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抬眼问:“太后刚才说的话可还算数?”
姜太后眉头更紧,阴阳怪气道:“长阳都吓得晕倒了还怎么算数?哀家又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人。”
顾宜宁静默一瞬,低下头继续喝茶。
首座上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她时不时抬眼看过去,姜太后自己唉声叹气也就罢了,为何偏要看着她叹气?
长阳郡主晕倒又不怪自己,顾宜宁被这种不冷不热的目光盯得不自在,见太后身边的宫女帮她按揉头穴,便道,“若太后身体不适可回寝宫休息,长阳郡主醒来后,妾亲自送她回府。”
姜太后闭着眼,听她这样说,当即松口允了。
有摄政王妃亲自送,也算是给平西王一个交代。
姜太后走后,顾宜宁在原坐上饮完一杯茶,才起身往偏殿走,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
霍蓁蓁挨了针灸,已经苏醒,她缩在床边,脸上的忧愁都快要溢出来,“太后说让我去摄政王府做侧妃,这该如何是好?”
旁边的侍女低声安慰,“不会的郡主,太后或许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其实真当了侧妃,也不比嫁给相府公子差,奴婢瞧着,有不少世家贵女想进王府呢。”
霍蓁蓁小声道:“你不懂。若真进了王府,日子定不会好过,无论是摄政王还是摄政王妃,我一个都惹不起,父王离开京城以后,还不是任人拿捏。”
侍女跟着慌乱起来,“好像是这个理,摄政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王妃又娇蛮任性,说不定还善妒......”
“是啊,摄政王那般宠爱王妃,王妃说一句不喜欢,可想而知,我的下场会是什么。”霍蓁蓁忧心忡忡道。
侍女:“听说京城刑罚的花样很多,要不了命,却十分痛苦,什么针刑、指夹......”
门外的顾宜宁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停在原地,神色有些复杂,转头问道:“我......有那么凶残吗?”
春桃扑哧一声笑出来,“没有。”
她这一声笑,惊动了偏殿里苦着两张脸的主仆二人。
霍蓁蓁见来的人是顾宜宁,双肩不可抑制地抖了下,急忙下床请安,“王妃安好。”
顾宜宁朝她笑道:“郡主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
“我应太后之命,送郡主回府。”
“......是。”
-
说是送人回府,其实就是多坐了一趟马车,她身为内院王妃,万不可与平西王相见。
太后让她来送,只不过是表明看重长阳郡主,过个形式而已。
顾宜宁回到王府后,先去陆老夫人院里,陪她老人家说了会儿话,又去黛水居找陆夫人问了问北疆的风情。
最后才回裕霄居。
刚跨过门槛,就见陆旌坐在梨花木椅上,神色莫辨地把玩着她那颗晶莹剔透的洛神珠。
听见门口的动静后,抬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了趟平西王府。”顾宜宁一五一十地把在慈宁宫发生的事说给他听。
最后苦恼地感叹道:“幸而长阳郡主晕倒了,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绝太后。”
陆旌闻言笑了下:“你不是最懂如何回绝别人?”
顾宜宁眨了眨眼,“我哪里懂?”
他认真敛了笑容,叹道:“原来只在本王这里懂。”
顾宜宁垂眼,想起她以前贪玩,确实毁了陆旌不少约,当即去扯他衣袖,“殿下心胸开阔,定不会介意以前的事,我今后不再犯了,好吗?”
小骗子说自己以后不会再骗人。
陆旌听听也就罢了,鬼话连篇的小姑娘,他半点也信不过,然而开口说话时,却是沉沉的一声好。
进门才不久的王妃,扯着他的衣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甚是惹人怜惜,任谁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心都会软成一汪皱水。
他一边在想,幸而自己把她娶回了家,一边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道:“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顾宜宁笑着勾了勾他的手指,想去拿他另一只手中的洛神珠。
陆旌不动声色地躲开,“下次太后再像今日这般行事,直接拒了也好,推到我头上也好,不必顾忌。”
顾宜宁应了声,视线跟着他手中的珠子移动,世上独一无二的洛神珠,被他摔了可怎么办。
陆旌把手中珠子交给一旁的春桃:“收起来,放进库房。”
眼看着小姑娘要伸手拦,他沉吟道:“过些时日,我出趟远门。”
顾宜宁注意力重新回到陆旌身上,“殿下要去哪?”
“瑜洲。”
“瑜洲……”她声调婉约,呢喃着重复了一遍。
瑜洲的雪,可是出了名的美,不知比云灼山还要美上几倍,顾宜宁有些心驰神往。
陆旌:“可要一起去?”
她听后掩饰不住眼里的喜色,“可以吗?会不会耽误殿下要做的事?”
陆旌看着她眼中的笑意,温声道:“不会。”
“可是下雪的时候去?”
“嗯。”
顾宜宁见他点头,默默在心里算着日子,现在是秋初,离冬天还有一段日子,但瑜洲比京城靠北,听说北方冷地早,说不定,会早些下雪。
她躺在床上还在想着这件事,直到陆旌俯身,指腹轻蹭了下她的锁骨,两人距离逐渐缩短,冷冽的气息猛然侵略。
顾宜宁忙往旁边移了移,“今晚不行。”
陆旌下手不知轻重,若脖颈上又添了红痕,还怎么见人。
她缩在被子里,闷声解释,“明日要回相府,殿下还是节制些为好。”
-
第二日一早,王府的马车便到了相府门前。
以顾汉平为首,相府的人员全候在门口等着,他们身后,是一台又一台绑着红绸的木箱。
顾宜宁把手搭在陆旌手掌上,提起繁复的衣裙,一层一层下了台阶,王妃的服饰,要比闺中少女的衣服复杂繁美得多,走起路来都没有往常快。
一群人皆弯腰行着礼,乌泱泱的。
礼毕,跨过相府门槛后,顾宜宁回头看了眼,见下人抬起了那些红绸木箱,她突然惊觉,这些是……聘礼!
顾汉平和陆旌走在前面,她刻意放慢了步伐,挪到顾承安身旁,“哥哥,聘礼可是送到平西王府的?”
顾承安看她一眼,无声颔首。
顾宜宁心中怅然若失,明明进程没有这么快,父亲和平西王还在相互试探中,但昨天姜太后说了句让霍蓁蓁做王府侧妃。
许是父亲和平西王怕这段姻亲生了变故,才急匆匆地下了聘礼。
聘礼一下,许多事就理不清了。
顾宜宁抬头看向顾承安,见他神色淡然,仿佛身后一台台的聘礼,皆与他无关。
相府下人步调匆忙,皆往门口的方向走。
陆旌转身,看了眼似流水般的红绸木箱,挑了挑眉,道:“丞相门生众多,不愧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顾汉平爽朗一笑,“哪有殿下的上翎军好使。”
他顿了顿,道:“此趟去往徐州治水,小女还需交给殿下照拂,她自小任性,若有什么无礼的地方,还请殿下多担待。”
第45章
顾汉平刚说完这些话。
相府门前就来了一批人马, 蓝衣黑靴,腰配宝剑,为首的男子手拿圣旨, 翻身下马,疾步走到顾汉平跟前, 弯腰行礼:“顾伯父。”
忽而,瞥到身侧的人,又是一礼, “摄政王殿下。”
男子名为司徒炎,乃御前侍卫, 此番前来,是为宣旨。
顾汉平早在这之前便得知了圣上要派自己去徐州治水的事情,接到圣旨并不惊讶, 平静地领了这道旨意。
陆旌也知晓此事,冷眼听着圣旨的内容。
顾宜宁看了看顾承安,对方深深地回望她一眼, 那意思,就是他也知道。
满院的顾家人, 二房为碧霄宫效力,白氏偏心二房, 二房做的许多事都有她帮着做掩护。
在场的人中, 似乎就只有大房和她不知道这事。
顾汉平手中持着圣旨, 转头冲顾宜宁道:“后院新修了一处花房, 让你哥哥带殿下过去转转,你跟我到书房来。”
顾宜宁还在错愕中,上一世,圣上即便想罢了父亲的官位, 也是通由二房的嫁祸和伪造证据等看似正常的手段把丞相之位收回的。
顾家在朝根基深厚,轻易动不得,这一世,圣上怎这般直接,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昭告天下,他这个丞相的位子坐不稳。
顾宜宁跟着顾汉平来到书房,见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为父这一趟去徐州,不知何时才能回京,这里面装着各个铺子和宅院的地契以及一些钱财,你花钱大手大脚的,别没钱了自过清贫日子,若这些不够,再去找你哥哥和祖母要。”
顾宜宁想起那些十里长街的嫁妆和彩礼,足足够她挥霍几辈子,且她有陆旌,怎会缺钱。
她在意的是最后一句,“找祖母要?难不成父亲把京中的商链给了她?”
“虽说二房心有异心,但你祖母或许是被蒙蔽的,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祖母,以后不可对她无礼。”顾汉平叹口气,“若大房二房对你祖母不好,你记得,帮衬着点。”
顾宜宁一声不吭,只道:“父亲到了徐州,去看看二叔祖父吧,他常年在老宅,见小辈的机会很小,您陪他多说说话。”
“去了徐州,老宅定是要回的。”
顾宜宁看着他消沉下来的模样,不免有些忧心,“此番前去,可会有危险?”
“不会。”顾汉平冷笑一声,“圣上要扶持六皇子,得把为父这个拥护&
正统&
的人暂移京城,杀了我,于朝堂,于他的名声,都没什么好处,只会让官场混乱、天下学子寒心而已。”
看着女儿心不在焉的模样,他又道:“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在某些时候,须得识趣点。父亲去徐州后,无法时时刻刻护着你,你在王府的习性,也该收敛收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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