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赶到医院时安娜已经被抬出了手术室。
他握住医生的手,焦急地问:“安娜怎么样了。”
医生面无表情地说:“脱离危险,已无大碍。”
乔安松了一口气。但又听到医生缓缓地对他说:“但是,她以后无法再生育。”
乔安两腿一软,差一点跌坐在地上。
安娜醒后,情绪一直不稳定,她不停地问乔安孩子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乔安只能安慰她说:“孩子已经没了,娜娜,这不怪你,你不要自责,以后你还可以再生一个。”
乔安并没有告诉她她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他害怕她不能承受这无法接受的痛。
只是安娜还是知道了真相。她像被抽干水分的花朵,彻底枯萎颓败。
她的情绪越发不稳定。
医生诊断她为精神分裂症。
没错,她得了精神分裂症,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她最美好的年纪。
乔安将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他想让喧闹淹没内心的烦躁,可事实证明,根本办不到。
电视上正在演一部电影,电影的名字叫《疼》,讲述的是一个中国姑娘在最单纯最浪漫最美好的年纪遇到了一个高大英俊的英国男人。英国男人不停地追求她,她被他虚伪的外表和甜蜜的谎言所引诱最后甚至失了身。她告诉自己她爱他,她相信他就是她要找的那个唯一。她不顾一切地漂洋过海地跟着他去了英国,她要让他娶她,就像当时他承诺的那样。只是可悲的是,她没有发现他早已对她产生了厌恶,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英国男人爱的只是她的身体。她在爱欲的煎熬中痛苦不堪。她一次次地缠着他,而他一次次地殴打她,终于有一天,当她推开门,看到床上的痴缠在一起,她听到男人粗重的喘息,女人娇媚的呻吟。眼前的一切加之长期的情感压抑彻底将她击垮。她用刀杀死了床上的这对年轻男女。当她将锋利的刀刃插入他柔软的腹部时,她笑着对他说:“疼吗?”这段近乎病态的感情终于结束,她燃烧了自己,在黑暗中扑向毁灭。她在精神病院度过了余生。
乔安在不知不觉中睡着。
他看到李艾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他声音颤抖地说:“李艾,李艾,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
李艾缓缓地睁开双眼。她的眼睛清澈湿润。
她说:“乔安,我要死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乔安愣住了。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艾笑着说:“乔安乔安,不要难过,不要难过。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死是生的终点。死一直潜伏在生之中。替我好好地活下去,乔安。”
乔安一边哭着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不要……不要……不要……”
李艾站在乔安的面前,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她用手擦去了挂在乔安脸上的泪水,她低声说:“乔安,我的后背十分的刺痛。帮我看看好吗?”
她转过身,背对着乔安,然后将上衣脱下。
乔安看到她赤裸的背部和长在背部上的巨大的血泡。他伸出手抚摸她背部光滑的肌肤。她因为他的抚摸,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手游移到了她背部的血泡上。
他用手轻轻地按了一下。她因为疼痛而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她说:“乔安,我很痛。”
他犹豫了一下,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刀。
他用小刀将血泡戳破。
血顺着她的后背流淌。
乔安看到了血泡消失后出现的那道深深的伤口。
突然,从那道深深的伤口中伸展出一对白色的美丽的巨大的翅膀。
他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李艾转过身,她赤裸着上身站在他面前,她比之前丰满了许多。她在笑。
她说:“我感觉轻松了许多,乔安。”
乔安没有说话。
她说:“我要走了。”
他声音颤抖地问:“不要走,李艾,求你。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你,我已经失去了秋生,我不想再次失去你。求你,李艾。求你……”
她说:“乔安,不要这样。其实我并没有怪你,从来都没有。我相信秋生也是一样。即使你没有对他说那些话,他依然会选择同样的方式结束自己。这是他的宿命。无人可以更改。”
她的身体越发模糊,她微笑着站在阳光下。窗外正下着暴雨,寒风呼啸。
她张开双臂,她等待着他来拥抱她,最后一次拥抱她。
他们三个曾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可是如今秋生已然离去,而李艾正在和他诀别。
他的泪水不停地往外涌,似乎是想要将他余生的眼泪在这一刻全都流完。
他走过去。他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可是她的身体却突然消失在空气里。
窗外的狂风和暴雨已然停息,可方才还晴朗的天空却突然乌云密布。
乔安惊醒,额头上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他知道这是一个梦,可这梦境却让他感觉如此真实,这种真实感使他不寒而栗。他最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而且这些梦都与李艾有关,他不知道这些梦是否在暗示着什么。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他只是告诉自己这只是梦,仅此而已。
他用手背擦掉额头上的汗。
他关掉电视,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他走到卫生间,用钥匙打开门,眼前的一幕令他呆若木鸡:安娜泡在浴缸的冷水里,她正在用剪刀剪自己的头发,浴缸里满是一缕缕漆黑的发丝。
乔安跑过去,从安娜的手里夺过剪刀。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安娜,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你为何要这么折磨自己。事情都已经过去,你为何还要选择继续沉堕。你何时才能真正面对自己。”
安娜发疯一般扑向他,她要夺走他手里的剪刀。
乔安忍无可忍,他的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安娜呆立在原地,她的眼神空洞,似乎能从她的眼睛里直抵她的内心。
这真的已经不是以前的安娜了,她真的病了。
乔安将安娜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他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给予他唯一能给予的安慰。她的头发已经被她剪得忽长忽短,凌乱不堪。许久之后,他的怀里爆发出激烈的哭声。
她一边哭一边声音颤抖地说:“我不敢闭眼,乔安。我一闭眼它就会来找我。它血肉模糊,它不停地叫着我‘妈妈……妈妈……’”
乔安出门时便会将安娜锁在卧室里。他害怕她会跑出去或者折磨自己。
她的病情反反复复,时断时续。她每天不停地吃药,她吃了许多药,因为只有药物才能稳定她的情绪。
她乞求他带她去寺庙,他犹豫了很久还是答应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出门,街道上的热闹与喧嚣使她局促不安。
他们去寺庙里求签。她走出来时,脸上带着微笑。
他问:“是什么签。”
她回答:“下下签。佛说我很快会去极乐世界。正如我之前所想,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符合我的梦想。”
“那只是随机事件,你何必当真。不要再沉湎于过去,好吗?”
“好,”她笑着回答,“只不过你要答应娶我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和我做爱。”她说完便快乐地向前奔跑,似乎她刚才是在说笑。
眼前的这个女孩已经破碎得如此残缺,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上天或许是公平的,在你得到的同时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只是这代价对于她来说过于沉重,她已不堪重负。
他最终还是去买了求婚的戒指。
乔安:我想我要结婚了。
暖暖:?
乔安:我买了戒指。
暖暖:真心的?
乔安:不知道。但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暖暖:你这么做是否值得。你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你为何非要牺牲掉自己,你们本就互不拖欠。
乔安:许多人之间总是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和她亦是如此。我也不清楚我为何会这么做。
暖暖:你只是无法排遣心中的寂寞。或者说,你已经灰心丧气,因为她不会再回来了。
乔安:你胡说。
暖暖:呵呵,或许吧。我只是担心你,乔安,我并不害怕你因此与我断绝联系,我的人生中经历了太多的失去与获得,所以即使失去你我也没什么。我想你还是先弄清楚自己究竟是爱她还是可怜她,否则,你真的会很累。
乔安:爱她也好,可怜她也罢,其实都无关紧要。刚才我想了想,或许你是对的,暖暖,或许我的潜意识里真是担心她永远都不会回来,我害怕我终将会一无所有。但这对我和安娜来说是很好的选择,因为我不会爱上别人,而别人也不会爱上安娜。
暖暖:或许你是对的。祝你幸福。呵呵。
乔安:呵呵。
李艾,
我最近时常会梦到你,但主题都是关于死亡,关于你的死亡,关于秋生的死亡。我不会让自己相信这些梦境是在隐喻现实,但我的心里还是会隐隐地担心,我担心你的离去是不是并不仅仅因为我,是不是你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告诉我,李艾,无论用何种方式。
我要结婚了,和一个我并不爱的女孩,这听起来确实荒唐可笑,但我想这是拯救她的唯一方式。
我至今不明白我为何要帮助她,我没有想过要占有她的肉体,更不可能控制她的灵魂,或许这只是出于一种保护的本能,就像我刚来到这座城市时秋生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我不得不承认你与秋生已经彻底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我,深入骨髓。
我会继续等你回来,哪怕我会在时间里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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