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枯之色

分卷(41)

他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苹果,苹果才刚削到一半。
不过很显然,他已经没有了再削下去的兴致。
电视机里的女主持人还在说:警方表示,该杀人犯与其他犯人并无差异,所有犯罪者都是蔑视道德,没有是非伦理概念的普通人。并且此次命案现场毫无美感,并不符合艺术杀人案的艺术二字
话里的某处似乎是刺痛了男人什么,他突然一把将水果刀猛地插到桌子上,一刀便把削到一半的苹果插了个透心凉,甚至刀尖还入了桌子几分,用力之大可见一斑。
是否要继续以艺术杀人案称呼此案件,警方仍在思虑中。
警方认为,该犯人似乎并没有艺术层面的坚持。
男人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慢慢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慢慢仰起头来,在一片黑暗里笑得几乎上不来气。
*
松赴家楼下。
黄色的警戒线已经被撤下,松赴家楼门口一派祥和,仿佛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楼门口停了很多车。这个小区地下停车场车位不足,很多住户都把车停在楼门口。
徐凉云也把车停在这里。门口这么多车,他的车一点儿都不起眼,不用担心会被发现的问题。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靠着车窗,盯着松赴家楼门口。车里不止他一个人,钟糖和向徊也都坐在车里,跟他一起守着。
他们的车里开着广播,这条新闻也同样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牛啊。钟糖啧啧称奇,这波鱼钓的啊,不服不行,果然电视台是专业写稿的,这不得被气死?
我有点没懂,向徊问,为什么那个杀人犯听到这新闻会跑回来看?你们怎么这么确定?
钟糖很耐心地给他解释:因为这条新闻里已经明确表示了,绑了松赴就意味着他杀人变得一点儿都不艺术,因为松赴和前两个人不一样,什么都没做错。他那种心理状态,肯定受不了这个他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为了让自己的杀人能继续维持艺术的原则,他肯定会回来做些什么。
做什么?向徊依旧不懂,松赴他都绑走了,他还能做什么?真想反驳这条新闻的话,那就这次杀人也布置得和前两次一样不就行了?
等不到的。徐凉云说,在那之前,这条新闻就会迅速膨胀。一个经历过病痛,现在精神状态极其脆弱敏感,心理状态不怎么样的人,是不会允许别人对他进行这种侮辱的。
差不多就是这个理。钟糖说,所以我们让新闻节目说了警方打算从这里撤退,他一旦听到这个,很大可能会马上跑回来,把这里洒满花,用这种方式告诉警方他还在坚持他的艺术。
徐凉云点点头:毕竟他又不可能把松赴放回来。
向徊:懂了。
懂了就行,钟糖张大嘴打了个哈欠,那等着吧,看他上不上钩。
徐凉云手撑着脸,感觉自己等得都要发霉了。
他叹了口气,低头点亮手机,给陈述厌发了两条消息。
发完消息后,他放下手机,看了眼车上的时间。
已经将近八点了。
距离他们拜托电视台发布那条新闻,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分钟。
他们就这样在车上等了好久。
等到十一点多时,突然,一个一身黑色的身影闯进了徐凉云的视线。
那人高高瘦瘦,穿着黑色的风衣,在冬日深夜里抱着一个大箱子,缓步走来。
徐凉云赶紧拍了钟糖一把:来了!
第40章 三十九话 厌厌。
远处, 那个高瘦的黑色人影慢慢悠悠地走近了。
车里的三人凑到车窗跟前,又怕会被发现,都缩在车里, 只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去看。
这黑色的高瘦身影目测一米八五上下,应当是个男人。他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脚步慢得像在散步。
在走到楼门口附近时,他的脚步又放慢了些许,慢得活像王八走路。
他慢慢悠悠地走, 佯装无事地走到了单元门口前,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四周打量了一圈, 见四下确实无人以后,才抬起脚,走进了楼里。
他前脚一走,徐凉云后脚就立刻打开了车门:走!
三人纷纷下车, 匆匆走进楼里。
他们走进去时,楼里的电梯已经开始上行,橙色的箭头直指上方。
徐凉云早知如此, 只看了一眼, 就转头领人奔上了位于手边的楼梯, 噔噔噔地跑向五楼。
他一边跑着一边关注电梯的动向。等到电梯行至五楼,徐凉云立刻抬起手, 止住了身后两人的行动。
他们已经跑到了三楼。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不准备用电梯,只放慢放轻了脚步,慢慢往五楼靠近。
走到五楼以后,他们果然看到了松赴家早已被警方锁上的门此刻已经被人撬开, 虚掩着一条门缝,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里面遥遥传了出来。
声音并不近。听它距离,人应该是在卧室里。
徐凉云朝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左手伸去腰间,把枪捏着握把拿了出来。
他走到门前,慢慢握住门把。
里面不断传来声响。
徐凉云看向身后两人。三个人手里都拿起了枪,各自都做好了准备。
互相交换了一番眼神之后,徐凉云就直起身,一把拉开了门,闯进了屋子里,迅速跑进了卧室,举枪大喊:不许动!!
卧室里的男人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东西全掉了人果然在卧室里。
而从他手里掉出来的,是一捧紫色的风信子。
他脚边摆着刚刚被他拿上来的箱子,箱子已经被开了封,能看到里面乌泱泱地塞满了风信子。这些花已经被他拿出来了一部分,全部都摆在了桌子上。
满屋子都是花香味。
男人急了,他啧了一声,立刻转过头冲向徐凉云,想撞开他跑出去。
徐凉云一侧身,又扬起手,一个背摔就把他摔在了地上。
向徊见状,顺势压了上来,一边喊着老实点,一边把手铐铐在了他身上。
男人奋力挣扎。
别动!!向徊大叫,我告诉你!!我们破案了,你跑不了了吴夏树!!
向徊一边大叫着,一边伸手去把他的帽子和口罩都扯了下来:拿来吧你!
这一拿下来,向徊却人傻了:我操?
口罩下的人,竟然不是吴夏树。
钟糖正举着枪对着这男人,一见脸不对,他也愣了,举着枪的手都垂下去了好些:闻人玉??
闻人玉被他们压在地上,脸上却毫无惧怕。被叫到名字的时候,反倒还笑了一声。
他笑了起来,越笑越疯。笑到最后,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房间里的紫色风信子散发着过分的芬香,腻到发腥。
半个小时后,两辆警车行驶到到闻人玉家楼下。
徐凉云下车,打头走了进去。钟糖跟在后面,向徊和另一个警察压着闻人玉紧随其后,还有几个警察从另一辆警车上走了下来,跟下去打后手。
他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了无收获以后,坐上电梯,往下到了地下室。
徐凉云一拉开地下室的门,一股苍白言语难以形容其杀伤力的剧烈臭味就扑面而来。
这味道不仅仅侵害鼻腔,还他妈十分地熏眼睛。徐凉云一开门就眼睛一痛,胃里当即一阵翻江倒海,呕地一下转头就开始干呕。
向徊本来还想笑他怎么老刑警还这么大反应,话还没出口,里面的味道就飘出来了。
他当即青了脸色,也跟着猛地呕了一声,剧烈咳嗽起来。
这味道太感人了。
不止是血味,还有尸臭味和那种类似于排泄物的味道,甚至还有消毒水的味这么多味儿混在一起,杀伤力可谓是巨大无比,平常人估计闻上一下都得吐死。
徐凉云实在受不了,可不进去看看又不成,没什么办法,他只好脱下大衣缠住口鼻,捂着鼻子走了进去。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地下室的墙上摸索了会儿,找到了开关,打开了灯。
地下室里灯光昏暗,但好说歹说能够照明。
一开灯,眼前的情景就让所有人都心里一咯噔。
地下室的中央摆着一个大台子,台子上是好大一片淋漓的鲜血,无数苍蝇蚊虫围在那里嗡嗡地叫,旁边还摆着许多工具,什么锯子尺子和刀全部都有,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颜料和笔刷。
松赴被捆住手脚,扔在房间最里面,呜呜咽咽地哆哆嗦嗦着,脸上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和淤血,一看就是被闻人玉揍过。
他还在那里哆嗦着一动不动,即使警察来了也没反应,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声音一阵阵发抖,瞳孔都震颤不停,一看就是吓得不轻,精神已经出了点问题。
而在房间另一边,还摆着一张床。床上盖着白布,白布之下是一个人形,那人似乎还活着,一呼一吸间都带着白布缓慢地起起伏伏。
地下室的墙上挂了整整六幅画,每一幅都色彩鲜艳,配色十分诡异。
徐凉云一眼看到里面有一幅画色调金黄又血红,满画都是向日葵。
有个熟悉的人躺在那大片的向日葵里,心口被掏空了,空荡荡的心脏里向日葵扎了根,长得鲜血淋漓。
那个人睁着眼,目光是满片死的晦暗,黑夜一样暗。他好像在看远方,好像在看画外,好像在看徐凉云。
徐凉云眼角一抽,突然想杀人。
他回头,目光恐怖地看向闻人玉。
被警察压着的闻人玉死死盯着他,目光直勾勾的,嘴角扬着诡异的笑。
有几个警察连忙跑过去看松赴的情况,另一个赶紧联系了救护车。
徐凉云轻轻啧了一声,转头走到那张盖着白布的床前。
他走得越近,那些排泄物的臭味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刺鼻。
徐凉云知道这是谁,手头的答案毕竟只有一个。
他走过去,手捏住白布,一把掀开。
一瞬间,一张消瘦得有些恐怖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白布一被掀开,躺在床上的人就张开了嘴,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他嘴唇干裂,嘴里只有一片发脓发炎的牙床,一颗牙都没有。
他的头发掉得一干二净,瘦得像个骷髅,脑袋上裹了一大块早已渗满了血的纱布,嘴边和眼角边上乃至鼻孔里都还有残留的血痕,脖子上青筋突起,极为吓人。
吴夏树。
吴夏树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巴奋力张张合合,但只有啊啊的沙哑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徐凉云看到他眼里有恐惧,有渴望,还有绝望。
徐凉云看了他一会儿,转回身去,语气平静地问:刚刚是不是叫救护车了?
是。
再打一个。徐凉云说,告诉他们,一辆不够。
他说完,再次看向了门口。向徊正和另一个警察站在那里,压着闻人玉。
闻人玉仍然在死死地盯着他。
别看了。徐凉云冷声对他道,你肯定死刑。
闻人玉噗嗤一下笑了起来,也不知这话是哪里好笑。
他多半是疯了。
徐凉云皱了皱眉,再次侧头看向墙上那些画。
他看着那张金灿灿的向日葵和里面他最熟悉的人,忽然久违地遍体生寒。
徐凉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
钟糖。他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钟糖已经走过来看吴夏树的情况了。闻言,他毫不意外地回头看了那张画一眼:你可以先回家。
徐凉云:
也没什么事儿了嘛,人都抓到了。钟糖说,剩下的就是把这两个人送到医院,然后把闻人玉关进去就行了。毕竟都这么晚了,要审也得等明天才能审,事情我去帮你办,你先回家吧回家找你的药去。
*
夜深了。
陈述厌正在徐凉云的书房里站着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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