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书心里揣着事,到底不同往常,城主府的内务大都是他在搭理,又兼任负责居中调度、收集消息,每日都是极忙的。
这一日他分感疲累,从巡抚府衙回府后,绕了大半个城主府来到自己居住的院楼。
天色早暗了,他道一路垂头寻思,直到走到房门前,浮躁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他伸出手,正要推门,手却猛然顿住。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出门时,他的房门是紧闭的。
他的手搭在门板上,一点一点地慢慢推开。
光从门外流泻进去,房内无人。
游书的目光扫了一圈,心不但不落反而狂跳,他自觉很准,有人来过他的房间。
一呼吸间他已平静,波澜不惊的进门,反手关上门,然后点上烛灯。
没有一丝一毫外人入侵的痕迹,他在桌边缓缓坐下,倒了杯冷茶,安宁的计划是从人贩子事情为突破口将南一城的几股势力颠覆个彻底,只是随着中秋节的落幕,计划却落了空。
南一城的势力错综复杂,远非他们能想象的,单就一个鬼影派就水深泥浑……想至此,他不由又叹了口气,到底——幼白的被拐他是脱不开干系。
当晚他在第一时间接到暗线传出的消息,看见幼白跟着一个人跑进了死巷,后一直没有出现。
若那时他带人追去,是能把人救出来的,但是他为了能顺藤摸瓜找出鬼影帮的据点,并没有采取行动,而是派人跟上去。
只是,他太高估暗线的实力,低估了鬼影帮那群地头蛇的能力,一盏茶功夫不到就传来把人跟丢了的消息。
彼此,安宁正带着人去青楼……游书又倒了杯茶,送入口中,茶是凉的,喝到喉咙里更让他冷静警醒。
其实,他虽然对幼白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却不想他就这样落入虎口,生死未知。
想着庞仲子这几日越来越严重的烦躁,还有唐宕……更甚至,安宁也有点反常,游书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只怕把人再找回来,事情也不能善了,他揉了揉额头,盘算着到底如何和安宁说这桩事。
门外传来脚步声。
游书轻轻的将茶杯放下。
敲门声响起。
他摸索了下杯沿,然后站起来去开了门。
来的是唐宕。
“安宁让你过去趟。”
游书一贯的微笑,“怎么劳你亲自传话?”
说者有心,听则亦有意。
唐宕神色如旧,言语却直接,“习惯了。”
游书还笑,转身关上门,“走吧。”
去书房的路上,唐宕难得闷葫芦一样没说话,游书也不主动开口,两人一路无言到中庭,眼看隔着穿廊就看见了书房。
唐宕先停住脚,开门见山道:“幼白的下落有消息了,你知道吧。”
游书道:“知道。”
“知道什么?”
游书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知道你知道的。”
唐宕眯起眼睛,不满,显然对方不想与他说,又何必开口讨了个无趣。
书房的门敞开着,橘色灯光从里面透出来,与地上的月光混至一处,映衬着两旁的走道越发暗沉。
屋子里静谧无声,仿佛无人,都是一走近,沉郁之气立刻伴着橘黄灯光迎面扑来。
游书踏进门槛,眼睛迅速向房间一扫,然后冲着坐在桌案后的安宁道:“你找我?”
“这有一封信,你怎么看。”安宁头也没抬。
游书浅笑着走近,那是一封很简单的书贴,他一眼就看出那熟悉的笔迹,并无意外道:“是南东先生写给幼白的。”
粗略看完内容,果然是家长里短的絮语,话语间都是长辈对后背的关心和慰抚,在南东先生角度,举荐幼白来丰都郡是件极其强人所难的苦差事,所以才会一个月必有三封信。
游书放下信,从容而道:“与上一封一样,絮絮叨叨,都是家常。”
安宁终于抬头,屋里的灯光轻轻晃了下。
她坐在案桌后,隔着长桌看他,“南东和他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他们在这一封封的信里传递着消息。”
游书默认,这一点他们在拦截了第一封信就各自心知肚明,却未像今夜如此点破。
他仍揣不透安宁的心思。
“今日有消息?”不是问,是肯定。
“没找到人,”游书慢条斯理道,“鬼影帮下盘踞在城南一片的有个人贩子头目,名叫马蜂,消息说幼白就是落在他手里的。”
“马蜂……人抓了?”安宁问。
“没有。不过,我已经探到幼白落入谁人手里。”
安宁眼睑微张,眼神犀利如电光,极缓极淡道:“哦?”
“在鬼影帮大当家手里。”游书说的平静,心情却不甚好。
安宁淡淡的勾唇,“你如何得知的?”
“猜的。”游书无声一笑,在看见安宁眼皮都没动一下后,徐徐的道来。
他花重金买通了马蜂手底下的一个人贩子,据那人透露,的确见过幼白,并且提到如果不是王瘦子在分了一笔丰厚的份子钱,私下里像人显耀,幼白是他抓的,送到上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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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随我走这边。阿酒姑娘吩咐先带你去沐浴更衣。”
幼白有点纳闷,这不多不少整好七个人里头为啥自己就被点名了。
来到这所谓的异人阁已经三天了,他与其他六个人都被分开关押的,只有吃饭时大家集于一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愿和其他有什么不同之处,只不过一听去洗澡,他是相当愿意的。
背对着一众羡慕的目光,他决定暂时忘记自己要保持低调不做出头鸟的想法,毕竟,三天没有泡澡,他削瘦了一大圈。
幼白愉快地洗着澡,温热的水,袅袅的热气熏的人不觉的眯上了眼,慢慢的,连日的戒备无形中散去,而从骨子都渗透出来的疲累渐渐淹没他最后一丝清醒。
青山绿水绕栅栏,小农小户自在人。
炊烟缓缓升起,青青的梯田间由远及近的走下一个人,眉目稚嫩,不过十岁男童,然五官如这一方天地般,十分灵秀,眼黑如墨,眼白如玉,他背着手像个小大人,一步步的走向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正这时从一排栅栏后蹿出个人来,个头儿比男童高许多,年纪却也不大,还未全绽开的眉眼依稀能预见日后的俊俏,她扎着长辫,随着走动在她背后一甩一甩,她却浑然不觉的转着手里的木棍,耍的那叫一个流畅。
“又跑哪去了?”恶狠狠的声音在两人还未靠近就蹦出来了。
男童只得隔着距离就站定,“阿宁。”
“叫也没用,你看看,人家炊烟都飘上哪了,还不早点回来做饭,你想饿死我是不是……”
骂还不解气,她舞去棍子就打,幸而隔着三尺远,似早有预料的男童转身就跑。
“安少白,你还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一前一后的追跑中,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山影日光里。
“叩叩叩!”
一阵接一阵的敲门声总算将沉魇梦迷中的人扰醒。
幼白动了动僵住的身体,水不知何时凉透了。
“都半个时辰了,还没洗好……”外头有人念个不停,夹着敲门、跺脚声。
必定是等的不耐烦了,幼白狠狠的掐了大腿一把,总算彻底从迷糊中醒过神,他带着身泡得冰冷的又红又皱的皮肤,好不容易从浴桶里爬出来,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得一干二净。
痛快又虚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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