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几天, 祁春吃鸡蛋吃到想呕吐。
宋桃桃和宋满满有时候会偷偷跑进去, 每每会被祁春喂上几大口蛋羹或蛋汤, 前几天两个孩子跑得勤,后面却不大去了。
不论是多好吃的东西, 吃多了都会腻。
雪后初阳, 光芒刺眼不说,还直晃得人眼晕。
山路蜿蜒, 少有人过,一行六七人, 在尚有积雪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嘴里一团团白雾呼出,双颊也被太阳晒得红了起来。
小杨氏拿出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用力地搓了搓, 用放到嘴边哈气,又冻又热的,粗糙的双手更加肿了起来。
一只被绑着双腿的大公鸡,在她眼前一摇一晃,那只鸡,养了一年多了,本来是想过年了杀来吃的,结果……
“都不知道娘是怎么想的,拿了那么些面粉和鸡卵还不够,连这只大公鸡也……”周家老太太既是她的婆婆,也是她的姑姑,小杨氏向来与她亲厚,说起话来颇为随意。
可是三媳妇万氏就不是了,因为她们的那层关系,在日常的婆媳关系及妯娌关系中,她的地位一直都比较尴尬。
小杨氏既开口了,她也不好装作听不见,可她又不能当着小杨氏的面编排婆婆大杨氏,她埋头走路,道:“许是宋二郎难得回来一趟吧。”
新妇进门,当年便生产,还一生就是两个,这本就是天大的好事,更何况,常年在外的宋长安又回来过年了。
那可是整个家族里,最有出息的孩子了,大杨氏此举,显然比小杨氏要有远见得多。
提到宋长安,小杨氏的脸色并没有好些,反倒是更坏了,“哼,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自己在外头有些本事,便不把舅家放在眼里了!”
万氏讶然,“嫂嫂这话从何说起啊?”
小杨氏累得气喘,“你也不看看,他都回来多久了,可曾上门一次?之前娶祁氏的时候,他更是一句话也不曾说,新妇进门好几天了,我们才知道。”
宋长安当时会娶妻,连他自己也不曾预料到,又如何知会他们?至于他如今没有上门,一来实在是抽不开身,二来也是心中有气,不愿上门,是以这都大年初四了,他也一直不出现,反倒是大杨氏先催着她们上门了。
小杨氏觉得憋火。
说话间,一行人翻过了一处山脊,宋家已经遥遥在望。
听了一路闲话的周大郎回头,道:“这马上就到了,等下不要乱说话,听见没?”
小杨氏冷哼,“难不成还要我陪着笑脸?上门即是客,难道两句话不顺耳,还要将客人轰出门吗?”
“你也知道自己是客人?哪家客人像你一样,骂骂咧咧上门的?”周大郎不大高兴,这个媳妇不是他想娶的,只是父母之命不可违,加上他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娶她了。
相比之下,万氏倒是要沉静些,争气些,长子都要娶妻了。
“马上到姑姑家了,那是不是就有甜甜的粽子吃了?”周大丫早就习惯了父母说话的模式,望着炊烟袅袅的宋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小杨氏被丈夫当着万氏的面呛了声,正不高兴,闻言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能想到什么啊?”
小杨氏因为身体原因,一直不曾有孕,但她一直不曾放弃,尝试了各种土方偏方,就是没有用,多年前,年纪已过生育年龄的夫妇二人才收养了这个一个女儿。
知道的以为是老来得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孙女呢。
周大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突然挨了一下,直接“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小杨氏心里还有气,自然不去哄她,是以到宋家的时候,周大丫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周氏先迎了出去,一见到她脸上的泪痕,问道:“哟,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小杨氏看都不看女儿一眼,将自己和丈夫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了周氏,道:“听闻二妹妹家添了喜,家里虽然没什么,可搜搜刮刮,还是有些东西的,拿去吧。这大丫啊,许是饿了,二妹妹不必理会。”
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合着你女儿饿着了,是因为你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送给人家了呗?
周氏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万氏上前一步,将手里的面粉递了过去,道:“恭贺二姐姐,新年添喜。”
气氛被她这么一打岔,才算和缓了过去。
周氏忙接了东西,“这来就来吧,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啊?”她一面说,一面嚷嚷,屋里头听到动静的宋长平孙氏等人才陆续出来,双方客气了一番,才进门去。
孙氏和宋小妹端水送糖。
“哎哟,长安呢?”小杨氏还没坐下,就先问了起来。
周氏刚把东西放置妥当,忙得团团转,“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公事。”
小杨氏冷笑,“这长安真是出息了啊,大过年的也有公事可忙。”
周氏不知道是听出她话外之意没有,解释道:“也不是天天都忙……”
小杨氏不理会丈夫的眼神示意,甚至是动手拉扯,只是笑,“总不会是知道我们来了,故意躲着不想见我们吧?”
“怎会……”周氏哑然间,一道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
“舅母真是会开玩笑,我这不是赶着回来了吗?”
众人齐齐转身望去,只见一个黑袍黑甲的人从栅门阔步进来,手里还牵着一匹马,握着一根马鞭。
耳朵可真是好!
小杨氏和周大郎忍不住干咽了口水。
宋长安将马拴好,就奔他们来,马鞭一垂,拱手道:“长安见过舅舅,舅母。”
小杨氏憋了半天,眼睛还定在他的马鞭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家媳妇乱说话被人听了个正着,周大郎面上也尴尬,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话:“啊,回来了啊?”
宋长安淡然一笑,“让舅舅久等了。”
周大郎夫妇挖坑自己跳,万氏却没受影响,笑吟吟道:“多年不见,二郎已经这么大了,若是在路上碰着了,我都不敢认了。”
宋长安十六岁离家,至今已是八九年的时间了,万氏这么说不仅让人觉得虚伪,反而让人生出了许多感慨。
一转眼,竟然这么多年了,昔日干瘦稚嫩的少年,如今已是铠甲加身,顶天立地了。
第30章 但若是有人趁我不在,欺我妻儿……
祁春早就听到动静, 知道了周家的舅母们来了,但是她还不能出门受风,所以一直没动。
很快,宋长安回来了, 他一来, 就先呛了小杨氏一顿, 倒是令她想笑了。
没想到她还没笑完,宋长安就进来了, 他先含笑看了她一眼,又去逗弄摇车里的两个孩子。
祁春将针线盒丢了过去,砸在他肩上, “还不换了衣服,好出去。”
宋长安嘿嘿笑了一声, 明显就是故意的, 他将针线盒捡回来, 才慢吞吞换了衣服, “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了,你安心待着啊。”
“知道。”祁春并没有想出去。
周氏和孙氏又在厨房里忙活, 宋大谷和宋长平正陪着说话, 宋长安一进去,明显的感受到气氛为之一变。
他当作什么也没觉察出来, “春儿身体尚未恢复,大夫吩咐不能受风, 不能出来拜见, 还请舅舅舅母不要怪罪。”
小杨氏当是祁春借宋长安在家的时机,故意摆谱,“知道, 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与我们不同。”
万氏只能又出来打圆场,“说起来我还没看过孩子呢?听说是龙凤胎,好兆头啊,你们先聊着,我先去看看啊。”
宋长安朝她颔首,他不会故意为难谁,但也不会畏惧任何人。
“大丫也长大了。”他走的时候,小杨氏才抱养尚在襁褓中的她,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周大丫还惦记着粽子的事情,见到宋长安注意到了她,便问道:“二表哥,你家还有甜粽子吗?像上次的,有红红的大枣,可好吃了。”
“看把你给馋的,”宋长安揉揉她的脑袋,“你说的那个粽子是你二嫂弄的,我都没的吃呢,自然没有了。”
周大丫颇为遗憾,“那二嫂嫂呢?她不能再做吗?”
周大郎夫妇脸色微变,“大丫!”
“不能。”宋长安冷硬的应了一声,蹙眉瞅她,“大丫你知不知道,当时为了给你们弄吃的,二嫂累得都要晕过去了,现在又生了娃娃,身体不好,做人得有良心,是不是?”
周大丫还没反应过来,小杨氏的脸色就先黑了下来,“长安这话真是有意思,小孩子贪吃而已,怎么就跟良心扯上关系了?”
宋长安脸带笑意,“可不是,小孩子嘛,贪吃点当然没什么,可是我们大丫已经不是小孩子是大人了是不是?大人怎么能不懂事呢,是不是?”
好一句大人怎么能不懂事。
宋长安说者有意,小杨氏更是听者有心,当下就变了脸,道:“二郎这是要教训舅母了?”
小杨氏犹如火燎尾巴,宋长安却还是淡淡的,“教训谈不上,只是春儿既然嫁我为妻了,我自然不能由着别人欺负她了。”
“谁欺负她了?!”
“二郎,少说两句,这是你舅母!”宋大谷和宋长平一开始没觉得他的话有什么问题,等到觉察到时,已经来不及。
“这个我知道。”宋长安还是淡淡的样子,“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坐在这里了。”早被他丢出去了。
“宋长安,你这话什么意思?”小杨氏嚷着,几乎跳了起来。
她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周氏等人,也惊动了屋里西屋的祁春和万氏。
万氏手里拿着祁春的绣品,满口夸赞,听到动静,不由看向祁春,但是后者却仿佛未闻,她一时间拿不准,“外面是发生……”什么了?
话说到一半,她才注意到对方脸色非常平静,根本就是在装聋作哑,又闭上嘴,她不是小杨氏,多年没有孩子,性情古怪,也没有包容自己的婆婆可以依仗。
宋长安说了什么,她们听不清,但是小杨氏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周氏过去劝了也没用。
二人听了一会儿,万氏忍不住道:“闹成这样,二郎若是走了,你怎么办?”宋长安是疼她没错,但是他又不常在家,以后还不是她一个人面对这些。
比起大舅母小杨氏,三舅母万氏显然更明事理些。
祁春轻轻摇着木床,平静道:“等事情来了再说吧,再说了,即便是长安今日不闹这一场,难道我今后就没有为难了吗?”软柿子一捏一手汁,只怕会被欺负得更惨吧?
都是做人儿媳的,万氏太明白那种感觉了,忍不住安慰道:“好在二郎是站在你这头的。”有个强势的夫君支持,怎么都不会太难过。
外面已经闹起来了,万氏索性就躲在祁春屋里不出去了,“这两个孩子叫什么呀?生得真可爱。”
知道她是借机远离是非,祁春一笑,道:“女儿叫盼盼,儿子叫有期。”
万氏大字不识一个,自然明白里面的玄机,听了只是道一句“好听”,但是祁春却知道。
宋有期,宋盼盼,合起来就是期盼。女儿的名字是她取的,借以诉说对丈夫归来的盼望之心。儿子的名字是宋长安取的,是他对她的回应,归期有期。
夫妻共同的期盼,便是归期有期,一切值得等待。
祁春这边安静美好,宋长安那边却不是。
“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希望舅母能体谅春儿无依无靠,舅父若有难处,大可明着跟我说,不要借着我母亲为难她,怎么到了你们这儿,就值得有这么大反应了?”宋长安说话的时候,垂眸冷静,跟屋里的所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说什么?!”周氏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儿子为了一个相处不到二十天的女人,竟然和自己的亲舅母闹了起来。
宋长安淡然望向她,“母亲,你真以为,这一年来的事情,春儿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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