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霜青(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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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急匆匆地入了紫微殿,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却被他抢先询问:“千色呢?”
“千色?!”云泽元君的脸色微微一变,明明是难以言喻,却被他生生地扭曲作了诧异:“她几时来过么?属下不知……”
不知?
他顿时生疑,不确定之前见到她,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他的梦境中的幻想。若真是幻想,那他就免不了更觉得奇怪了,这只小雀儿呀,她究竟是有何过人之处,竟是让他这般牵肠挂肚?
他有些气闷,自御座上起身,冷不防,怀里竟是突兀地掉下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支金丝檀木簪,紫红的色泽更显出那钗身的极度光滑,纹理纤细浮动,变化万千,在紫微殿夜明珠的光晕之下,更是透出了一丝一丝耀眼的金线。而那钗尾坠着的玉珠子流苏,并不见得粒粒圆润毫无瑕疵,看上去似乎是颇有点眼熟。
这,不是千色往日簪在鬓间的那一支么?
她一身红衣,红得炽热,可满头白发令人触目心惊,性子也是沉默寡言,悲观消极。明明衣着妍丽殷红,可她却是甚为朴素,耳坠镯子什么的从不曾佩戴,但那金丝檀木的簪子却从未取过。那样的一根簪子,簪在她的白发之上,那般显眼,又怎么可能不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如今,这簪子既然在此,是否正说明,她的的确确曾经来过,之前的那些并不是他自认为的幻象?
可为何,簪子留下了,她的人,却是不见了?
这样想着,他不免忆起她之前那句“从今往后,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顿时怒火熊熊,烧得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焦躁。昊天和母神有事瞒着他,倒也罢了,他总能想办法探出个究竟,而今,就连她也说些讨喜欢来蒙蔽他,欺骗他,明明说好会留下,却又不知去了哪里……
对了,为何他就认定了她不会骗他?
疑惑纠缠着怒火,莫名地愈见炽灼之时,云泽元君冷不防道了句话,令平生眉宇一凝,神色肃穆——
他说:“魔君即将击破百魔灯,夭枭如今迫不及待地宣战,正带着群魔于六界之中四处作乱,挑衅滋事……”
云泽元君话音未落,平生将那金丝檀木的簪子往怀里一塞,转身握起了许久不曾出鞘的乾坤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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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夭枭觉察出了平生修为的涣散,自认为有机可趁,明明娄崧还有一日便可突破百魔灯,她也等不得了,带着群魔贸贸然进攻天界,却不料,真正两军对峙之时,平生将那乾坤剑舞得令人眼花缭乱,就连拉开后羿弓也似乎毫不费力,不得不令她义愤填膺,破口大骂,斥责平生耍诈!
其实,她哪里知道其间的细节所在?
毕竟,连平生自己也不知道。
本想公公平平痛痛快快地等娄崧从那百魔灯中出来之后打一仗,可那夭枭怒骂之时,平生却只觉心底涌起了无数无名的怨愤,那莫名的仇恨在四肢百骸中叫嚣,怂恿着他血脉里潜藏的暴虐因子。那一瞬,他不知自己为何会那般地痛恨夭枭,竟然像是魔障附身了一般,突然将那些什么道义之流全都抛诸了脑后。也就是那一瞬,连他自己也还未想明白为什么,素来凡是都手下留情的他,竟然出手狠辣无情,趁着夭枭毫无防备,已是下了杀招!
所以,当娄崧突破百魔灯封印之时,夭枭已是一命呜呼,将那条命交代在了乾坤剑下。
为什么突然全无预料地有如此举动,平生自己也很是茫然。
如此一来,魔君娄崧回到那躯体之中,那与自己合体的亲妹已是僵死了,自然是不肯就此罢休。
仿佛是一场既定的宿命在不断轮回上演,万年神魔之战于硝烟袅袅之中拉开了帷幕
那一战,风云变幻,日月无光,势均力敌,难分难解。最终尘埃落定,天界诸神虽然陷入了一场极苦的恶战,可最终到底是险胜了。
险胜的结局是两败俱伤。
群魔伤亡不计其数,天界诸神祗仙家也是元气大伤。
凭着最后的力量将娄崧给封印了,平生自己也险些散了元神,若非昊天舍了十数万年的修为相护,只怕,他也摆脱不了沉睡的命运。
然而,昊天就并没有这样的好运了,正因舍了这许多的修为,神魔大战之后,他陷入了沉睡之中。
“你背负神职,守护日月升沉,可万万不能有事!”而救下平生的那一刻,素来脾气极坏的他搀扶着平生摇摇欲坠的虚弱身体,竟然破天荒地同平生开了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我虽是至尊玉皇大帝,镇日却似乎游手好闲,无事生非,就连你也越发厌弃我,看来,即便我睡个几万年也没甚要紧。”
“你——”那时平生刚历经恶战,身体本就虚弱,听了这么一番话,也不知是哭笑不得,还是恼怒交加,竟是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昊天微微一笑,眼中有着深潜的狡黠,却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平生的肩膀:“平生,一切暂时靠你了,我相信,只要有你在,这天界就乱不了。”
此后很长一段日子里,平生一度怀疑,昊天这样的举动是故意的,堂而皇之地逃避属于自己的责任,将这满坑满谷的烂摊子扔给他收拾善后。
只是,他哪里知道,昊天此举,正是出于对他的歉疚?!
然而,他却更没有猜到,昊天的目的远不在此。
当御国紫光夫人守在昊天的床榻前,望着自己睡颜平静的长子,虽不至于老泪纵横,也禁不住连连唉声叹气:“平生,你瞧瞧,你兄长这般护着你,你当初竟然还为了个外人而与他有隰……你……哎……”
那话虽是没有说完,可是那欲言又止的话尾分明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斥责。
平生语塞了,沉默了。
昊天到底是他血脉相连的兄长,也不介怀他之前过分的言语,如此拼命相护,而他却似乎颇为任性,不识好歹,如今细细想来,实在不该。连带的,那些与千色有关的疑惑和不解,明明已是在嘴边,也被他一并咽了,深深藏在了心底。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能问得出口?
在那紫微殿里,他身兼兄职,尽心尽力地处理着天界大大小小的事宜,也不知昊天几时才会醒过来。
在这期间,偶尔,触摸到搁在怀里的那根金丝檀木簪,他也会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红衣女子,想起她莫名落寞的眼神,想起他与她之间那些暧昧不明的纠缠,想起她的泪流满面,也想起她最后的欺骗。
那只小雀儿,如今竟是如同上天下地了一般,全然没了踪迹,也不知究竟是躲在这六界的哪一处缅怀她的亡夫呢——
是呵,她的亡夫。
不是没想过探寻她的去处,可他最终也只是苦笑连连地作罢,强迫自己慢慢将她淡忘。
如果说他曾经的疼痛,真的是源自她的眼泪,那么,他如今再也不曾疼通过,是否也就说明,她已是再没有哭泣过?
终究,他没能如愿渡她,如今,也就不要再迫她做她不情愿的事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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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光阴荏苒之间,转眼千年已过。
在这些时日当中,六界之中发生的大事小事数不胜数,而平生不仅有条不紊地执掌着整个天界,尽职尽责,没有一丝遗漏。若非那一日在前往玄都玉京之时,他在玄黄九紫蟠龙山下偶遇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娃儿,他或许会一直继续着一切,直到昊天苏醒。
玄都玉京位于三十五天之上的大罗天,终年紫云环绕,碧霞辉映,玉京之内黄金铺地,玉石为阶,甚是华美。而玄黄九紫蟠龙山位于玉京中央,乃是父神浮黎元始天尊与母神御国紫光夫人所诰之处,上有玉京金阙七宝玄台,中有三宝神脉,玄黄九紫蟠龙山的八方俱是自然而生的七宝之树,一方各生一株,八株弥满八方,覆盖诸天。
而那个甚为奇怪的小娃儿,穿着一身红锦袍,竟然顽皮地在那七宝树的树杈间攀爬,最终爬到那最高的枝桠上坐定,自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了什么,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那小娃儿长得浓眉大眼,煞是可爱,眉间尚有殷红未退的印记,明明一身仙家的气息,可背上偏偏有着一双巨大突兀的火红翅膀!
看到那夺目的红衣红翼,平生愣了一愣,一个久未在记忆里出现的模糊影子突兀地跳了出来,令他胸口不觉一闷。
“你究竟是哪位神祗家的仙童?”站在七宝树下,平生仰起头,无法确定那娃儿的身份,他便只能一边假设一边求证:“你是从哪里来的?”
若他没有记错,云泽元君前不久才送了整理好的仙籍与他过目,其中并没有提及哪位神祗家有稚子初修道法。
“我是祖母家的。”那娃儿望了望平生,稍稍迟疑了一下,一张嘴便是脆生生的言语:“听祖母说,我是从一颗大珠子里钻出来的。”
从一颗大珠子里钻出来的?
平生听得哭笑不得,怎么也无法理解这话的含义,只能错解为那娃儿被那“祖母”给打趣了,糊弄了。
“你在吃什么?”看他用那胖嘟嘟的小手极细心且耐心地剥着什么,尔后吃得兴致勃勃,平生越发觉得这娃儿可爱,忍不住想逗逗他。
那娃儿倒也不隐瞒,摊开手掌心,将剥开了集在掌心里的硬壳自那树杈间洒下来,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很好吃的五香葵花籽。”
五香葵花籽?!
平生的心头不觉又是一动。
仿佛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一缕模糊地记忆,他记得,似乎有谁也喜欢葵花籽。那时,他本以为那喜欢葵花籽的是红药,可后来才知道,自己记错了。
是真的记错了么?
却不知,究竟是谁,甚爱那葵花籽……
平生一跃而上,靠着那小娃儿坐在那七宝树的枝桠上,眯起眼细细打量他,从那一身的红色锦袍到那背上的火红羽翼,最后停留在他那额间殷红的印记之上,一遍又一遍地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娃儿,可却偏生有极怪异的熟悉感。“你难道不知,进食这等沾了人间烟火之物,不利于修行么?”沉默了许久,平生才问了一个这小娃儿定然答不出的问题。
“修行一点也不好玩。”果不其然,那小娃儿撅着嘴,答非所问,似乎表情也有些不乐意,只是一边继续剥着葵花籽的壳,一边嘀嘀咕咕地暗自埋怨:“祖母许久许久都不曾带我去凡间了,甚是无趣……”
“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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