟蹰良久才咬了咬牙抬起头,不躲不闪的迎上老人直白的目光:“处...处挺久了,算是双方都见过家长了,也是奔着一辈子去的,虽然我俩...我俩情况有些特殊,那些个形式的东西还不知道啥时能有,但我们之间都是给过承诺发过誓言的,应该也算是...定了终身的吧,其他人怎么看我俩倒也不在意,只要家人能接纳,也就心满意足了......”
林莫话说的委婉含蓄,却也在竭力暗示着他想表达的一切。
老太太半晌无话,眼底映射出年轻人那张至诚至恳的脸,慢慢渗出些柔软的意韵,只见她双手撑着饭桌颤巍巍的站起身,晃晃悠悠往自个儿屋儿踱去。
林莫情真意切一抒胸臆,却换来姥姥无声的扬长而去,也甚是尴尬了,他无奈的抓了抓脑顶的头发,只好跟着起身,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冷炙。
“孩子,先别收拾了!”却见老太太突然停了脚步,开了口,“你来,跟我过来!”
***
许思名那头可不怎么顺心,打了几通电话他齐叔都没接,家里的别墅和公司找了个遍也没见着人,他便守在齐峰公司楼下,可守到暮色西沉也没守出个所以然,只好饥肠辘辘的先回了家。
整晚上,许思名都是一副心不在焉苦大仇深的样儿,锁着个眉头抱着个手机,时不时还在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计算器上戳戳点点,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林莫趴在床上,支棱着脑袋看他,终于忍无可忍的问了句:“喂,你是在算你能争多少家产吗?你今儿跟你亲戚谈判谈崩了?两条眉都快拧成一股啦!”
许思名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这货是误会了什么,他展眉一笑没说话,心想误会了更好,自个儿正东拼西凑的算账准备还债呢,这哪儿能跟他说。
只听林莫接着说道:“又没真指望你争些什么,都说了我能养你,也养得起咱俩的家!”
许思名没忍住偏头看了眼卧在他身侧的这条大长虫,只见大长虫将自己凹的歪七扭八,无形的大尾巴摇的正欢,从头到脚都透着骚包劲儿。
“你...有事儿?”许思名眯着眼问。
“唔...你还要多久忙完?”
“还得一阵子呢!”
“那算了,等你忙好再说,我先睡会儿!”
林莫一个鲤鱼翻身,侧向另一边儿,顺手拽过被角给自己搭上,找周公去了。
许思名盯着他侧颜纳起闷,怎么小半天没见,这人愣是从战战兢兢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摇身一变,成了一副挺着脊梁骨要当家做主的感觉,再一深想,可不是嘛,这会儿都敢光明正大的进他屋爬他床了......
他下意识的瞄了眼房门,不禁“啧”了一声,埋头继续他的苦大仇深。
***
林莫所谓的睡一会儿,直接睡到第二天天光,一摸身边儿都空了,他想说的事儿还没说,两人下午还得赶回去的飞机,这倒好,一大早连个人影都没了。
许思名就是没忘日程,才赶着大清早又去找了一趟齐峰,当然了,有意躲着你的人,自然是怎么都找不到,不过这老狐狸今儿倒是破天荒的接了他的电话,语气态度听着还是一副长者风范,语重心长,但传达的意思却是简洁明了且果决:
他最近太忙,没时间见面;
至于宅子和债款的事儿,他也很为难,虽说一个是公事一个是私事,但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都需要给人交代,也必须得按原计划推进。
被强行挂断了电话,许思名也彻底死了心。
他其实特地了解过那个旧城改造规划,好几十户都还没定下来,挨家挨户至少也得谈判个几轮,最后再解决钉子户,时间有的耗了,至少让姥姥近一两年还能守着她的念想。
但不管将来这宅子何去何从,他都决不想让姥姥晚年最后这点儿牵挂,是因为自己的事儿,或者说...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扬一把尘土,坍塌成一堆废墟。
他现在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去凑数了,万不得已时...也不得不重新考虑处理他那套房子了。
***
两人匆匆忙忙收拾完行李,紧赶慢赶才没误了机,许思名一路上心事重重,却又总觉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儿,林莫觑着他的面色也没敢多言语,还当他是在为那些亲戚糟心,自己当然也不好发表太多意见。
航班晚点,俩人落地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大概是小长假还没结束,地铁里难得的人口稀松。
心思繁重以至于这会儿疲惫不堪的许思名在座位上发着呆,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一撩眼皮儿,发现林莫斜靠着座椅侧挡板,正专注的盯着他看,许思名微微一勾嘴角,配合的回盯。
只见林莫狠狠的眨巴了几下眼:“#¥%*#@
*”
许思名挑挑眉皱着鼻,回应他:“*
*@%¥#@”
俩人就这样,用这个次元人不懂的意念,彼此交流着,而且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地铁突然猛一个减速,许思名登时失了平衡,倒在林莫身上,他正想撑着林莫伸过来护他的手重新坐起来,却又半道改了主意,大概是这人身上太舒服了,温暖,还坚实有力,他干脆轻轻停靠在那儿不起来了,还顺势将脑袋搭在了林莫肩上。
林莫愣了一下,偷偷瞄了瞄周围,好在零零星星的这些个乘客,不是在低头玩手机,就是抱着个行李打盹,没人注意他俩。
他偏过头在许思名耳边低语:“公众场合,你人民教师的形象还要不要了,嗯?快坐好!”
“我不...又没编制,不算正式教师!”
“啧,我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不要脸皮了啊!”
“脸皮是什么?”
林莫无奈的摇头轻笑,然后柔声问:“很累吗?”
“嗯~”
“行吧,那就靠一会儿!”
一小会儿是多久没个标准,就在林莫以为这人形狗皮膏药打算黏他身上到天荒地老时,许思名却在数秒后,出乎意料的如诈尸般坐了起来。
“怎么了?”林莫纳闷儿的问。
“卧槽我都给弄忘了......”许思名鼻头微皱,扶着额角,“本想走之前试探着跟姥姥提提咱俩的事儿,结果被乱七八糟的事儿一搅和...全忘了,这下又欠着了!”
林莫愣愣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恍恍惚惚问了句:“你...你还没跟她说?”
“对不起莫莫,我......哎其实我好几次差点就说了!”许思名以为林莫怨他,懊恼的薅了两把头发。
“不是的哥,内个...有个事儿我也忘了跟你说......”
林莫眼底隐隐显出几分惶恐不安,当即扯下随身的背包,在里头好一阵儿翻腾,也不知是什么绝世珍宝,藏得那么严实,片刻后,他摸出个黑色的绒布包,布包里裹着个红艳艳的方盒子。
林莫将盒子递给许思名,小心翼翼的嗫喏:“昨天吃完午饭,姥姥拉我进她屋儿,给了我这个,说这是...是你妈妈留下的,打算等你成家的时候,送给儿媳妇的...所以,我还以为,你已经跟姥姥坦白了......”
“嗯?这...我是真还没顾上说!”许思名一脸懵逼,随手开了盒子,险些没被闪瞎了眼,他手一哆嗦合了上盖儿,沉声骂了句,“卧槽,你就这么拿出来也不怕被抢啊,公共场合不露财不懂嘛?”
他不动声色的四下瞟了瞟,赶忙麻溜的将盒子塞回林莫包里。
那里面是一套金器,许思名有点儿印象,有一回他妈开保险柜时无意中翻出这玩意儿,当时就乐了,跟他们爷俩吐槽她是怎么怎么嫌弃这套嫁妆俗气,戴吧又戴不出去,放着也就是保值和等着落灰,最后干脆拿自己儿子寻开心,说要么将来就传给儿媳妇好了。
后来,这句随口的玩笑话没少被他老妈念叨,慢慢就被当了真,老太太知道这梗,也把这东西当作对女儿的一点儿念想,当时许家破产的时候,老太太极力保下了这套金器,一直收在自己身边儿。
许思名陷入回忆,林莫却慌了,他紧张兮兮的搓着手:“内个...哥你听我说,我当时没敢要的,姥姥她硬要塞给我,说进了你家的门,就必须得收,还说是你妈妈的遗愿,我就...哎后来想跟你说来着,你不一直在忙嘛,我一下儿也给忘了!”
许思名绷着脸看他,但没几秒就绷不住了,他笑道:“你紧张个啥?姥姥没说错,这就是给你的,干嘛不收!”
林莫委屈巴巴:“我...我怕你觉得我见钱眼开啊,而且,这个怎么看也不像是给我的啊,项链耳环啥的......”
许思名扶着额低下头闷声笑的不行:“那你要怪就得怪我妈,是她老早就计划着要给未来儿媳妇的,只不过就...性别上出现了一点小偏差,哈哈哈咳嗯~再说了,是让你收着又不是让你戴!”
“别胡说,我哪敢怪她啊,那我...就先帮你收着了!”
“嗯,可得收好了,这可是她当年的嫁妆!”许思名没敢说他那位亲娘是怎么嫌弃这玩意儿的,就等着坑自己儿媳用呢!
林莫微微一怔,赶忙紧了紧怀里的背包,连连点头。
许思名瞅着他的模样儿,就觉着心尖尖儿上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挠了几下,他四下看看,若无其事的将林莫死命箍在背包上的手摘了下来,暗搓搓扣在自己掌心里,又故意往他身上靠了靠:“诶,姥姥那天都跟你说啥了?”
“唔...就吃饭的时候问了我好多问题,我当时还挺奇怪的,然后就把我拉到屋里塞给我这个,我当时都傻了...之后她倒是没多说什么,就说...好好过日子什么的,不是你坦白的,难道是我俩表现的太明显啦?也没有吧......”林莫自我纠结起来。
“嗯,是老太太心思太细了!”许思名一下下捏着他的手,温热的皮肤触感中,时不时碰撞到那一缕金属质感,“不过现在好了,不担心了吧,她老人家也认下你了,你哦,想跑都跑不掉了!”
“嗯嗯!”林莫重重的点了点头,弯了眉眼。
一出地铁,许思名看了眼时间,赶忙给姥姥打了电话报平安,紧接着就切入正题,无起赖撒起娇来:“嘿嘿,姥姥,怎么您老人家都知道了也不早说呢,害我俩担心老半天,生怕您接受不了!”
老太太在电话那头边叹气边啐他:“我这把老骨头没被你气晕过去,也不代表我就能接受啊,哎,你这混小子,不能接受能咋办,你俩背着我已经这样了,要不是看在那孩子实诚真心的份儿上,我真想......”
“诶诶,别啊姥姥,您现在反悔是不是晚了点,媳妇儿礼都送给人家了!”
“那不然呢?你还能领回个大姑娘让我送吗?反正那是你妈的遗愿,我也算是......哎,我这将来到了下面都不知怎么跟她交代!”
“诶呦您这话说的,我都带他上过坟见过二老了,人也没跳出来反对啊,您就放心吧,您这孙媳妇儿礼没送错!”
“臭小子!又拿你姥姥开涮是吧,你爹妈跳出来了还了得?诶呦,小林莫在你边儿上呢吧,别总媳妇儿媳妇儿的叫,人一大小伙子听着能乐意?”
“哈哈哈哈,他乐意的很呢!”许思名瞅着不明就里的林莫一脸坏笑,“对了姥姥,您...您是怎么看出来我俩......嘿嘿!”
老太太轻哼一声:“老太婆我是人老眼花,但心还没瞎,你们是当我这几十年白活了?就你们那点儿小动作,哎...一开始我是不太能接受,结果你俩当着我面儿连戒指都套上了,干啥,跟我示威呐?得得,到了就早点休息,老太婆心烦着呢,要睡了!”
许思名哭笑不得,由着老太太发完脾气,顺从乖巧的哄了一通,正准备挂电话,却听她老人家又发话了,这回是语重心长:“思名,林莫是个好孩子,看得出,他对你很是上心,你也好好待人家,别欺负他!”
许思名暗自好笑,心说那货装了两天人畜无害,也难怪老太太会这么觉得,但事实上他也没少被那家伙欺负啊!
许思名笑着叹了口气儿,答应着:“嗯,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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