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男女都会出门,河道两边游人如织,未婚的少年人,倘若看中某人,便可送对方一盏水灯,对方接了,便是也有此意,可以起漫步交谈。
算是古代版的相亲大会,沈佩璃成婚那年,沈清疏才是第次看灯,不知其中缘由,险些收了别人姑娘家送的水灯,闹出笑话来。
想到此处,沈清疏有些莞尔,不知她们今年是在哪边过的中秋,团圆佳节,此刻想必也会想起她吧。
还有林薇止,她今年才嫁过来,从此就是沈家人,不能和父母起共度中秋,也不知她能不能习惯,会不会想家。
想着这些,她渐渐睡着了。
这场是她擅长的,答起来也快,第二日起来,沈清疏习惯性检查了两遍,改正了个小的演算错误,第三场的卷子就全部答完了。
答完了也不能提前交卷,要等至黄昏考试结束时。沈清疏靠坐在墙壁上,不停地打哈欠。
明明昨晚睡了觉,可她还是觉得很困很疲惫,可要说继续睡吧,她又太阳穴突突地跳,根本睡不着。
这样熬到黄昏,终于收卷了,可他们还不能立刻出去,要等到明天早上贡院才会开门。
沈清疏头皮痒得不行,用梳子沾了清水梳通好几遍,才舒服了点。接着又照例刷牙洗脸,用湿布巾擦了擦脖子和肩背。
关意明就瘫在一旁看她一系列动作,慢慢地抬手竖了个大拇指,沈兄,我可真佩服你,居然还有力气。
这样能精神点。沈清疏收了帕子,她被冷水激,终于没那么浑浑噩噩了。
趁机赶紧把她的炉子搬到巷口,生起火来煮参汤。
她肚子很饿,但又恶心反胃,不想喝粥。
在所余不多的食物里挑挑拣拣,沈清疏还找出一点剩的牛肉干。
你吃吗?她递给关意明。
关意明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坐起来拿了小块,含在嘴里有气无力地慢慢嚼着味道玩。
炉子里水开了,热气蒸腾出来,两人并排蹲坐着,动作致地望着水气出神。
周围的考生也都差不多,有个算个,都瘫坐在墙根,双目无神地发呆。
持续九天的考试,真的太疲惫了。
两人也再没有聊天的兴致,等参汤煮好喝了碗,就各自把木板挪到巷道里,闭目睡觉,等待天明。
沈清疏整晚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似乎睡着了在做梦,又似乎能听到周围的动静。
天光破晓时,周围忽然变得嘈杂,沈清疏醒过来,就听说外面开门了,里面已经开始排队,她赶紧起身回去拿了自己的考篮,排到队伍里面。
贡院外面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等待的考生亲人。沈清疏出了大门,望着天边那一线红光,呼吸着晨风送来的清新空气,只觉得宛若重获新生。
少爷,刘叔早早等在外面,望见她,立刻奔过来,丝毫不嫌弃她身上的臭味,蹲在她身前道:马车在那边,不能停贡院门口,少爷我背你过去。
都成年了还要人背,沈清疏有些赧然,可她这会儿确实走不动路,犹豫了下,还是趴到刘叔背上。
其实这正常得很,出来的考生不是被架着就是被背着,还有些被抬出来的。每年的乡试,都会有几十号人撑不住生病,今年还下了场大雨,冷热交替,生病的考生就更多了。
到马车边上,刘叔刚放她下来,就听见关意明在后面喊她。
沈兄!
她回头一看,个中年男子背着关意明过来,他披了件赭色外袍,这会儿看起来精神多了,抱怨道:哎,你怎么转眼就不见了,真是让我好找。
沈清疏虚弱地笑笑,抱歉,急着出来没注意到你,还有什么事吗?
关意明问:我在这边只认识你个,还不知道沈兄你住哪家客栈呢,以后怎么找你?
他们两个都是从外地过来的考生,院试时认识,乡试这几天又共患难,他觉得还是颇有缘分,很乐意和沈清疏交个朋友。
沈清疏回道:我住在及第楼。
关意明一想,有些惊喜,离我租住的院子不远,我改日就去拜会沈兄。
沈清疏点点头,两人也就此别过。
回到及第楼,沈清疏强撑着洗了澡,用了些食物,才倒头睡了。
这觉睡得天昏地暗,沈清疏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日的早上。
她出了身汗,感觉浑身酸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关节都在噼啪作响。又下床走了几圈,做了些基础的热身活动,拉伸腿脚,才好受了些。
刘叔守了她一夜,现下换了负鞍守着,见她醒了,连忙把食物端上来。
睡了天,她胃口大开,就着蔬菜用了两碗米饭,又啃了几个青枣。她从前不太爱吃青菜,但在贡院里吃不到了,整日腊肉香肠的,又觉得十分想念。
吃完饭她又细细洗了个澡,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是臭的。
晚间,刘叔打探消息回来,说他们这科,发热风寒的有近百人,城中大夫都不够用了,有个体弱的学子昨晚熬不住已经去了。
他说起来心有余悸,连连庆幸沈清疏没有生病。
沈清疏不由默然,她知道有的学子生病了还坚持着考试,完全是在拿命去赌。她觉得不值,两相比较,命只有条,乡试还有下次,命没了,中了举又有什么用呢?
可功名利禄动人心,总叫人心怀侥幸。
翌日,关意明过来,邀她一起去附近游玩。
考试的学子个个都心焦如焚地等着张榜,关兄还有心思出游,沈清疏打量他几眼,见他恢复了精气神,身天蓝色锦袍,腰系香囊,手持玉扇,端的是风度翩翩,笑道:看关兄这样子,应是胸有成竹了?
关意明笑而不语,显然是答得很好。
沈清疏摆摆手拒绝,关兄天资卓绝,我不如也。我是个庸人,不像关兄这么洒脱,心里装着事恐也玩不尽兴,还是不去了。
怎生都这样无趣?关意明一收扇子,却是不依,劝说道:张榜还有十多日,等也是白等,贡院这许多天真把我憋坏了,府城天儿这么热,去附近游山玩水避避暑岂不正好。要不是中秋已过,日子赶不及,我还想驰赴海宁观钱塘江大潮呢!
沈清疏有些为难,她倒不全是因这个缘由。虽然上次易感期才过去没多久,但考试结束之后很可能再来。她已和林薇止说好,乡试结束后在府城汇合。因林薇止嫁给她以后还没来得及回乡上族谱,这次顺便回乡,跟老刘氏她们也有正当理由。
沈清疏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拱手致歉:关兄,实不相瞒,其实是内子这几日便要过来,我须得在府城等候。
我说呢,原来是沈兄家有美眷,啧啧,乡试都还要跟着,关意明恍然大悟,露出个暧昧的笑容,沈兄,这样一来,放榜之后的同年聚会你还怎么参加?
沈清疏愣了下,心中一喜,她差点忘了这茬,放榜当晚,新科举子之间有个文会,说是文会,其实和京城的那些差不多,就是同年之间认识下,联络感情拓展人脉,吃喝玩乐,当然也就少不了秦楼楚馆的女子。
林薇止在,她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推脱了。
她心里高兴,嘴上只打了个哈哈,关兄想得太远了,中不中都还说不准呢。
关意明脸上流露出几分傲气,沈兄你太谦虚了,我敢放言之,你我学识,定能得中。
沈清疏无奈道:还未张榜,关兄还是小心些好,要当心祸从口出。
关意明哈哈笑,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只有你我二人在嘛。
沈清疏摇摇头,她觉得关意明太过于轻信别人了,两人不过几面之缘,相处时间尚短,还不完全清楚对方为人。她们都是乡试考生,也算是竞争对手,倘若她是个小肚鸡肠的,说不定就跑去检举关意明,说他科举舞弊,打通了考官说自己必中。
她却不知,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说不清。关意明第次与她交谈,便想起在书里读过的那句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真真是一见如故。
这次再会,更觉两人性情相投,有意相交。
那这样,沈兄,关意明沉吟会儿,又唰地一下展开扇子,笑道:滁州多山,我们并不走远,今日去今日回总可以了吧。
他这么执着,沈清疏无奈,也只好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要来了,五一的时候尽量多更一点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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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39章
中秋前后, 菊黄蟹肥,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阳澄湖的大闸蟹, 快马加鞭运过来,味道十分的肥美。
而江南美食,又岂止螃蟹, 跟着关意明吃喝玩乐一圈, 沈清疏乡试中消瘦下去的脸,竟又渐渐长了回来。林薇止至滁州府时,见她面色红润,目蕴神光, 丝毫不像是被乡试折磨过的样子。
两人一个多月没见, 乍一相逢,沈清疏殷勤地上前扶她下马车,一点不见生疏,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娘子, 你可算是来了!
语气不见得多么想念欢喜, 反而是解脱居多。
这段时间,关意明每日都约她出去玩, 不是这座山便是那座庙,她真是有些受不住了。
其实沈清疏觉得自己也不是特别宅, 还挺爱出游的,可就算是旅游, 时间长了也会没意思吧, 偏偏关意明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点都不觉得累,每日神采奕奕。
人家这么诚挚, 沈清疏也不好拒绝,现在林薇止来了,她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宅在客栈了。
林薇止搭着她的手下来,闻言隔着惟帽看了她一眼,挑起半边眉毛问:怎么,如此思念我?
语气有些微妙。
也没,沈清疏囧了下,挠挠耳朵,偏头却看不见她的表情,走了两步又改口说,其实也有那么一点。
她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了个手势,脸上是夹杂了两分笑意的讨好之色,却并不谄媚,只显得有些软糯。
还是那副呆笨的样子,林薇止哼笑一声,心里莫名松快了许多。
进了院子,便见一年轻公子起身迎过来,正是关意明。
二人都自觉看向沈清疏,她咳了一声,反应过来,手掌引向关意明,笑道:还未引荐,这是我嗯,从前认识的故交,关意明关兄。
关意明笑着颔首,对沈清疏把自己介绍为故交很是满意。
这是内子。
嫂夫人安好。关意明躬身行了一礼,满面笑容。
关公子安好。林薇止回礼,细细打量他,见他半束着发,一袭米色绣云纹绸衫,个子中等,身形似比沈清疏还要纤细,有些微圆的脸,眼神明亮,两侧酒窝凹陷下去,显得有些羞涩腼腆。
不得不说,这位关公子也有些阴柔,林薇止余光瞥了沈清疏一眼,心道莫非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关意明又朝沈清疏拱手,清疏,既然嫂夫人已至,我便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沈清疏眼睛亮起来,好,关兄慢走。
关意明一噎,怎么这么迫不及待,都不带挽留一下的。他展开扇子,笑着调侃道:好,知道你伉俪情深,每日都念着嫂夫人,我就不碍事了,这就走。
说完,潇洒地一撩袍子,摇着扇子走了。
林薇止勾了下唇角,投过来一眼,每日都念着我?
不是,你不要误会,是每日盼着你来,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是唉。沈清疏一声长叹,哭笑不得。
这该死的关意明,真是解释不清了。她为了不跟关意明出游,宁愿林薇止早点过来,他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居然还在这儿添油加醋。
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生气。沈清疏凑近了点,觑着她的表情,小声说。
我为什么要生气?这呆子,林薇止瞪她一眼,转身往后面走。
房间在这边。沈清疏连忙跟上去指路,心里琢磨,两人婚前说好的,她还不是怕林薇止误会她图谋不轨。嗯,虽然因为易感期的原因,她已经很冒犯了。
因林薇止要来,带着女眷长住客栈显是不太方便,沈清疏乡试时,刘叔便物色好了院子,短租了一个月。
最好的房间自然是留给沈清疏,两人同床共枕了这么久,她也没有不自在,施施然给林薇止介绍。
什么时候放榜?林薇止取下惟帽,在桌边坐下,问道。
沈清疏倒了杯热茶,自然地递过去,还有五日。
这些天府城的气氛紧张得不行,参考的考生又有两个,熬了几天还是没熬住去了。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前途命运,一步天一步地,参考的学子都难免不安忐忑,见面就会谈论乡试的消息,沈清疏即便不去计算,都有人每日给她倒计时。
而且她心里其实也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她对自己的学识有把握,但文科类考试,主观性是非常强的,答得再好,倘若不合考官的意,黜落也未可知。
明年她不管怎样都要离京,倘未中举,她倒没什么,林薇止也要跟着丢人,人家本来嫁给自己就够委屈的了。
林薇止喝了口茶,抬头见她眉头微拢,知道她在忧心乡试,挑眉问:担心中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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