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以为如何?”
客栈雅间里,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徐淮一身白衣,发束玉冠,将因为太过精致而有些轻浮的五官衬得端正许多。
他慢斟一盏茶,动作慢条斯理,却又话里藏刀,“人已经在牢中羁两天了,再有什么也问题也应当查清楚了吧?大家都是奉命行事,这一趟应当同进退,怎地来了线索,却吃起独食?”
“徐兄说笑了,只是一些例行清查。”霍星流抓起两片薄荷叶放在掌中,拍了一下,清列辛香的味道飘散出来,便扔到茶碗里,“不忙。天气热,别这么大火性。”
徐淮却没好气:“是了。小侯爷这一趟来得轻巧。时时有佳人作陪,白日里查案论据,晚上又红袖添香。什么朝廷、律例,通通不过是为了逗美人一笑的玩闹。若阁下腾出两份放在女人身上的闲心,又怎会在正事上一拖再拖?”
原先都很顺利,就当要两人打算要不要结案,却忽然冒出来一个自称胡仁显的年轻人,说他父亲是当年贪墨一案中当地官员的师爷,手里头有重要证据。只是后来君王降罪,为了逃难,他被奶娘带去别国躲了许多年,这一次回来,便是要为当年的案子沉冤昭雪。只是证据都还在关外,如今口说无凭,只能将他当做奸细,暂且关押起来。
别说这胡仁显的话是真是假不好论断,就连他这个人的身份是真是假都难说,可偏偏,当年顾野往兄长身旁安插的那个西北女子,也行胡。
多年历练来的经验让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一层,寻了个光明正大的由头将人扣住,并且无论如何也不许徐淮单独接触。
只是这也不是办法,徐淮又不是傻子,才拖了两日,什么头绪也没有,便这样上赶着催了。
霍星流很镇定:“山贼作祟多时,清一清也算是造福百姓。何况也不是我经手,哪里就妨碍了?何况这才将人羁了两日,哪里就那么简单了。”
“我真不明白,有什么可稳妥的?送上门来的线索,管他真假,查便是了!一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徐淮语调拔得更高,“这一趟来,原就是查渎职贪墨一事,小侯爷怎得看了这么久,查了这么久,非但不引以为戒,还……明知故犯?早知如此,当时那时便该将那小妮截下来,没得你犯浑。连累的我也被牵连。”
“这与她无关。”
“她既来,便是有关。她既在,便是有错。若好好儿的便罢,若真出了什么岔子,你,还有她——在王上面前,我绝不遮掩,要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霍星流忽然觉得没法儿和他沟通。
若是讲理便好说了,可徐淮这连珠似的一段又一段,每一个字儿都他都懂,连起来根本就不是人话。可偏偏自己理亏,以往对他有诸多不满,这会子都要因为心虚而通通不能发作。
他在心底抽一口气,主动为他斟茶道:“七月流火,何苦这样大的火气。如今你我都是奉王命而来,说白了,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再糊涂,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前途生死开玩笑,你与我一气连枝,我怎会故意慢怠?”
徐淮不说话,只是用戒备又充满压迫的眼神扫过去,试图从霍星流平静无澜的神色中找出那么一分一毫的端倪。半晌,才将那杯茶往自己身前稍稍动了半寸,算是将火性压了下来,又道:“好。我可以有耐心等,但是现在我要一句话——这胡仁显倒是查,还是不查?!”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有人敲门,声调急促,是衙门来的人:“小侯爷,徐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两人立刻起身,徐淮抢先一步去开门,厉声道:“天大的事,也不该这样吵吵嚷嚷。这里又不是衙门,生怕人听不见?!有事快说!”
那小衙役满头是汗,愣是喘匀了气儿,才低声说道:“头两日被关进去的那个小子,死…死了……”
“死了?!”徐淮一瞬瞳孔皱缩,旋即将满是怀疑的眼神投向身旁的人,又重复一遍,“死了?”
霍星流表现得滴水不漏,但是眼底的惊疑却不是装的,跟着也上前:“怎么会死?”
“……小的,小的们也不知道。昨个儿还好好的,今早刚刚狱卒去送饭,便见那人起了一身的藓子,吐了满身……死了。已经去请仵作了,不过毕竟是二位押的人犯,自然,自然也是要来知会您们。旁的小的也不知道了,还请二位挪步,去一趟吧!”
胡仁显真的死了。
仵作来验过,并非下毒外伤,而是吃了什么不中吃的东西。查了一整天,才算知道罪魁祸首的前一夜晚饭里的几粒花生。至于是知道自己吃不得故意吃的,还是真真儿不当心冤死的,便无从得知了。
这事来得蹊跷,莫说徐淮了,就连霍星流都觉奇怪。不过两人各怀鬼胎,也不肯共事,草草处理了,便各自分开。徐淮认定是有人下手,于是想从胡仁显生前的供词里找线索,领着一些人去查。霍星流则又去了一趟牢里,亲自检查了一遍并无问题,又去提了问了送饭和做饭的狱卒,都说一无所获。
他不死心,旁强侧击问了许多,最后得知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寻常,那便是昨日小狸姑娘将一个关在里面的山贼带走了。不过他们也没有多问,毕竟京畿来的官儿拔根毫毛都能压死他们,何况山贼本也是她拿的,便没有多管。
即便没有任何联系,可是霍星流还是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心脏漏跳一拍,一种强烈地直觉告诉他,这两者一定有关系。
当即嘱咐了狱卒不许外传,立刻回客栈找梁鸢。
结果刚一回,小姑娘却主动迎上来,在门口就扑他个满怀:“我还在到处找你,有事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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