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在黄桥

母亲的忌日对于何许来说是他人生之中难得的几个重要日子，自从弟弟妹妹离开之后，这几年几乎都是他一手在操办。
吃过午饭之后，何许把烧饼店的门关了。紧接着挂上外出的牌子，拎着一些香烛元宝就去到了西边的墓地。
一路上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看着黄桥这些年的变化。总觉得那些高楼就好像是昨天才盖起来的一样，总觉得那片曾经自己路过的水田瞬间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来到一家小超市，他走进去问老板买了一瓶酒。母亲是不喝酒的，但是今天他特别想喝点，和母亲喝一点。
来到墓地之后，何许先把买好的香点燃拜了拜，紧接着烧了一些自己前几天叠好的金元宝。最后才一屁股坐在母亲坟前，倒了两杯酒。
“妈，今年还是我一个人过来看您。小俊和小乐都去外地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最近我烧饼店有了小霞的帮忙也开始好转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妈，您说您走得还真不是时候。你要晚几年走，怎么也能享点儿女福。现在小俊和小乐都长大了，也都能够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还是那句老话不用你操心了。”
阴霾的天空中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地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似乎正在看着何许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表演”。
在酒精的作用下来，何许全身渐渐都暖了起来。寒风虽然依旧在吹，可却吹不走他心里的悲伤。
眼泪顺着何许的眼角流了出来，他吸了吸鼻子，一把将其抹得一干二净。
“妈，你还记得你走的时候和我说的话吗？你让我把小俊的事情一辈子烂在心里，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现在每次想起来，我都特别难受……”
何许拿起酒瓶猛地灌了一口酒，可能是因为喝得太急，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咳咳……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说得不对。我们不应该把这件事一直藏着，难道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他？要是以后老了，他知道这件事了，真的不会怪我吗？”
说着何许，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一时间有些走神。
……
何乐从黄桥车站出来了之后就回到了家，发现大哥不在，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墓地。
因为今天是母亲的忌日，自己这几年都没有忘记这个日子。可是每次想要回来的时候，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了。
但是今天，她知道自己不会了，或许以后都不会了。
买了一束鲜花和一些水果之后，何乐来到了墓地。一进去，她就看到了大哥的身影，那么地孤独和落寞。
本来是想走上去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脚却有些不听使唤，硬是站在原地愣了好久。
当听到大哥和母亲说的话时，她的眼眶早就红了起来。听着大哥一句句的说着，她的心情也一点点地沉重起来，悲伤起来。
当听到大哥说关于二哥的事情时，她忍不住一怔。本来还想继续听下去，可是大哥却什么也不说了。
“哥！”
何乐走上前叫了一声，这一声把走神的何俊一下子给拉了回来。
“你怎么来了？！”
何乐笑了笑，把鲜花和水果放到墓碑前，蹲下身整理了一下墓碑边上的杂草：“今天我不上班，所以就回来了。”
“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吃饭了没？”
“吃过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何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从随时带过来的塑料袋里又拿出了三根香，用打火机点燃之后递给了何乐：“既然回来了，就给妈上上香吧。”
“恩。”
接过香，何乐朝着墓碑鞠了三个躬，紧接着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最终把香插在了坟前。
做完这些之后，何乐忽然转头看着何许问：“哥，你刚才说什么事不能告诉二哥？”
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何许瞬间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选择了沉默起来。
“到底什么事？”何乐皱眉着急地道。
何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墓碑，最终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你听到了，那我就告诉你吧……”
说着他微微一顿，片刻之后才开口说：“其实小俊不是我们何家的人，他是妈捡回来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何乐瞬间像被雷击中一样，楞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看着何许：“你说的是真的？二哥真是妈捡回来的？！”
何许点了点头，一脸的疲惫：“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妈去街上卖烧饼，路过小河边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婴儿一直在哭。当时的天气也和现在一样，天寒地冻的，她老人家一不忍心就把孩子给抱了回来……”
看着大哥平静且诚恳地说着这一切的时候，不少的回忆纷纷涌入何乐的脑海。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妈最疼的是二哥，家里无论什么好吃的都会第一时间给二哥。甚至于每年过年，三个孩子也只有二哥有新衣服穿。
回忆就像洪水，一旦打开了闸门，以前不会注意的细节纷纷就冲了出来，而且是那么地清晰和难忘。
何乐从震惊之中回过神，看着何许：“二哥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
“恩。”何许点了点头。
何乐摇了摇头，有些不敢置信，心里顿时乱作了一团。
“小乐，这个事情你千万不要和他说。以后有机会了，我会告诉他，免得到时候……”
还不等何许把话说完，何乐顿时尖叫了一声：“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何乐眼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他一脸怨恨地看着大哥：“从小到大，家里所有人都把他当块宝……到头来，他却不是何家的人！为什么你不早和我说？！”
“你怎么了？小乐？”何许关心地问道。
何乐一把甩开他伸过来的手：“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说完何乐转身就哭喊着逃离了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