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你如此不同

第80章 (

他们正说着关键的地方,林眉也没过多打趣转移注意力,而是接着点头说:“就算中国人口这么多,长得很像的两个人也是很难找的。”
就是长相普通的人,也很少有两个人特别相似,更何况肃修然这种有特殊血统,本身相貌也特别出色的。
有一个正巧和肃修然长得很像,身高接近,又住在b市,还是变态连续杀人犯的,概率能有多少呢?
答案不用想都少得可怜,林眉想着,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个人或许和肃修然有一定血缘关系,她的目光表达了她的观点,肃修然看着她摇摇头,直接给了否定:“我父亲和母亲一方都人丁单薄,所有可能和我们有血缘关系的人,我都很清楚,不会是。”
林眉有些异想天开:“哦,那万一是私生子什么的呢。”
她说着就感觉到自己的猜测有些离谱,马上就说:“好吧,如果有你也心里有数。”
肃修然看着她,微微笑了下,看她已经自己想到了,就不再着意解释:他曾经身为肃家的掌权者,肃家又不是普通的家庭,所有的秘辛都有资料记录。怎么可能容许一个来历不明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若他们家族没有着意调查过还有可能,但肃道林本来就是一个非常谨慎也非常看重血统的人,包括当年曲嫣的家世亲属等等,他都调查得很清楚,并且有专门的档案记录。
这些东西在他去世后,就都到了肃修然手上,之后才被肃修然移交给了肃修言——这个档案的存在,甚至知道现在,连曲嫣自己都不知道。
他是确定了曲嫣的家族虽然略显普通,却非常干净清白,才会让她嫁入肃家的。
如果排除了这个嫌疑犯和肃家有血缘关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林眉想到这里,顿时有些毛骨悚然,连忙抬头看着肃修然:“难道说,这个人是被特意制造出来的?”
凭空创造一个人当然不可能,但如果有人完全按照肃修然的标准去改造一个人,比如特地寻找一个和肃修然有些类似,然后改掉那个人身上和肃修然不类似的特点,把他无限往肃修然本人靠拢,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制造。
想到这里,林眉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在孙冉遇害的时候,肃修然和她在s市,并且有很多目击证人可以证明,否则他岂非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不对……如果“制造”了这个嫌疑犯的那个人,是为了用这种相似的样貌来诬陷肃修然,那么为什么又会在肃修然不在b市的时候犯罪,反而间接地洗刷了肃修然的嫌疑?
林眉想了一阵,就觉得其中的逻辑实在有太多不通的地方,越想就越头疼,不禁抬头去看肃修然。
肃修然还是对她柔和地笑了笑,接着才说:“从他杀害孙冉,进而暴露了自己来看,他大概已经脱出了某种控制……我有一种感觉,目前的发展,并不是完全按照计划或者‘台本’进行的。”
林眉一凛,立刻想到,肃修然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他认为犯下这些罪案的嫌疑犯,并不是幕后最大的主使者,相反可能只是一个被精心设计并利用的棋子。
她忙说:“也就说在这个嫌疑犯背后还存在着一个指使他,或者控制他的人?”
肃修然点头:“无论是改变一个人的外貌,还是改变一个人的言行谈吐,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这其中很可能要借助外科整形手术,还有形体仪态训练,这些都需要很长的过程和经年累月的耐心。
“从这个嫌疑犯在被警方施压后立刻失控杀害了孙冉看,他并不是有这种耐心的人,他的背后,一定还存在着另一个人。”
对肃修然本人有这种变态的执着,又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一切的,林眉只能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杜霖。
看到林眉疑问的目光,肃修然苦笑了一声,轻点了下头:“我是怀疑他的。”
既然怀疑幕后主使者是杜霖,那么事情就进一步复杂起来了,林眉想了下,就问肃修然:“那么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肃修然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下午可能要去孙冉的公寓附近,再拜访一下那些目击证人。”
看林眉有些不解,他就笑笑说:“哪怕是刻意模仿,这世上又哪里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
是啊,哪怕照片上看差别不大,当真人站在面前,恐怕就会有很大的差别了,这点的确是通过远程无法印证的。
肃修然只怕是想通过对那些目击证人的探访,找出这个嫌疑犯和他自己的差别。
他们自己有车,从证物室出来后,就跟张衍打了个招呼,自行驱车前去。
为了方便上下班,孙冉租住的单身公寓距离分局很近,他们开车用了十几分钟就找到了地方。
和之前林眉住过的小区不同,这里是高层公寓,楼下还有底商,来往人群比较多,同时监控摄像也就更密集。
他们先找到的第一个目击证人,是公寓的管理员。
那个有点上了年纪的大叔,一开始根本就没注意到肃修然和之前那个嫌疑犯有点相似,当听到林眉直接询问了他这个问题后,他才去仔细打量肃修然。
看了两遍后,他才有点犹豫地说:“个子高高的倒还像,脸也有点像吧,但肯定不是同一个人,那个人脸僵僵的,看了有些凶。”
如果嫌疑犯曾经接受过比较复杂的整形手术,脸部和普通人比,是会有一些僵硬感。像科幻电影中出现的那种完全换脸,换完还自然无比的技术,在现实中其实是不存在的。
再加上那个嫌疑犯性格极端,做法也凶狠,这样的人也很难拥有像肃修然这样温和儒雅的气质。
林眉心里有点暗暗的感慨:孙冉不会看不出嫌疑犯有问题,却还是跟他保持关系……或许是因为她对肃修然的欣赏和迷恋,确实到了某种地步吧。
她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类似兔死狐悲的感触,她比之孙冉的幸运之处,大概只是肃修然对她也有好感吧。
不然的话,喜欢上肃修然这样一个人,大概终身都会很难走出那种魔障。
肃修然倒没注意她的心情,而是紧抿着薄唇,一直问过了几个警方在录的目击证人,他们的说法大同小异,无非都是:虽然长相有点像,气质却差了不少,看照片还会觉得两个人像,看了本人就不会弄混了。
因为还要找人外加礼貌寒暄,一路询问下来,也花了一个多小时,林眉看着肃修然的神色越来越沉郁,眉心也悄然皱了起来,就知道他大概是想到了什么。
结束后还没到下班时间,他们就开车先回了分局,张衍知道他们出去了一趟,看到他们后就看着肃修然问:“你有什么结论?”
他和肃修然合作过多年了,知道他经过一番调查,必定会有想法和结论,只不过有时候肃修然愿意将这种未被证实的假设讲出来,有时候却因为一些因素不愿意讲而已。
肃修然看着他,沉吟了一下后才说:“这个嫌疑犯……大约是个半成品。”
假如有人处心积虑地将这个人“培养”成这副模样,大概也不只是为了让他犯下这么两起没头没尾的案件,接着就被警方通缉。
如果将对手假设为拥有严密逻辑和高智商的人,那么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显然并不是他的目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嫌疑犯是一个“半成品”,他在一步步向肃修然无限靠拢的途中,就失去控制了。
张衍点了点头:“那么我们要抓捕他的话,有什么捷径?”
已经过去几天了,能够想到的途径警方肯定都做了尝试,却仍然没有这个嫌疑犯的下落。
肃修然想着却又笑了笑,目光中又露出那种淡淡的悲悯,他停顿了片刻,接着才说:“我认为现在应该把重点放在……寻找他的尸体上。”
就算是张衍,也失语了片刻,接着才有些回过神来:“这点我们倒还没有敢大胆假设。”
从得到嫌疑犯的素描图,到密集的排查已经过去了两天,出于以往经验和对警方能力的信任,警局内部其实已经有了倾向:在这样的力度下,嫌疑犯还是没能被抓捕归案,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已经不在b市活动。
这个“不在b市活动”,当然警方还是先假设他已经流窜到了外地……然而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已经失去了活动的能力,比如已经丧生。
后一种可能因为极大概率会牵涉到第二个嫌疑犯,现有的证据又完全不足以证明存在第二人,所以被放弃了。
肃修然的优势除了他强大的直觉和推理能力,还在于他不隶属于警局的自由人身份,他可以大胆提出假设,是否采纳,权看警方高层的态度。
张衍低头沉思了一阵子,才开口说:“我会把这个假设向上汇报的。”
无论是他还是肃修然,他们能做的也仅止于此,肃修然对他笑了笑:“那么我静候佳音。”
消息是在肃修然回到b市的第三天传来的,张衍在发现那个嫌疑犯尸体的现场,给肃修然打了电话。
在排查的重点转移到近几日的失踪人口上之后,警方确定了一个可疑人选,那是b市本地的一个普通市民,曾经是体校的篮球运动员,在两年前父母因事故去世后,就独自居住并且辞去了工作。
因为他居住在老小区,街坊邻居联系比较紧密,最近有几个老邻居在能够确定他没离家的情况下,发现他连着好几日不出门,叫门也不应,房间里也有一些异味传出来,于是就集体反映给了片儿警。
原本警方也打算当作一般报警去他家查看情况,在接到上级指示后,就直接等来了一队特警。
特警和警局的人敲了许久的门,又往里面打了许多电话后均无果后,终于破门而入,然后他们就在卧室里发现了一具微有腐烂的尸体。
和前两个受害者不同,这次死者的死因是气体中毒,在床边还发现了一封遗书,以及前两个受害人的手机。
遗书是手写的,嫌疑犯表示自己是双性取向,同时周旋于一男一女之间,让他感觉世界混乱失序,了无生趣,索性选择先后杀害两位情人,然后自杀殉情。
无论是从现场密封的完好程度,还是从遗书的字迹,以及现场的物证来看,都无法证明有第二个人存在。
而这个让警方焦头烂额了一周多的案件,也可以圆满地结案:物证人证全都很完美,嫌疑犯也自杀身亡,连进一步的审讯和法庭审理都可以避免。
肃修然接完张衍的电话,说了句:“很好,你们可以休息一阵了。”
他挂掉电话,抬头看到身旁专注注视着自己的林眉,笑了笑向她简略复述了一下。
林眉沉默不语,过了一阵子,才起身笑了笑说:“也好,总归应该得到惩罚的那个人,已经被最严厉地惩罚了。”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拙劣地模仿着肃修然的人,也彻底地消失了。
意识到自己内心居然对这个现实有些欢欣鼓舞,林眉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她就又恢复了过来,去拉他的手:“修然,你可以稍微放下心来休息一阵子了。”
肃修然仿佛没有看到她得失神一样,对着她温和地笑笑,低垂下眼睫,握紧了她温软的手掌:“是啊,春色正好,还没来得及感受,长夏就到了。”
如果说两周前还有些春天的尾巴,那么这两周的一场狂风骤雨,则打落了树梢那些颓败的花朵,将浓郁的翠绿染上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最缤纷梦幻的花季已经过去,随之而来的,将是苍青的炎炎长夏。
肃修然抬起手臂,轻轻拥抱住林眉的肩膀,他轻合上双目,即使注意到林眉的想法,也并没有让他为此对她产生丝毫隔阂。
他无比清楚,每个人内心都藏有一头猛兽,是否将它释放出来,固然与外界条件有关,也和自身的决定有关——人间地狱,不过一念之差。
这世间有谁一生无垢,不曾有过丝毫阴暗的想法?他不曾,也从不以此伪善来要求他人。
因为真正的善良和正义,也并不是那种犹如透明玻璃或者纯白雪花般脆弱的东西。
而是历尽磨难、出于淤泥,却仍旧公正光明,是明知世情险恶、大道孤寂,却依旧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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