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未到,第一批两位客人就到了。
冰儿早已带着几个伶俐的奴婢在门口等候,上前行礼后,道:“请两位公子出示请帖。”
其中一位公子身穿宝石蓝衣衫,亮眼而俗套,容貌俊秀,阳光活泼。另一位公子身着武服,身材魁梧,肤色稍黑,刚毅方正。
蓝衫公子递上请帖,引荐同伴道:“这位是被我硬邀来的秦靖峰秦将军,没有请帖。”
冰儿打开他递来的请帖,原来是言王府的公子言燮平。
他虽是独子却受教严厉,文采出众,擅长曲赋,又品行端正,善于交际,是苏子博的至交。听苏子博说他性子急,果然是第一位来的。
冰儿道了声:“见过言公子,见过秦将军。言公子乃‘燕城四公子’之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秦将军为国镇守边疆,功名赫赫,今日得见也是福气。”
冰儿接着道:“这次月会的比试,第一局需蒙面,还请言公子闭眼。秦将军可愿一同参与?只是第一局与言公子所去之处不同,不知秦将军是否介意?”
言燮平奇道:“为何这第一局,我与秦将军不同?”
冰儿道:“第一局是依照各位公子专长而设,待言公子与秦将军亲历后,自然就知道了。”
言燮平道:“你家少爷此次怎有这多花样?定是相当有趣。对了,你应就是冰儿姑娘了!”
轮到冰儿好奇了,问道:“言公子怎生zuo知道?我们应是第一次相见。”
言燮平得意道:“我常来找你家少爷,这里的姑娘我都认识,唯独没见过你。肯定就是子博最近提到的冰儿姑娘了。”
冰儿不由笑道:“言公子风流倜傥,自来熟的本事也不简单,难怪这么受欢迎。听说言小姐也是才貌双全,不知是否和言公子一道前来?
言燮平道:“舍妹早就盼着今日月会了。只是女儿家梳妆打扮太费时间,我心里着急,先拉着秦将军来了。冰儿姑娘真会夸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冰儿道:“言公子和我家公子是至交,冰儿自然耳闻了不少。不过今日比赛以时计分,言公子和秦将军可是第一位到的,别误了先机。”
言燮平忙道:“还好你提醒!那再找你聊。”秦将军也点头,愿客随主便。
两位手持丝带的婢女给言燮平、秦将军蒙上了眼睛,顺着冰儿示意的眼神,入府后走了一段路,便将言燮平领往右边,秦将军带往左边。
言燮平在苏府本是熟门熟路,今日如盲人一般被带着走,倒觉新鲜。他认得帮他蒙眼并带路的奴婢叫晴儿,便问:“晴儿,你将我带到何处?”
晴儿笑道:“言公子莫急,一会儿就知道了。”说话间,晴儿道:“言公子小心,要在此处坐下了。”
言燮平的腿触到一张石凳,晴儿扶他小心坐下,解开眼上的丝带。
适应了下突然强烈的光线,言燮平看着眼前的廊檐兴奋不已。
这里是九曲折廊,上是廊檐,下为廊桥,桥下河水平静,碧波荡漾。此处特色是有极好的风,廊间凉风习习,令人心情舒畅。
今日让言燮平惊艳的,不是这看惯了的九曲折廊,而是挂满廊檐、随风舞动的一条条字幅,每条字幅上都写着一句诗词,一眼望去,颇有意境。
晴儿道:“言公子,您这第一局是对诗。您来的最早,廊上诗句任您挑选,桌上有笔墨纸砚,您对好的诗句,我们帮您取下,对一副便得一分。待到未时,看哪位公子小姐得分最多。”
言燮平心中大喜,燕城的秋老虎比夏日还难熬,又湿又热,能在这廊桥上吹风,还有他颇为擅长的诗词可对,简直人间美事。
他即刻开始研究诗词,有想好的便请晴儿取下,挥笔对诗。
与此同时,秦将军被带到一个宽阔庭院的小亭中。
自小亭中望去,不远处有大片的柏树、桂树及一些灌木。绿树成荫,高低掩映,林中各色鸟儿翩翩飞舞,穿梭忙碌,热闹非凡。鸟儿种类也多,跳跃枝头的黑头喜鹊,长嘴尖尖的黄冠啄木鸟,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艳丽鸟儿。
带路婢女道:“秦将军,此处叫做芙蓉亭,因林中芙蓉鸟而得此名。芙蓉鸟也叫金丝雀,娇俏可爱,歌声动人。秦将军请看,那就是芙蓉鸟。”
说罢,她指向一只飞入他们视野的鸟儿,那鸟儿浑身翠绿,身材娇小,鸣声如歌,清脆悦耳。
那婢女又道:“我们所见这只是翠绿色,林中也有鹅黄色鸟儿。秦将军这一局的题目,是要生擒芙蓉鸟,不能死不能伤,不能用弓箭网兜等工具,只能徒手。捉到一只积累一分,若鸟儿死伤还会倒扣一分。待到未时,计分结束。不知秦将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秦将军道:“明白了,多谢姑娘!”
秦将军走出小亭,在离一棵柏树较近的地方细细观察,见一只芙蓉鸟悠然飞出,他飞身一跃而起。
婢女还未看清楚,秦将军已回,将一只活泼的芙蓉鸟完好地递与她。婢女大喜,小心翼翼地将鸟儿放入备好的笼中,夸奖道:“秦将军武艺高强,今日定成绩斐然!”
前来赴会的宾客陆续到来,冰儿一一接待后,由婢女们分头带往九曲折廊和芙蓉亭,至最后一位宾客也安排妥当,冰儿轻舒了口气,还算顺利。
她叮嘱最为伶俐的姑娘小乔去打探两处情况,如排名靠前的宾客、名次、分数等,自己则赶往正厅与苏子博汇合,同时也核查正厅的布置情况。
小乔回来向苏子博、冰儿禀报,目前九曲折廊中,言燮平排名第一,对诗十四副,第二名是言家小姐言婉如,对诗十一副。言小姐虽晚到了会儿,作为宾客中的唯一女子,也是才华横溢的实力派。
芙蓉亭中排名第一的是秦将军,已捉了二十八只芙蓉鸟,鸟儿都毫发无损,比第二名的李公子多了十八只,应是胜券在握了。
未时已到,九曲折廊和芙蓉亭的婢女们清点好诸公子小姐的战利品,引着宾客们前往正厅。
言燮平第一个迈入正厅,见苏子博和冰儿立于门口迎接,甚是开心,拍着他肩道,“子博,你终于出现了!你设置的第一局太合我胃口了,不赢都不行!”
苏子博笑道:“不急,还有两局。”
“子博兄,许久未见!”这声音温柔悦耳,正是言小姐言婉如。
言婉如行礼后望着苏子博,一双丹凤眼含情脉脉,红晕浮现两颊,欲言又休的神态娇美,楚楚动人。
冰儿心想,如此看来,苏子博拿回的那副暗含情愫的诗句,应是言小姐所写了。
苏子博还礼,道:“婉如,听闻你在九曲折廊诗作神速,可敬可贺!今日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苏子博为此次月会东家,坐了面对大门的正位,挨着左边两席为言燮平、言婉如,右边一席为相国府的李公子,秦将军坐于言燮平旁边,其他宾客依次落座。
苏子博道:“各位今日前来,令府中蓬荜生辉。不知方才的游戏大家是否尽兴?今日月会比试共有三局,目前第一局名次已出,但三局之后才定胜负。接下来进入第二局比试,我请冰儿姑娘代为主持,此次月会是她一手策划筹备。”
言燮平脱口道:“我就说,这么好玩的月会,子博怎么想得出来,原来有高手帮忙!”
冰儿站在苏子博身旁,莞尔道:“多谢言公子称赞!冰儿代苏公子讲述比试规则,第一局根据各位所长,分了文试与武试,已取得了相应分数。这第二局,是比棋艺,但不是单纯对弈,还要比记忆力。”
席间有人问道:“怎生比法?”
冰儿道:“今日贵宾刚巧九人,苏公子为东家,本不参加比试,因此局缺人将友情加入。参加者共十人,两两一组,自由结伴比试,三局两胜。胜出者继续结伴比试,直至最后一人胜出。遇胜者人数为五人、三人时,可掷筛子,点数最大者轮空,直接进入下一场比赛。”
冰儿停顿了下,见没人反对,便道:“此局比试的难点在于,对弈者自己不能下棋,需口述每一步棋具体位置,由府中姑娘代放棋盘之上。对弈者也不能看棋盘,与其他棋子位置重叠者、下出棋盘者、被围困者皆为输。不知各位公子小姐是否有兴趣一试?”
言燮平兴致勃勃,道:“我愿一试!从未如此下棋,听着有趣。我要找子博结伴。”诸位公子、秦将军和言婉如也纷纷结伴对弈。
为避免干扰,五组对弈分别在正厅的四角与正中进行,每组伺立三位婢女,第一位重复唱出下棋者的布位,第二位负责在棋盘上落子,第三位核查落子是否正确并报输赢。
言燮平与苏子博坐于中央一桌,三位姑娘并身挡在棋盘前,唱棋姑娘正对他们,下棋和监棋的姑娘背对他们。
言燮平白棋,先开口报位北十东七,苏子博跟北十东八。如此几个回合之后,苏子博稍有犹豫,言燮平也陷入苦思。
冰儿立于苏子博身旁,趁言燮平眼望它处,轻碰苏子博,嘴型五三。苏子博道:“北五东三”。
婢女们复唱、落子,只听监棋的那位道:“第一局,苏子博赢。”
言燮平跑上前去看棋盘,“啪”地自击手掌道:“哎呀,怎么就让子博先了这一步!”
苏子博笑道:“这局是你赢,如不是冰儿提醒,我也不知如何走了。”
冰儿也是情急之下,没想苏子博落落大方,不由耳根发热,窘道:“对不住,言公子!观棋不语真君子,我错了。如言公子还生气,任由处罚。”
苏子博道:“不怪冰儿,她是替我着急。这局我输了。”
言燮平不恼,反赞道:“冰儿姑娘棋艺高超,记性还这么好!你也未看棋盘,我们都下糊涂了,你怎生如此清醒?”
冰儿笑道:“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言燮平眼珠一转,道:“你们主仆联合起来,那不行。第一回合可真算我赢啊。”冰儿笑着走开,四处看众人进度。
根据规则,参赛者每赢一组可积一分。一个时辰后,胜负终于分出,秦将军、言婉如、李公子分居第一、第二、第三名。
不管是赢家还是输者,纷纷说这局比试太有挑战了,更加期待第三局。
待宾客们重新入席后,冰儿宣布:“第三局的比试,想来各位也是轻松。共有两个主题,听琴识音,听曲猜曲目。”
言燮平兴奋道:“琴曲我更加擅长,这局比试我甚是喜欢。”众人也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言婉如眼含秋波望向苏子博,刚巧苏子博转过头来,眼神刚一触碰,言婉如又低了头去,脸上暗溢娇喜。
听得冰儿击掌三声,一尾焦色七弦古琴被抬了上来,随后四位姑娘撑着一顶白纱屋缓缓而来。纱屋中一位姑娘身材窈窕,姿态优美,走至古琴前坐下。白纱便将古琴一同笼罩,搭成一座神秘浪漫的纱帐屋。
只听琴前美女轻拨弦试音,声音圆润如珠,动人心弦。李公子问道:“此琴可是‘余音’?听说乃苏府臻藏,今日得见,真有眼福!”
苏子博拱手道:“李公子谬赞!‘余音’虽好,尚需良人佳曲。能为诸位助兴,也不负此琴。”
冰儿道:“第一道题目,请惜雯姑娘弹奏一节,每次两遍。诸位能识出者,请按宫、商、角、徵、羽的音调唱出,完全正确者积一分。有请惜雯姑娘弹奏。”
惜雯刚奏完第一节曲调,言燮平没等她弹第二遍,就抢唱出正确音调,众人纷纷惋惜抢得太慢。
随着惜雯弹奏的曲调越来越长、难度越来越高,抢答者变得寥寥,唯有言燮平、李公子能一较高下了。
第二主题由惜雯弹奏曲调中的片段,众人抢答出自何曲目。惜雯先选了三、四首较为经典的名曲,《高山流水》、《阳春白雪》、《广陵散》等,很快被答出。
热闹得差不多了,惜雯所弹之曲越来越生僻,但曲曲动人,余音绕梁。众人听得入神,猜出者越来越少,唯有言燮平最为兴奋,坚持到最后一曲。
比试结束,惜雯娉婷走出纱屋,向众人道谢。
言燮平道:“惜雯姑娘,平日里只知你人美,没想琴艺也如此高超,还会弹奏这许多已不广传于世的曲目!”
惜雯谢道:“言公子过奖!那些只言公子猜出的,乃我家少爷和冰儿姑娘推荐。”
言燮平一时兴起,道:“难得子博今日肯贡献好琴,我也弹奏几首,为大家助兴如何?”众人皆知言燮平奏得一手好琴,纷纷叫好。
言燮平道:“我也有个条件,顺着今日气氛,请诸位猜一下我所奏曲目。”
他坐于琴前,像变了个人,不再活泼随性,像对待千年珍宝一般,充满着敬意与臻爱。
言燮平抚琴而弹,有时如铮铮流水,有时如珠落玉盘,听众无不如痴如醉。冰儿见他对弹琴如此痴迷,倒对他又多了份认识。
一曲终了,李公子和言婉如同时道:“可是《乌夜啼》?”
言燮平道:“好耳力!再来一曲。”但听此曲缓慢悠扬,清丽委婉,显得有些抑郁伤感,后渐如空谷幽兰,优雅素洁,憧憬美好。言燮平曲已停,众人还沉浸在各自思绪中。
冰儿轻言道:“不知言公子弹奏的,可是《碣石调幽兰》?”
言燮平睁圆眼睛,门口初见冰儿并不出众,只比一般姑娘更口齿伶俐些。后见其将月会办得有声有色,才华横溢,苏子博对她也颇为倚重,渐渐心生敬佩。
此时听她竟道出曲名,言燮平不由失声道:“这曲从未有他人听出过,以为只我一人喜爱,今日真是遇到懂曲之人了!冰儿姑娘,能否邀你合奏一曲,以作纪念?”
冰儿笑道:“承言公子错爱,冰儿只是恰巧知道罢了。我并不会奏琴。”
见言燮平面露失望之色,冰儿又道:“如言公子不弃,我用凤箫与你合奏,不知可否?”言燮平奇道:“凤箫?我们不妨试试。”
言燮平的古琴琴音浑厚,冰儿的凤箫悠扬清远,合奏起来别有一番味道,席间宾客纷纷赞叹大饱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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