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宜宁有些恍惚,茫然地抬了抬眼。
陆旌似是没忍住,极浅地笑了下,“别的女子见到夫君都亲热地迎上去,怎么就本王娶的不同,挡着脸做什么?”
第60章
头顶上方, 清冷的声线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顾宜宁心跳渐快,有些慌张地动了动手腕,却没能挣脱开那道囚着她的力度。
她深吸一口气, 用力抽手。
男人温热的掌心依然不轻不重地禁锢着她。
人没逃走,因为动作幅度太大, 衣袖中的令牌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么大一声响,惹得两人视线同时看了下去。
黑色的玄铁坠在地板上, 上面的浮雕繁乱而不失精美,“江湖令”三个大字笔锋锐利, 看着也是豪气冲天,颇有江湖意气。
原本在王府书房暗格中放着的东西,突然从她袖子里掉在了地上, 如果说是巧合,那可就是太离谱了。
顾宜宁下意识地看向陆旌。
而对面的人仿佛根本没感到意外,他俯下身, 欲捡起掉在地上的铁令。
顾宜宁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 已经来不及去伸手去拦。
她慌不择路,立刻上前两步, 又快又准地将令牌踩在自己脚底, 把上面的纹路挡地严严实实。
陆旌手指顿了一下, 视线中只剩下小姑娘被风吹地飘摇不定的衣角, 在他手背上轻扫着,有些痒。
事实上顾宜宁刚踩住令牌便后悔了,自己的行为着实令人迷惑,陆旌显然已经认出了她, 也认出了这块令牌。
这么遮遮掩掩,只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她心里发虚,看过去的眼神略有防备,却又生硬地装成无畏无惧的模样,开口道:“这是我从自己家拿来的东西,不是偷来的。”
小姑娘不打自招。
原来是偷着从书房寻来的。
她倒是十分清楚他那些物品平常都放在哪里,连暗格这种不起眼的地方都能翻出来。
陆旌有些好笑,淡淡地嗯了声。
顾宜宁察言观色,见对面的男人不恼,心中松快了许多,“我用我夫君的物品,该是理所当然,殿下堵在这里,是有什么意见吗?”
“没。”
她满意地点了下头,“既然如此,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
陆旌轻描淡写地打断她,“你夫君是谁?”
你夫君是谁?
除了他还能有谁?
但毕竟是自己先装作不认识他的。
顾宜宁见他颇为在乎这件事,也认真地扳着手指道,“我夫君姓陆,名旌,字时琰。”
陆旌没太大反应,他身后的小药童可谓是目瞪口呆。
小药童颤颤巍巍地走来,听见顾宜宁那句话后,脚崴了一下。
让他骇然大惊的有两点。
其一,这少侠竟是个女儿身。
其二,她竟然在勾.引殿下。
直呼殿下的名讳不说,还说殿下是她夫君,真是好大的心机好大的脸。
这世上能称呼他们家殿下为夫君的人,只有他们家王妃,哪轮得到她一个外人!
小药童气得不行,鼓着脸往前走。
那边顾宜宁捡起脚下的令牌,擦了擦重新放回腰间,随后缠着陆旌问:“殿下满意我刚才的回答吗?”
陆旌揉揉她的头,道:“满意。”
小药童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们殿下怎么……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对自家殿下大失所望,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幽怨无比,走到两人面前后,闷闷不乐地鞠了个礼,“阁老们请……请少侠过去试药。”
大殿上,来的都是上将及阁主阁老们,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到主子的性命,他们不可能不担忧。
小药童一路跑回来的,凑在许阁老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让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点笑声。
小药童却一脸气愤。李阁老不禁问:“殿下中的毒尚未解开,你笑什么?”
“笑殿下终于肯开窍了。”
听见门口处的声音后,许阁老向后扭头,目光越过陆旌,定定地看着他身后那位女扮男装的小女侠。
他道:“这碗汤药里的其他药材绝对安全,只有你说的瑶光草是唯一变故,有没有毒,一试便知。”
顾宜宁刚要伸手,药碗就被陆旌拿了过去。
阁老紧张道:“殿下这是何意?”
陆旌提步走上台阶,不紧不慢地坐到了王位上,将药碗置于案上,轻慢地搅了搅黑漆漆的汤药,彰显几分睥睨漠然。
他放下勺子,淡道:“本王无需试药,直接饮用即可。”
“不可!绝对不可!事关殿下安危,老夫不同意殿下这样冒险,在座的所有人都愿为殿下试药,殿下不必如此固执。”
然而陆旌威严已深入人心,在场的所有人中,也就几位长辈敢劝,其他人虽担忧,却不敢上前阻拦。
台阶下众说纷谈,台阶上陆旌已经饮下了一口药汁。
碗勺碰撞的声音,使得殿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过去,顾宜宁也不例外,她担忧之色已布于脸上。
陆旌不一会儿便饮下了一碗汤药,掀眼时瞥见小姑娘一副紧张模样,敲了敲桌面,“过来。”
有了这道命令,几乎没有任何阻拦,顾宜宁便坐在了男人身侧。
从他手中接下空碗后,交给一旁的内侍。
原打算嘘寒问暖一番。
没想到陆旌忽而侧身,倏然间便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顾宜宁目光直直地迎上去,稍有茫然,努力扮演着尽心尽力的小侠女,轻声问:“殿下有何吩咐?”
“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臂,斯条慢理地扯了下她头上的发带。
顾宜宁没来得及防备,就见那条蓝色发带从自己头上掉落,缠绕在了他的指间。
没了发带的绑固,一头青丝顿时松散下来,发尾垂于腰间,倾然如瀑。
阴柔的美少年一下子变成了美娇娥。
看呆了大殿上的众人,赞叹声惊讶声接连传来。
连顾宜宁本人也是愣怔着的,她摇了下男人的腿,“你做什么?”
陆旌不知从哪拿出一支玲珑细簪,小心又认真地置于她耳侧的编发中,“别乱动。”
一时间,接头交耳的声音少了许多。
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向来寡言少语不近人情的殿下,此刻眼中的宠溺就快要溢出来,姑娘两颊红红,霞映澄塘,这样看着,倒是十分养眼般配。
这群人中,其他人都为顾宜宁愤愤不平。
只有许阁老笑地最是欢快。
他们殿下可是从未扯过别人的发带,男女都未扯过,今日却如此反常,定是一眼看穿了这位姑娘的女儿身,并且对她暗生了情愫。
想想便知,一个貌若天仙的漂亮姑娘对他心生仰慕,不辞千辛万苦地来到京城,去王府偷令牌,勇闯景元殿,还打算孤身试药。
这样的姑娘,这样无条件的喜欢和仰慕,谁能经受得住?
他们殿下,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呐。
是人,就会有怜悯心,就会动情。
也难怪殿下对一个姑娘家做了如此恶劣的行径,又是扯发带,又是赠发簪,欺负完了又哄,倒是做了少年常做的事。
这位姑娘也算是得偿所愿,得了心目中大英雄的青睐。
许阁老满面红光,就差当场大吼一声来展示自己激动的心绪了。
若殿下迎娶这位姑娘进门,王府裕霄居里那位正妃心里总归不会舒坦。
不舒坦就不舒坦吧。
许阁老暂时不去想这件事,只希望殿下能把对顾宜宁的宠爱分给别人点,一个女人没了,还有另一个,若全压在她一人身上,对殿下自己,对上翎军,都风险极大。
幸好出现了眼前的姑娘,是平分宠爱的一个极好的人选。
他欢欢喜喜地躬身行礼,“敢问姑娘可有去处?若没有,还请殿下早早为她安排一处类似于海棠别院的地方居住,免得在外遭受风吹雨打。”
原以为此要求定会实现,下一刻,却听见了令他石破天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的声音。
陆旌靠在椅背上,牵过顾宜宁放于自己膝盖上的小手,唇角似翘非翘,有些闲适道:“王妃与本王同床共枕,什么都不缺,阁老不必挂怀。”
他刻意咬中王妃二字。
静寂片刻后,满殿哗然。
许阁老后退几步,被身后痴痴笑着的小药童接住,心脏一起一伏的,气地开不了口说话。
顾宜宁见自己身份毫无预兆地被陆旌公开,一时晃神,不知该如何做,随即以正脸相对,朝他们礼貌笑了一下。
清凌凌的眼眸一弯,印象中鲜活娇纵的顾五小姐便跃然眼前。
有些感性的人已黯然泪下,只觉得殿下这些年没有错付真心,都知道顾家五小姐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没指望她爱殿下如同殿下爱她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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