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吃午饭的时候,太子还打了个电话来道歉。蒋天生自然是轻描淡写。
洪兴龙头很清楚,经他这样一出,别说是洪兴下面的人,周围也不会再有古惑仔敢来找叶斐的麻烦。除此之外,陈耀也将找来与叶斐店里帮手之人的情况,汇报给他——一个去年离开保育院才17岁的小青年,名叫王博仁,入会不到一年,拜在大天二的门下,因为性情过于温良,说是被陈浩南劝退了好几次,此时拨与叶斐帮工最合适不过。
冰淇淋店的工作原本也不繁重,牛奶搭伙隔壁冰室订了郊区奶源,时令水果则直接从油麻地果栏处买,惟有搬运麻烦些,便发挥了王博仁的作用。叶斐对这个叫“亚仁”的小弟弟也很满意,对蒋天生更是感恩戴德,后者也受用得很。
当然,洪兴龙头也不免腹诽:falcone夫妇溺爱孩子,为什么却得自己劳心劳力?当然,蒋天生很清楚为什么——自己尽心照顾叶斐便可,她的父母自会千倍百倍的回报他。
然而,即便有蒋天生保驾护航,la vita è bella开业伊始还是毫无悬念地惨淡。虽说油尖旺这一带人流众多,但食肆也是鳞次栉比,竞争激烈可想而知。传统的手工意式冰淇淋储存时间短、成本不菲,其它意式点心又不似法式点心花哨,叶斐的甜品店实在没什么核心竞争力可言。
“别看了,每种口味都来一球吧!” 叶斐拍拍在冰淇淋柜前看来看去的louis。
“你这是强买强卖啊!”louis表情夸张地扫视一圈柜台里五颜六色的gelato。他此来香港是出差,正好探班。
“不要废话!还不赶紧吃!”叶斐先将一盏提拉米苏推到他面前,一脸恐吓的表情。
“天天吃这些,你胰脏都得爆吧?”
“不用担心。”叶斐撇撇嘴,“扔的比吃的多。”
“真是暴殄天物。”louis舀了一勺提拉米苏,却迟迟没放进嘴里,“faye,我真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叶斐见他故作严肃的表情,几乎可以确定他不会有什么好问题。
“你现在还会想着那个人吗?”
知他说的是耀扬,叶斐避而不答:“什么意思?又是jason派你来当间谍的?”
“什么话!我是那样没义气的人么?当然你堂哥的确很关心你。虽然你不肯和他多说话,但他是真的担心你被卖到越南去。”
“那我谢谢他的关心。请你转告他,他是真的多虑了。”
耀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他之前在花园街的哈雷车行与thunder club都已易主。她去询问耀扬,对方可能打眼一瞧对她的国籍、阶层就有所预计,算是还客气地请她出去。一次两次,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的叶斐,也不好意思再去了。
“可能是最近太忙了,又各种不顺……说实话,louis,我觉得几个月简直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叶斐指了指窗边的位置,怅然道,“前天我自己坐在那里,突然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留在香港。”
“还能为了什么?”louis斜了她一眼,“为了跟你爸妈赌气呗! faye你知道我永远站你这一边。但说真的,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
是啊,有什么意思呢?叶斐答不出。
她近期为宣传冰淇淋店费劲心机,广告也登了,促销也做了,奈何全无起色。加之gelato的保质期又短,叶斐眼见着流水帐单一张一张地来,卖不出去过期的冰淇淋一桶一桶地扔,真是愁得欲哭无泪。此时方知自己哪有做生意的准备呢?倒是整理tip jar的时候,发现了一张签着louis名字的一万港币支票,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看着那张支票,叶斐心里五味陈杂:她知道louis表面玩世不恭,底里却是极务实的人,现在风投公司初展峥嵘,事业蒸蒸日上。可自己又做了什么呢?开这么一家日日亏损的甜品店算是哪门子事业?再有几个月,便是她23岁的生日,叶斐猛然发现,自己似乎是……一无是处。
这认识真让她无比沮丧。
“faye呀,你父母托我把你今年的生日礼物提前带来。”电话里是从纽约返港的蒋天生邀她去跑马地的蒋家大宅。而那份提前的生日礼物,竟是叶斐那匹枣红马date。
“天啊!”叶斐雀跃地甚至蹦了好几下,“真的是date!我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是你的date。”蒋天生笑道,“你父母知道你在香港怕是要孤单,便托我带它过来。就养在我这里,你可以随时过来看它。”
“谢谢蒋生!”叶斐环靠着date的脖子,抚摸着它飘逸的鬃毛,心中不禁成算,马这么大只的活物,可不是猫儿狗儿,从纽约运到香港,中间得多少繁琐、耗费多少金钱!且是养在蒋天生家里,不说资费,又搭了多少人情?如是想着,原本单纯的开心,便逐渐被惭愧覆盖了 。
感觉到小姑娘情绪起伏,蒋天生牵出自己的爱马,道:“我想骑一圈,faye要不要一起?”
叶斐点头。
蒋家大宅后的花园很大,两人控着缰绳,在夕阳下并辔而行。
“faye好像有心事啊。是店里遇到什么不顺利的事了吗?”
叶斐闻言苦笑道:“从一开始就没有哪天是顺利的。”
她望向蒋天生,对方的侧脸在夕阳下晕出极其温柔的轮廓,竟和记忆里车宝山的侧颜莫名相似,直让叶斐心中安然,再自然不过地诉出了心中的烦难。
“蒋生……我非要留在香港,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任性?”
“你还小。”蒋天生只笑道,“现在不任性,什么时候任性呀?”
“我爸爸妈妈一定是以为,我是跟他们赌气才这样的。”
“难道不是吗?”
“真的不完全是!”叶斐拉住缰绳让date停下,“我其实也很想试试自己做点什么。虽然开甜品店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业,但我本来也没想好要做什么。若是一直待在美国,无论做什么,我一定或多或少还是靠着我的父母,我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你以为你现在就没有或多或少地靠着父母么?蒋天生心中如是想,嘴上却不会如是说:“faye有这样想要自立的心,就很好了。”
想来,自己年轻的时候,何尝不也是想在家族势力之外闯出一片天来。待稍有成就之时,也多的是人说自己不过是二世祖,靠了家里如何如何。好似他的姓氏,就足以抹杀他蒋天生所有的个人努力。叶斐那想要证明自己的意愿,他还是有所共鸣的。
“这一年才刚刚开始,说不定转机在后头呢?”
当然,蒋天生此时心想的是,应该并不会有这样的转机。
叶斐的店面不大,又没有什么名头,想快速站稳脚跟,最好就是接些固定的订单,之后徐图积累人脉,打开知名度。以洪兴龙头在香港的势力,若想帮叶斐介绍些门路,简直不能更容易。但他何尝不知道,falcone夫妇心里并不支持叶斐留在香港做这些有的没的。前期助她安顿、护她周全是一回事,他若在生意上着力帮她,岂不是跟人家爸妈对着干么?所以除了鼓励,蒋天生实不能再提供给叶斐什么了。
于是,la vita è bella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开着。又过了一个月,总算亏得少了些,但还是无法收支平衡,遑论盈利乃至回本,现在看来根本是天方夜谭。
屋漏偏逢连夜雨。叶斐又接到农场住家那边的电话,说是有人想接手,希望叶斐可以把农场卖给对方。
叶斐闻此诧异,她记得那农场是耀扬的私产,后来是为了避税并给她父母交代才转到自己名下。耀扬说,住家的那户人姓李,租佃了日常经营。她来港这段日子忙着甜品店,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片农场,更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电话里一时说不明白,叶斐想着也该去瞧瞧,便约了第二天亲去再谈。
次日上午,准时下楼,一辆车身上印着花旗参广告的红色丰田皇冠已停在了那里。
“早晨。”叶斐坐到车后座,
“早。”司机是个眉眼英气的女子,转头问她,“去屯门嘅李家村?”
“系,麻烦您了。”
庄亚琳闻言点点头,不免腹诽:那里都快到海边了,叫出租车往返,再从后视镜里瞧叶斐那典型的混血样貌,看来是个没成算的富家鬼妹了。
一路无话。
当然,也是因为香港计程车司机堪称彪悍的驾驶风格让叶斐颇有不适,尤其上了高速之后,几乎有种飞得太低的错觉。即便如此,也驶了近1个小时才到李家农场。
车就停在路边,等着再送她回去。
叶斐下车前,从包里拿出一小袋混合坚果,递给那开车的女子:“师傅辛苦您在喺度等我一下。如果有事,我再同您电话联系。”
庄亚琳没想到对方还给自己备了零食。瞧她是外国人,倒是懂人情。小小善意,颇为暖心,如是想着,庄亚琳便接了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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