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蕴之总觉得甘泉宫中会生出事端,所以即便现如今未曾再寻着信鸽,也不会让白水放松警惕,只可怜了白水这内侍,短短半年功夫,身量消瘦的厉害,面色也颇有些差劲,好在精神头儿不差,否则俞蕴之便会更为愧疚了。
先前楚尧派了严于翼去攻打琼州,如今已然取得了一些成效。毕竟严于翼行军打仗的能力着实不差,再加之他拢共带了二十万大军,兵强马壮,比之琼州原本的十万大军自然是要强上许多。自古以少胜多之人便算不得多,再加之楚玄先前不过只是京城之中金尊玉贵的王爷,也不是什么难得的将才,比之严于翼这等身经百战之人自然要差了许多。
如此琼州的辰家军自然是节节败退,且因着辰家军内部本就有了分歧,一部分想要支持楚玄,而另一部分则是被一位尉迟将军尽数收入麾下,听说这位尉迟将军忠于陛下,若是辰家军归入尉迟将军手下的话,便不会以谋反定罪。此番说辞一处,辰家军之内心思浮动的自然不在少数,楚玄即便杀鸡儆猴,也起不到什么效用。
眼见着琼州形势一片大好,楚尧心头自然痛快的很,即便太尉秦源的身子将养好了,也无碍于楚尧心中的喜意。话说先前秦源重病至极,他手中权柄落在俞瞻头上之事,也没有哪个敢将事情告知秦源,否则若是太尉大人受不住这个消息,真真生出了什么好歹的话,便是大罪了!
现下秦源病愈,一入朝堂便未曾瞧见自己的心腹李成,且再看俞瞻立着的位置,乃是武官最前头,而文臣最前则是右相穆恒,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儿此刻淡淡的扫了秦源一眼,眸光平静无波,却让秦源几欲呕出一口血来。
“李成何在?”
秦源微微眯眼,大病一场之后,即便秦源是武将出身,素来魁梧的身量也消瘦不少,再配上面庞之上挂着的阴郁之色,当真让清流一派不由蹙了蹙眉头,总觉得这厮粗鄙不堪。
文臣一派一向以右相穆恒为首,此刻这位年过七旬的右相大人好整以暇的闭目养神,半点儿没有答话的意思,一干文臣见状,自然也不会违拗右相的心思,一个个缄默不语,此番情景被秦源看在眼中,使得他将将养的红润的面颊再度现出铁青之色。
也幸而此刻楚尧未曾到达金銮殿之中,否则若是见着当朝圣人,秦源的心气儿大抵会更为不顺,毕竟以往那个温顺且好掌控的傀儡,无非便是楚尧佯作出的表象,现下轻易将严于翼给派去琼州,再加之打杀了秦牧,如此手段,哪里能称之为‘温和’二字?想起自己被楚尧这厮给蒙骗了,秦源即便敢怒不敢言,面色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到了后来,才是一名小将出了列,冲着秦源低声开口道:“太尉大人,李成先前因着德行不修,经过顺天府查办,现如今已然被削去官职,赋闲在家,且府中财物也尽数充入国库之中。”
听得这小将所言,秦源只觉眼前一黑,便连下颚蓄着的长须也被他扯掉了几根,这才因着疼痛而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
秦源瞪大眸子问了一句,李成虽说只是个小小御史,但却是他在文臣一派之中埋下的棋子,此刻若是被削去官职,再培养一枚好用的棋子,也算不得什么易事,这可是他的心血啊!
一把钳住了小将的肩头,秦源的力道不小,将这小将吓了个心惊胆战,颤抖的重复了一遍:“回太尉大人的话,李成御史因着宠妾灭妻、无媒苟合、嫡庶不分等因由被削去了官职,此事经过顺天府查探,是不会有假的。”
此刻秦源恨得银牙紧咬,李成也未曾犯了什么大错,只是因着后宅之中的小事儿便被削去了官职,着实是个登不上台面的。
闭了闭眼,秦源深吸一口气,这才平复了胸臆之间的愠怒,眸光微冷,正对上了俞瞻,开口问了一句:“俞大人,你是站错地界儿了吧?”
秦源的言外之意俞瞻自然是明了的,此刻只见这位容貌生的清隽俊逸的兵部尚书面上勾起一丝讽笑,抬眼儿望了秦源一眼,淡淡开口道:“太尉大人,因着您先前养病,圣人已然将军中的事物尽数移交到下官手中,眼下下官瞧着太尉大人的面色,仍算不得多好,为了您老的身子着想,军中事物即便冗杂,交到下官手中依旧无碍。”
因着秦国公俞博也能称得上是名士大家,所以俞家的子嗣一个个虽说不算文采斐然,但能言善辩却并不很难。秦源武将出身,素日里仅仅凭着一身军功便能在朝堂之上横行霸道,偏生俞瞻身为世家之后,最最看不上的便是这些身上泥点子还未曾洗干净的勋贵,若是勋贵的人品脾性好些,那也能相交一二,但像是秦源这等目中无人之辈,还是敬而远之才好。
“交到你手?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胆敢插手军中之事?难不成不将老夫放在眼里了?”
俞瞻确实从来未曾将秦源放在眼里,若非这厮掌管着军中大权,俞瞻连一个眼神儿都不会施舍给秦源,毕竟若说心机城府,秦源是远远及不上当年的左相万臻的,只不过这厮运道不差,中宫秦皇后当年并无嫡子,所以他才未曾被扣上一顶谋朝篡位的帽子。
见着秦源如此放肆,仗着身份欺压自己的长子,一旁站着的秦国公自然有些怒了。
“还请太尉大人自重,兵部尚书接管军中之事,乃是陛下的旨意,还有一刻钟功夫,陛下便会上朝,若是太尉大人还有何异议的话,便朝着陛下去寻个答案罢!”
胸膛不住起伏着,好似破旧的风箱一般,将将养好身子的秦源此刻差点儿被俞家父子给气出个好歹。他本身脾气就算不得好,或者说武将没几个脾气好的,文臣那起子人一个个都生了铁嘴铜牙,武将本就最笨,自然是辩不过的。
饶是如此,秦源也不会服软,卷起袖襟握紧拳头便冲着秦国公俞博脸上狠狠砸去!
一言不合便上了拳头,且还是武将对文臣出手,秦源此举真真是有些过了!不过好在秦国公俞博年轻时身手也是不差,骑射也算是个中高手,此刻自然不会吃亏。
只见跟秦源年岁相仿的秦国公俞博猛一闪身,躲过了秦源这一老拳,随后一脚冲着秦源肚子踹了过去。幸好俞博出手也是有些分寸的,否则若是再往下移了两寸,秦源被伤了命根子的话,可便结了死仇了!
在金銮殿之中立着的俞家人可不在少数,除了秦国公俞博与兵部尚书俞瞻之外,还有在俞家行二的太史令俞景。俞瞻与俞景都是四十将出头,身手自然比六十又六的秦源强上许多。
俞家父子三人都是手黑心黑的,早就瞧着横行霸道的太尉秦源不顺眼,此刻这老货胆敢率先出手,便莫要怪他们下手狠辣了!
所谓打人不打脸,而身为太史令的俞二老爷偏生反其道而行之,不知咣咣的冲着秦源脸上出了几记老拳,还一直往腰腹部这等要害处狠狠踹去,疼的秦源面色涨红,唇畔都溢出一丝血迹。而俞瞻则更是狠辣,一手揪着秦源的发髻,将头晕目眩的秦源拽到朱红色的立柱前头,而后狠狠地将秦源的脑袋往朱漆立柱上撞!
不多时,秦源只觉意识昏昏沉沉,额际也不住的涌血,粘稠的血迹顺着青一块紫一块的面颊滑落,真真狰狞的很。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秦源再是身手利落,也是陈年旧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他现下胆敢在朝堂上对俞博出手,真当俞家子弟是吃素的?
因着围殴秦源的三个俞家人身上官职都不低,便连身为太史令的俞景都是正二品大员,一般品级不够的官员自然不敢上前阻止,否则赔了夫人又折兵便并非什么好事儿了。
等到楚尧行至金銮殿之中时,见着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他定睛细细端量着,发觉老丈人一家未曾吃亏,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待瞧见秦源进气儿少出气儿多之时,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道:“众位爱卿,你们现下是在作甚?还不快些住手?”
之于圣人的心思,俞家父子三人自然是不会违拗的,此刻便好似心有灵犀一般,一齐收了手,且往后退了几步。
秦源因着伤的有些厉害,没了旁人的支撑,身子便径直软倒在地,额间满布血迹,此刻已然有些干涸了,将散乱的鬓发黏在颊边,整个人瘫在地上,哪里还有半点儿当朝太尉的气势?倒是俞家父子三人,身上连丁点儿血迹也未曾沾染,整了整微微有些散乱的衣襟,便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文臣模样,让一干朝臣见着此番情景,当即便咂舌不已。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