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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翳醒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拿着根半透明的小棍子要往他胳肢窝里捅。直觉反应似的,他抬手就抓住她手腕,另一只手伸向她脖颈……
护士惊叫起来,坐在椅子上打吊瓶发困的阿籍蓦地惊醒,冲上来阻拦:“共翳!你放手!”
共翳果然停下来了,视线在自己和她插着针管的手背上看了一眼,又凶狠起来。
护士趁着这个时候挣脱,退到病房门口,一脸看到神经病的惊骇表情。
体温计被甩到地板了,碎成几段银亮的液态水银珠子似的滚落出来。
阿籍拦着想要起身的共翳,连声安慰:“你躺好,这是在治病,在治病。”
共翳的烧已经退了不少,脸色虽然还不好看,神智却已经开始清醒。加上从来没用过西药,体内没药物抗体,这些现代人用惯的药物在他简直就是灵芝仙草。
他咳嗽了几声,狐疑地打量着四周,慢慢躺回到病床上。
阿籍嘀咕着病了还那么大力气,然后查看自己和他的输液。
果然,针头全都扯移位了,两人手背上各肿着一块饺子似的肿包。
共翳眯起眼睛,显然是想要把针头拔掉。
阿籍制止,暗暗指了指身后的护士:“那个,让她来……我付钱了的。”
听到付过钱了,他这才有点相信。
护士心有余悸地走过来,先给阿籍重新输液,再不大情愿的帮他也把针头拨了出来。换了针头再让他握拳的时候,共翳的肌肉就显得紧张了点。
护士拿着夹针头的镊子,盯着他青筋凸起的手看了半天:“不用握拳了,你这样我扎不进去,放松一点就好。”
共翳没动,阿籍帮着重复了一句,他这才松开手掌。
护士把针推进血管里,让血试着回流了一下,调好速度,收拾好东西飞快的走了。
隔了半天,才有护工进来打扫地上的玻璃碎片和剧毒水银。
阿籍一直观察着共翳的反应,等护工也出去了,才凑过来,眉毛眼睛都笑得弯起来:“疼不疼,冷不冷?”
共翳沉默着没出声,只是扫了眼自己还肿着的左手背,四下打量着周围环境。他的视线到了那里,阿籍就紧跟着解释名词。
“椅子,坐用的,我们这里的‘席子’……”
“日光灯,照亮用的,跟火把差不多……”
“玻璃窗,就是……”
共翳接口:“#%%@#¥。”
阿籍摇头:“也不是冰块……”
她埋头苦想,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干脆转移话题:“窗台边那个是凳子,也是坐……”
……
一番解释下来,他虽然还不是全懂的样子,好歹不会再想拔针头了。但神色间,总有些不认同在里面。
阿籍见他不时去看墙上的电视机,顺手抄起遥控板,打开。
床上的人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但也只是那么一下。
接下来,直到屏幕变亮,出现一个个穿着古怪的小人,他都一脸沉静的岿然不动。
阿籍心里佩服,嘴巴开开合合着跟他解释原理——共翳认认真真地听着,眼神沉寂,嘴唇抿紧。
“电,怎么愿意留在这里帮你们。”
阿籍正拿了杯子在喝水,被他这话一刺激,噗的喷了他一脸。
“电只是种能源,我们开发利用了它而已。没有思想,没有自主性,说白了,就是你让它干嘛就干嘛的……”
“奴隶?”
阿籍噤声,看着他揩去脸上的水渍,转身背朝向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被冤枉过。
第九章、夜晚的温柔
新鲜的水果、盒装男士内裤、夏天穿的室内拖、刚修好的手机——阿籍从塑料袋子里一件件往外掏东西,共翳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偶尔咳嗽几声。看着是安静,眼神却老是晃来晃去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个……”
阿籍捏着盒子,有点脸红地把东西递过去。
共翳伸手接过来,奇怪的看了看,伸手在封着塑料封套的盒子上摩挲了一下。阿籍琢磨着他是不会拆,正打算帮着把盒子拆开,他已经两手各抓住一边,“嗤”的扯开了。
阿籍抿嘴,眼睁睁看着他从里面摸出块三角形的双层黑布,抖了抖,一脸疑惑地看向她:“什么东西?”
阿籍呐口,夺回给他扯破的包装盒,把那张男模特的照片重新拼起来,展示给他看。
共翳愣了一下,视线从古铜色皮肤的模特屁股上挪回到她红通通的脸上。
阿籍羞愤,小声抱怨:“看什么啊,你穿不穿?”
共翳迟疑了一下,然后摇头:“腿不方便。”不等她发火,很快的接了句:“我要上所厕。”
阿籍圆溜溜的眼珠子黯了又明,变了好几种情绪:“……是厕所,不是所厕。”
说着,踮脚取下床头上的盐水瓶,打算扶他起来。
共翳也跟着坐起来,手搭在她肩膀上,两脚在半空悬了一下,把脚伸进印着英文字母的塑料拖鞋里。
他站起来的一瞬间,阿籍连忙也跟着高举瓶子,然后踮脚。
共翳不明所以,自然而然的抬起那只输着液的手,帮她托住瓶子。红色的血管一下从针头部位的塑料管涌出,打了个弯,往吊瓶处流去。
阿籍连忙扯下他的手:“手放下去放下去,回流了!”
共翳老老实实把手垂了下来,又咳了两下。
阿籍叹气,抓起他另一只手,往吊瓶上摸去:“这只手拿着,那只手尽量放低一下,对对,就是这样……”
阿籍对着病房里配的小卫生间犹豫了半天,扶着他别别扭扭的出了房间,一前一后往厕所方向去。
到了男女厕所门口,阿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观察一下其他人的举止之后再行动,顺便普及了一下男女厕所的区分方法。
共翳显得有点不大开心,瞟了眼阿籍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在他病号服口袋里的黑色内裤,举着瓶子进去了。
阿籍心里不放心,又不能进去,只好站在门口捧着手机上网,给自己混乱的大脑充充电——
古代先民的神话观……
如何征服自然力……
她越刷越慢,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终于找到点有用的资料:
“神话反映了原始人对宇宙、人类本身的思考及解释……任何神话都是用想像和借助想像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随着这些自然力的实际被支配,神话也就消失了。”
形象化,不就是共翳现在的思想嘛。
生病是肚子里藏了妖怪,用电是抓了个无形的奴隶来剥削……
她暗暗点头,有点膜拜地看了眼作出这个伟大结论的作者署名,更加笃定自己已经找到问题的关键了。
大胡子马克思同志归纳的呀,肯定假不了!
共翳出来的时候,脚步刻意放的很慢。
阿籍还以为他是腿伤太痛,正想赶上去一步,猛地看到他身后人的样子,脑子里嗡的一声,傻了。
——那是个白头发大弯腰的老爷子,衣摆下垂出根接了集尿袋的导尿管,正巍巍颤颤的提着半袋子尿液往小隔间里走……
“共翳?”
共翳抬眼睛看了她一眼,很勉强地牵了牵嘴角,举着瓶子就要往外面走。
阿籍拉住他,打开水龙头,帮他洗了手。斟酌了半天,才小声的解释:“我不是要你学他,老人家生病了……”
共翳乜她,阿籍闭嘴。又示范了一遍开水关水、挤洗手液冲洗、烘手机的使用方法,这才扶着他往回走。
共翳神色冷冷的,跟刚认识似的一脸面瘫,眼睛暗的像是潭黑水。
阿籍开导他:“入乡随俗嘛,开始总是不习惯的,慢慢的就好了。”
共翳瞥了眼走廊上的不锈钢垃圾桶,伸手摸了一下,嘀咕:“这个是……铁?”
阿籍把他手拉回来,湿漉漉的手心果然粘了些灰尘:“不是纯铁,加了别的东西进去,我们这里叫钢,这个是不锈钢。”
“@#¥……%&&xx%……”
“哎?是能拿这个做武器了……菜刀也是的嘛,叫不锈钢菜刀。”
回到病房,他的点滴也快打完了。
护士又来量了一遍体温,推着小车子走了。
阿籍共翳默默地靠在床头吃香蕉,满口的甜腻,满脸的阴云。
“好吃不?”
阿籍又帮着剥了一根,递过去,酒窝笑得深深的。
共翳摇头,但还是接过去,三两口吞下。
“那个裤子……”,阿籍自己先脸红了,但抵不住好奇心诱惑,“纯棉的,穿着还习惯不?”
共翳睨她,斩钉截铁的回答:“不习惯。”
“……”
吃完东西就该准备洗漱休息了。阿籍抱着脸盆,领着他去小卫生间洗漱。牙杯牙刷一字儿排开,阿籍开始示范,挤牙膏、漱口、上下牙认真刷洗、吐掉泡沫、清水漱口……
小小的卫生间挤进两个人,满的仿佛要饱胀了。共翳看着镜子里兴致勃勃摆动东西的阿籍,突然开口:“这样子,你觉得很开心?”
阿籍怔怔,抬头对上深潭似的眼睛——眉毛眼睛都熟悉的不行,唯有那脸上的神色,陌生的好似另一个人。
“我像个废人,你心里,很开心是不是?”
阿籍呆住,手上的杯子倾斜了一下,温水从杯沿流下,直淋在脚背上。
共翳放下手里的水杯,扶着墙一拐一拐的出去了。
半夜的时候,阿籍转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从椅子上移到了病床上。
窗帘半开着,路灯的光亮从外面透进来,照得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片朦胧里。一个黑影跪坐在窗台下面的地板上,腰背笔直,正出神地看着外面的灯光。
阿籍眨眨眼,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彻底清醒过来。她坐起来,地板上的人明显僵了一下,没动静了。
阿籍舔了舔嘴唇,喉咙有点发干,试探着叫了一声:“共翳?”
黑影闷闷地应了一声,似乎是打算扶着柜子站起来,挣扎了好几下,还是没起来。
阿籍打开灯,顾不得灯光刺得眼睛生疼,跳下床走过去扶他起来。
“你半夜不睡觉,坐地板上干嘛?”
共翳脸色臭臭的,扶着她肩膀一瘸一瘸地爬回床上,连拖鞋都没穿。
阿籍瞄了眼房间四周围,没发现什么没破坏的迹象,忍不住又开始念叨了:“共翳——”
共翳背过身,把被子拉过头顶,明显是不想听她唠叨。
阿籍无奈,踢掉拖鞋,跟着也往被窝里钻:“空调打太低了,好冷的。”
共翳仍旧不理她,她再接再厉,靠过去一点,摸到脑袋,顺着额头往眼睛鼻子上摸:“哎,你生气了?”
“……”
“我没有那个意思的。你想想,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我照顾你一下,当然也会觉得高兴……很合理的呀。”
阿籍推了推他肩膀,转疼了脑子,才终于又掉了回书袋:“老话不是说,‘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是吧是吧——”
共翳任她在脸上摸索着,连捏住鼻子呼吸困难了都一动不动。
阿籍鼻子一酸,真觉得无法沟通了,掀开被子打算往外爬。身后的人这才转身搂住她腰,拖回到被子里,身体亲昵的缠上来。
阿籍喘气:“轻点轻点,你搂的我喘不过气来。”
共翳半压着她,微微曲起膝盖,亲吻起来。
身体和身体贴近的时候,会有种不可避免的熟悉感——心脏和心脏靠近了,呼吸也靠近了,即使人心隔肚皮,脉搏却无法遮掩。
矛盾与差异有很多,终于却还是汇成一股情绪,犹似出芽的藤蔓,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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