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没几天,叶斐收到了一张来自庄亚琳的支票,是退她剩下的咏春学费。连课也不给她上了,一刀两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叶斐既伤心又怅然,隐隐地也怨庄亚琳一味护短、不明是非——那个魁梧的神经病如此不堪,她都能容忍,为什么却不肯听自己和耀扬的解释呢?只是没多久,叶斐也顾不上纠结庄亚琳了。
她与耀扬复合之事,到底被她父母得知了。
原是叶斐那匹枣红马date,自她去港大上学便从蒋家接了出来,送去跑马地赛马协会的养马场。今年10岁的date本是赛马,虽然马龄只是中年,但也不适合比赛了,送去那里只是为方便照料。叶斐十天半个月便会去一次,可巧上次她带耀扬去看date时,被约了官员social的蒋天生瞧见了。蒋天生发现叶斐又跟耀扬行埋一处,自然不可能不告诉叶宜庄;叶宜庄则第一时间通知了anthony。父母相继致电叶斐,她也就不瞒了。只说耀扬已经没事了,此次返港便是为了整理资产,洗白上岸。而她与耀扬现在相处得很好,如果爸爸妈妈愿意的话,今年圣诞节她想带耀扬回美国,大家一起聚聚。
anthony与叶宜庄听罢她这番说辞,简直没背过气去——原来她留在香港,放着伯克利不读去读港大,到底还是为了那个毒贩!什么洗白上岸,他说她就信啊?此时父母二人都后悔,从小保护太过,竟把她护成了这般无知无畏,不明白人心的凶险。事到如此,绝不能再纵着她了!
忍无可忍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jason falcone在启德机场落了地才给叶斐打电话,说自己到香港了。叶斐那时候刚好下课,听堂哥来了本是十分惊喜,转念一想又拿不准jason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便没告诉耀扬自己先去接了他,连学校里晚上小组讨论也逃掉了。
“faye,你现在好好跟我说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jason一路沉着脸,及进了公寓坐到了餐厅的中岛边,这才开口。
“我没有怎么想呀!”叶斐此时还想用撒娇来蒙混过关,“你饿不饿呀?冰箱里还有千层面。要不我带你去吃牛腩粉吧?”
“你现在这样子,什么我能吃得下?”jason在高脚椅上也能坐得大马金刀,“你不是知道他因为贩毒被通缉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耀扬他已经不做那种买卖了……”
“他说你就信啊?”
“我为什么不信呢!jason你别对他这么有成见。他也只是捞偏而已。别人不明白,你我还不明白么?捞偏早晚都是要上岸的。耀扬他跟我说了,至多两年时间,他就能把在港的产业处理好。等他上了岸,就跟我爸爸还有uncle leo没有区别了呀!”
“没有区别?就凭他也配!”jason忍不住吼了出来——uncle leo便是他的父亲、叶斐的大伯don leo falcone,当年为了稳住falcone family与几届州议会的关系,发现了癌症也不敢声张,只能偷偷摸摸地保守治疗,苦挨了六、七年,曾经一米九的南欧壮汉辞世时体重连100磅都不到。那时jason年幼,父亲所受苦楚他束手无策,现在每每想来痛心疾首,哪能忍受将耀扬这个毒贩与自己父亲相提并论。但见叶斐被自己一声吼吓了一跳的样子,一向脾气爆烈却从不在堂妹面前发火的falcone少主勉强收敛情绪,放缓语气又道,“洗白哪有那么容易,你知道需要多长时间、付出多少代价,又得多么运气吗?”
也的确,加上jason自己,falcone家两代人,几十年血里火里,现在尚且不敢说是彻底洗白了。耀扬说什么至多两年,可不是信口开河了?只是falcone家上岸过程中的艰辛龌龊,绝少说与叶斐知,这才致使她如此天真。
叶斐闻言叹了口气:“就算我不知道……jason你也先见见耀扬再说好不好?他跟你想得真的不一样。”
jason见叶斐这个态度,自知再多说也是白搭——当年他也解释了,为什么不想她与车宝山在一起,叶斐不也完全没听进去么?其实jason的想法一直没变,即便耀扬不贩毒,他也是绝计不同意的。古惑仔这种说法,放在英语里可以叫ganster。jason自己年少时无心学业正途,也算半个ganster——起码他是杀过人的——是以非常清楚,一个女孩如果跟了这么一个男人将要面对什么,否则当年也不会那般坚决果断地要车宝山离叶斐远一点。
连生死之交的车宝山jason都不接受,何况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雷耀扬了。所以,这次也还是由他来解决罢!
“好吧……”jason假意答应,“不急在一时,我这次来也有些正事要办。faye你不是也要final了么?早点休息,学业要紧。”
说是这么说,jason却立刻借故打了个电话给车宝山,刮到耀扬的行踪,待到半夜,径自出来,两人会合,便直奔耀扬所在的酒吧而去——他倒要会会这个拐走了自己堂妹的古惑仔,究竟是个什么成色!
这间酒吧在骆克道上,一进门,便听古典钢琴的乐声萦绕室内,从下沉楼梯走下去,只见整间酒吧也没什么客人,一个着西装的男子正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看材料,台上一只盛红酒的高脚杯,再一个绿more烟盒与烟灰缸,单看背影便有一派轩昂的不俗派头。
jason看向旁边车宝山,眼神问:是这人么?
车宝山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jason径直走过去,开口是英语:“这位就是雷先生吧?”
耀扬闻声,坐着将椅子转过来,因不认识这两人,有些疑惑地同样用英语道:“我是。不知您是哪位?”
“幸会。”jason也不等招呼,直接走过去坐在耀扬旁边的高脚椅上,“我叫jason falcone。”
falcone?耀扬闻言一愣,这不是叶斐的姓氏么?正疑惑着,果听jason补道:“我是faye的堂哥。”
“您好……”听闻是叶斐的堂哥,耀扬本欲表现得热情些,却见jason此时的神情架势无一不告诉他来者不善。耀扬记得叶斐以前与他提起过这个堂哥,之前读军校,后来接手了家中的买卖,好像是餐饮业还是什么?
“我不会说粤语。这是我的翻译。”jason说罢,只听他旁边那个铲两边、束小辫发型的男子又以粤语说了一遍。
耀扬见此心中冷哼:“初次见面,难为您想得周全。怎么faye没跟您一起来?”
耀扬一开口便是流利英语,又不单是简单招呼的熟练对话,这多少出乎jason的意料:“她明天还要上课,哪能跟你我一样,叁更半夜还在外头。”
这是话里有话了。耀扬没接茬,只仔细打量眼前的jason——橄榄色肌肤,身形是典型的白种人的健壮,肩宽胸厚,一件简单的衬衫也可撑得无比好看,周身服饰没有任何明显的logo,只手上一只蓝宝石百达翡丽暗示着身家不菲。想着先摸清局势,他随即客套道:“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抬手招呼酒保又拿了一只高脚杯来,“这瓶82年的拉菲是我新得的,请您试下?”
“好啊。”jason倒也不客气——他那翻译见他俩沟通无碍,此时已安安静静去一旁坐着了——只见jason闻香少抿,便放下了,“名贵是名贵。可我们意大利人却喝不惯法国的酒。”
耀扬是人精,jason从一进门到现在,是何来意,他心下多少有数了,便不再多言,嘴角呷笑好整以暇,等jason开口。
“你玩哈雷吧?”对方再开口却冒出这么一句,耀扬十分诧异,但见jason神色郑重,便只是点点头。
先情后理,这是jason从anthony哪里学来的说话套路,只听他又开口道:“我13岁那年,我父亲送给我一架哈雷做生日礼物。faye也喜欢得不得了。那时她才这么高。”说着,jason抬手比了比,脸上不自觉浮起温柔的表情,“她一直央着我载她骑车兜风。我同她说,‘faye,china doll,我一定会载你出去,但你起码得长高到脚能踩住、能坐得稳才行啊!’”
“我与faye从小一起长大。确切地说,从我9岁开始,我就基本住在我叔叔家。我是看着faye长大的。她从小就喜欢黏着我,我做什么她也要做。那时候我也时不时觉得她很烦。毕竟她才那么一小点,我正常走路她得小跑才跟得上。但我晚上偷跑出家门,她就给我开窗;我和人打架脸上的淤青,她偷她妈妈的化妆品来给我遮盖……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妹妹。”
“后来,我玩地下赛车,惹上点小麻烦,自己也没在意。我记得那是八月的时候,我带faye出去看电影,经过改装我那辆哈雷的车行。我想看看我的车,就带着faye去了。没想到我的仇家,几个杂碎,把我们堵在了车行里。他们几个奈何不了我,就抓住faye来胁迫。我立刻放弃了抵抗。我又有什么别的选择吗?而faye当时,因为撞到车行里的机油桶,浑身淋透了机油。那个画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现在有时候还会梦见。而挟持faye的那个杂碎,竟然要点火……”jason没再往下说,但想来叶斐既然现在还好好的,自然是有惊无险,“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再也没有骑过哈雷。”
“你是在惩罚你自己?”耀扬此时才淡淡开口。
“算是吧。其实更多的是提醒。因为我的原因,令我的家人陷入险境。”jason复拿起那高脚杯转了转,又放下,直直看向耀扬,“faye她是我的血亲,我的china doll。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像我当年喜欢哈雷一样喜欢她,毕竟我们今天第一次见。但我想告诉你——我不会让任何危险有机会靠近她。”
“falcone先生说的危险,看来指的是我喽?”耀扬给自己点了支more烟,语气随意。
“faye说,你正在努力洗白上岸。”似乎说了很可笑的事,jason挑眉道,“我现在可以代表falcone家同你说明白。无论你能不能洗白,我们都不会同意你与faye在一起。你如果真喜欢她,就该为她好。”
耀扬此时终于朗声大笑出来:“什么叫作为她好?她同我在一起很开心快活。我给她的是生而为人最本源的追求——就是快乐。人生短短数十载,有什么东西比快乐更好?”
“快乐也要看看是怎么得来的。”jason转了转食指上的铜戒指,“如果是类似吸毒得来的快乐,不要也罢。”
耀扬闻言,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
“我知你们粤语里有个叫法,‘男人老狗’(1),大家爽快点。有什么条件,你随便开。”
“随便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耀扬又笑了一声,夜色般的眼睛中寒光乍起,“好。那我就开个条件给你。”
(1)男人老狗:类似北方方言里的“老爷们”、“大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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