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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然现在她却要放弃了。
“你……不再爱我了。”
建豪受伤的表情让阮菁胸口隐隐作痛。
“我不是不爱你,而是不想再爱你了。”
“为什么?”
“因为,我没料到潇洒的阮菁也有疲惫一天。”
她自嘲对他撇撇嘴。
建豪望着她,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如果小米不走,他和阮菁也许反而能靠得更近走得更远,因为只要看到小米健康快乐的样子,他便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至少,心不会那么空空落落。
阮菁深深地知道,有一点,建豪和夏吹是一样的——失去小米,会让这两个男人同时变得脆弱起来,毫无安全感地脆弱起来。
“真的一点也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他嚅嗫着问。
“是。”她平静地回答。
“我没这个思想准备。”
“我承认,对小米或多或少还点余情未了,可那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一切都会过去的,难道你没有想过,将来,不知不觉,我就把她给忘了。”
“这才是我最害怕的地方。”
阮菁的话让建豪陷入更深的窘迫里。
“你难道不懂么?对我来说,随时可能会有崭新的恋情发生,可是,对小米来说,你却是唯一的机会。”
“阮菁,我比你更了解小米,她绝不象你们想象的那样需要我。”
“那就赌一把!”
“赌一把?”
建豪困顿地望着她的脸
“我不相信你输不起。仔细想想,小米在北京的这段日子,你有没有好好追求过她?至少,从来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吧。”
“你怎么知道她以后就一定会需要我?”
“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会。”
“直觉?”
建豪忍不住难过起来。
“为了一个没有根据的直觉你就要和我分手,我真怀疑你是否真的爱过我。”
就在前两天,阮菁为了要下定决心,辗转反侧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流下来,可是现在,建豪的话却让她抑制不住想要哭。
“如果你执意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总之,你回去吧,我不要你了。”
建豪默默无声地呆坐了一会儿,神情很落寞,显然是受到了打击。
够了,阮菁冷静地对自己说,同时,把仅有的一丝欣慰克制下去。
建豪站起来,准备离开,就在这时,阮菁忽然含糊地嘀咕了一句:
“下辈子还有机会在一起的话,我一定不放你走。”
“如果下辈子我是个女的怎么办?”
他回过头,眼里闪烁着湿润的光芒。
“笨蛋!那个时候,谁还在乎你是不是同性恋。”
他们相视而笑,就象刚见面时那样,不知道为什么,建豪对这段无故夭折的爱情无端地萌生出感激的心情。
“最后,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倘若有一天,小米真的投奔你的怀抱,哪怕你觉得她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爱你,你也一定要接受她,好么?”
建豪最后一次凝视阮菁漂亮的眼睛,似乎真的从那里面看见了未来的影子,于是,他重重地点头,怀着彷徨、迷惘的心情,就此告别。
阮菁目送着建豪融入人群,直到无法辨认。
赶来见他之前,阮菁的确一个人偷偷地哭过,不过,不是因为要和心爱的人分道扬镳,而是因为小米在长途电话里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说:“阮菁,我很幸福,你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阮菁听懂了她话里意味深长的那种“幸福”所包含的意义。
她知道她的确幸福着,可是,那种永远不被祝福的幸福到底又能坚持多久呢?
1995年除夕31(1)
沈星妤
“拿个推车吧。”夏吹指指不远处,叠成一排一排的手推车。
“要买那么多么?”她狐疑地问道。
“要,现在不买什么时候买?”
小米扭转头,迅速地穿越拥挤的人堆去拿,轻快得象只硕鼠。
夏吹的目光一直紧跟着她,就怕她不小心拌倒。
小米的长头发松软地在腰间颠簸,夏吹的心情也很柔软,他每次这样不动声色地将她收进眼底的时候,都会有种惬意的满足。
现在,每天早上,把胡子刮干净的那一刻,夏吹常常有种认不出自己的错觉。
坦率、爽朗、我行我素,眉宇间无时无刻不流转着和缓的情意,他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他觉得,小米把他变成了一个温柔多情的成熟男子,先前矫情的忧郁浑然消失,洗尽铅华的酣畅让他时不时就要站在镜子前面细细端详,那种陌生的光彩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还有着几份十八岁少年似的帅气。
有生以来,第一次,夏吹开始喜欢自己的样子,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要微笑,最近,他常常莫名其妙地笑,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乐的事情,就是很想笑,尤其是当小米烦人地围着他团团转的时候,他觉得快乐极了。
“我们走吧。”小米很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搭在车把上,夏吹也把手放上去,两人推着车,慢悠悠地在购物区里逛,周围的人很奇怪地看着他们。
到如此吵杂的地方来买东西,无非是图个便宜,恨不得赶紧买完赶紧闪,那两个家伙却好象走在南京路上似的,完全目中无人,悠然自得得不得了。
其实,对卖场里的一切,夏吹已经熟悉得不能在熟悉,因为这里是他工作的地方。小米每次来找他不是送饭就是等他一起回家,根本没机会到处走,所以,夏吹答应她,等到过年放假的时候,一定带她来卖场,享受血拼的滋味。
而事实上,他们还未具备血拼的资格。
10月底,夏吹用小米当年寄给他的打工钱和自己仅有的积蓄,重新装修了老房子,然后,便和小米一起搬离了尤子的公寓,恢复了十几年前,他们相依为命的隐居生活。
夏吹在大卖场打工,小米依旧白天写剧本,晚上到尤子的店里帮忙,但是自从和夏吹在一起之后,通常八点半就早早地回去了,两个人虽然经济上还不够宽裕,偶尔却也能潇洒潇洒,尤其是过年,夏吹早就准备好丰厚的购物清单了。
尤子发现小米额角深处固有的阴霾不见了,整个人前所未有地容光焕发,有种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妩媚。她常常一个人躲在小店的角落里怀春似地笑,颊上的绯红一阵接一阵地往外泛滥,那种情形让尤子身不由已,无法再予以阻挠或干涉,他只能沉默地,远远观望着他们。
当杂技演员站在高高的钢丝上表演时,观众是必须屏息禁气静观其变的,就连一声不恰当的咳嗽也会导致悲剧发生,更何况夏吹和小米连安全带也不屑于绑一下。因此,维系着他们的那根可以行走的钢丝,所具备的安全系数相当有限,有限到随时可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断裂。这点尤子早就告诫过小米,逃回上海的那天晚上,他该说的都说了,包括那些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坦白的坟墓底下的秘密。
所以,尤子认为,这一次,小米没有任性妄为,她一定是理智地思考过所有的问题才决心踏出这一步的,所以,他再也没立场说些什么,更不必说挽回了。
他只是后怕地想着,当这种幸福走到尽头的时候,自己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回到家,夏吹重新把煤气打开,让煨了一下午的高汤再度沸腾起来,袅袅上升的蒸汽让小小陋室显得无比温暖。
小米把蜡烛点起来,夏吹立刻发现,桌上一大堆老旧的碗碟中央,竟然矗立着两只气质不凡的西式高脚酒杯,烛焰在它们极其高贵的线条上折射出耀眼的光。
“什么时候买的?”他惊讶地问。
“春节礼物,喜欢么?”小米狡黠地眨着眼睛。
“送给谁?”
“送给这个家,爸爸、妈妈、你、和我。”
夏吹坐下来,凝视小米被光晕熏染得异常动人的脸,轻轻地说:“真好!”
屋外,鞭炮又开始此起彼伏。
夏吹和小米同时拿起筷子,将彼此最喜欢的一道菜夹进嘴里细嚼慢咽,然后对视着互相点头,舌尖还发出啧啧的声音,不一会儿便忍不住笑出来,但是,望着望着,两对眼睛却又象浸入滚水的烧酒般温热起来。
这个久别重逢的团圆夜,他们等了整整6个年头。
现在,夏吹和小米终于可以毫无芥蒂地面对面坐在一起,将自己的脸影送还到对方熟悉的瞳孔里面。
小米看见夏吹明眸中的自己非常美丽,美到几乎认不出来。
夏吹在她眼中看到的则是无穷无尽的暖,他知道,自己终于回家了。
1995年的这顿年夜饭,他们吃得好安静,仿佛它是彼此生命中唯一仅有且稍纵即逝的刹那,那种缠绵悱恻的情绪是任何人都不忍心打破的,包括他们自己。
举杯畅饮时,小米突然在祥和的气氛下问了一个不时宜的问题。
她问夏吹:“生命将尽的那天,如果上帝让你选择,你会选择以什么方式为自己划上永久的句号?”
1995年除夕31(2)
沈星妤
夏吹觉得这个问题怪异,摇摇头,不知如何回答。
小米说:“我会选择投奔大海。”
“为什么?说不定连骨头也找不到。”
小米笑他愚钝。
“那不是死亡,而是重生。”
“重生?”
她意犹未尽地点点头。
“将自己融入海洋,为的是能够变成一条鱼。”
“为什么不是乌龟海豹,而偏偏是条鱼呢?”
“因为鱼最自由啊!”
“生老病死顺其自然,我可不想变成鱼,一天到晚翻白眼,多难看。”
夏吹不同意。
“可是,我却很期待。”
小米一脸憧憬,然后固执地,一眨不眨地凝视夏吹已经有了男性沟壑的面容。
“这样,我就能自由自在,永远地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变成鱼,而我却埋在泥土里,岂不是隔得更遥远?”
“还有沙滩连接着陆地和海洋,那些沙子一望无际,源源不绝,多有象征意义。”
“你的想象力有问题。”
夏吹故作认真地斜睨她的脸,希望丢开这个不合气氛的话题。
小米的目光仍飘在意味幽深的半空,闷闷地又象是正陶醉着。
这时,门铃响了。
“建豪?!”是夏吹的声音。
小米纳闷地从椅子上探出脑袋,朝外张望。
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赫然出现在玄关的日光灯下。
1995年除夕32(1)
沈星妤
夏吹和小米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有点冷场的除夕之夜将近尾声的时候,还会出现如此意外的惊喜。
“吃一点吧,小米煮了你的。”
夏吹把椅子搬过来,惊喜之余似乎又有种说不出的慌乱。
“哦?你料准了我会回来?”建豪温柔地端详小米。
“没有,可是,过年怎么可以没有你的份呢?”
小米坦率的眸子让建豪有了莫名的感动,一时间也不晓得该不该接受。
“知不知道这房子要拆了?”
夏吹转身拿酒,冷不丁被建豪一句话弹回了原地。
“拆房子?这不可能,你听谁说的?”
“刚才进来时,在巷口的布告栏上看见市政动迁的批文,不用多久,这里就要铲成一片绿地了。”
小米茫然地将目光转向夏吹,愕然发现他先前光滑的额头上忽然有了皱纹。
他们眼中又酝酿起旁人无法参透的语言,彼此交集、融化、游离着,建豪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悬浮在禁忌边缘的亲密无间。
他始终默默地注视着小米,她眼底除夏吹之外空无一物的洁净,让他体验到真实背后,最尖锐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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