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不堪承受。
他知道他不在乎。可是他失去的太多,而自己能给的太少。过去那些惊险危急严酷惨烈生死相逼时刻所激发出的无限信心与勇气,在终于迎来的平淡宁静甜蜜温馨中日益消磨。
他以为可以补偿他,至少,在某些方面补偿他。却不料,越欠越多,到如今,欠到日夜担忧害怕老天要收账的地步。
子释冷不丁挣扎后退。
长生两只胳膊将他扣住,悄悄打商量:“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好不好?最近凉得又厉害了……”
“不……”
长生心情正糟,脸色一沉:“你再说一个不字试试。”
那一个顶风而上:“你休想……”
“哼。”
“通”一声,某人像沙包一样被丢到床上。偏偏劲道巧得很,又高又飘挨着床柱过去,带得纱帐哗哗乱抖,落到被褥中间还十分有弹性的震了三震。子释吓得一颗心跟着身体凭空飞越好几丈,再与床板共振不息,好半天没能回过神。直待长生也把自己像个大沙包般扔过来,才想起恼羞成怒,连撕扯带啃咬,坚决不从。
“哧啦——”衣服破了。
“每次都……弄得那么……难受,我宁肯……宁肯不要做!放开我!什么变态的……双修,老子……老子……不如当和尚去!”
上头那个把他牢牢圈住。衣服反正破了,索性几下扒光,神情严肃到近乎凶狠,语调缓慢没有起伏:“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给我听听。”
“我……”子释已经薄汗透肤,咻咻喘气,对上他异常认真的眼眸,心头一怯,神经却莫名其妙倍加兴奋起来。
长生紧贴着关键部位往下压压,很正经的反驳:“就你这样,八辈子也别想当和尚。”
子释被他压得极其销魂的“嗯”一声,仿佛对这个结论表示深刻同意。不由自主闭了眼睛微张双唇,一颗圆溜溜的药丸当即毫无征兆跌进肚子里。
“你!”他这样罔顾自己态度一意孤行,心里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委屈,只觉得郁闷到极致。没有别的办法发泄,下意识越挣扎越激烈。也不知是药力生效,还是克制太久,任何激动的情绪都转化为实质存在的兴奋点,整个人迅速燃烧起来。
“嗯……哼……”躺在他身下拼命摇头。
“子释,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只能你听我的。”长生伸出手指,轻轻揩去他眼角不知不觉淌下来的泪水。
——逆水回流这门功夫,要的就是至情至性。不能高兴,生气也是好的。不肯笑,哭也是好的。总之设法把身体与精神的力量全部调动起来,投入进来就好。至于分寸的把握,火候的控制,他做不到,那就自己替他做。长生毫不犹豫,加紧动作,一面将欲望一波波向高处提升,一面把内息一分分往深处逼进。
如果子释这时候睁眼,看见他的表情,定会嗤之以鼻:靠!你个超级闷骚男——这天底下最银荡的事,愣叫他做出一脸神圣来。
为了双修这档子事,两个人不声不响在床上闹了大半年的别扭。倘若追问缘由,不外乎一个不愿意,而另一个非要如此。
单就理论而言,子释可算半个专家。在真正接触这个领域之前,虽然也曾有所耳闻,但从骨子里讲,上辈子的他是现代俗人,这辈子的他是圣门弟子,理性观念根深蒂固。对于此类带有神秘主义甚至魔幻色彩的东西,潜意识里便不怎么认同,向来当作歪理邪说听过便算。
然而李子释变成李免之后,种种亲身经历让他对人生的的神秘性有了很不一样的理解。可惜知识分子最大的毛病在于,自我意识与批判思想几乎已成直觉,无法允许自己迷茫,即使神秘本身也要设法给出一个合乎神秘逻辑的解释。经过对密宗双修的一番深入研究,他认定这一修持方式需要极高的慧根与极艰苦的自我砥砺,一般人根本无法实现,不过假借佛祖慈悲为一己私心秽欲大开方便之门罢了。好比孜孜不倦如赵琚,说白了无非指望既可以随心纵欲又可以长寿养生——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子释做出厚厚一大本阴阳双修宝典,银货两讫便置诸脑后,从没想过要拿来试一试,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一向把自己归在凡夫俗子行列,对现世享乐情有独钟,理直气壮。但凡于人无损,力所能及,实在没必要委屈自己。何况无论玄门密宗,都是为了以此世修持换取彼岸幸福,于他根本没什么吸引力可言。所以长生开始说明的时候,他将信将疑,觉得很有趣,很好奇,半开玩笑半演戏答应跟他练。等到某人制定出严格到几乎苛酷的计划,决不妥协,毫不动摇,一步步贯彻落实,简直郁闷得恨不能一头撞死。
毕竟,归根结底,双修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实践活动。不幸李子释同学最大的长处,乃是敏于思而慎于行。
控欲锁精——控不了,锁不住,还能怎么办?
他体质素来虚弱,兼之不停进补,气血极易浮动。又是天生遂行不拘的脾气,控制本能冲动这一套根本与他八字不合。相比之下,不做问题还不太大,做了不给个痛快,或者说非要数日子按规定给个痛快,才真正恼火,比起先前纯粹的疼痛反而更加难熬。无奈长生对此深信不疑,甚至不惜强迫,动用各种身体的精神的物理的化学的明来的暗示的办法,坚定不移按照自己的日程表往前走。
子释同他一起,从来在这件事上恣意惯了。哪有说想要的时候得不到,得到的时候打折扣,指望进的时候偏不肯进,等着出的时候定不让出……撒娇耍赖装可怜发脾气包括蛊惑引诱期待对方破功种种招数全部失效后,他宣布拒绝合作。长生劝他吃第二颗血莲仙丹,从立冬哄过东至,终于彻底失去耐性。子释当然明白他如此煞费苦心是为自己好,他当然明白他一样饱受煎熬。正因为相当明白,那过程愈发难以忍受,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十分抵触。
奈何再怎么抵触,真正短兵相接,照例只剩下求饶的份——
仿佛成千上万只小蚂蚁顺着经脉穿梭爬行,一队队一群群汇集到身体正中的蜂巢聚餐。
“长生……求……啊……求你……”
“不着急……今天咱们走大周天,把药性尽量散到所有经络去……然后,争取借着药力冲开元关气海……”
这两句等于威胁,渐趋白热的身体顿时降温。
“你打算……折磨我……多久?”
“一个……最多两个时辰。”
“哼……”
当子释再一次濒临失控,指节捏得发白而嘴唇咬出血痕的时候,长生狠心忍住不去看他,只贴到耳边:“我跟你说,楚州的事,恐怕……要做个了结了。”
子释心神一凛,刹那间灵魂归位。
“嗯……怎……么讲?”
“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年初,他们活跃得很……中间有过几次反复,最近突然销声匿迹……”
永乾七年,虞芒受命督抚楚州军政,先整顿内部。白沙帮等义军残余势力趁官府无暇顾及,谋划多起刺杀行动。秋冬大规模剿匪开始后,很多扛不住的纷纷投降归顺,剩下的中坚分子借地利之便深入潜藏。永乾八年春,岳铮出任楚州宣抚,官员大批换血,地方处处劝耕助农,朝廷正式启动移民工程,整个氛围为之一变。在这种情况下,刺杀行动死灰复燃,方式更加极端。某些军方将领差点沉不住气,重新动用高压手段。岳铮和虞芒竭力稳住官兵,针对民众展开攻心政策,逐步扭转官方形象,成功压缩反对武装的生存空间。
“白沙帮帮主两年前已经变成冯祚衍。去年年底,冯祚衍重伤,傅楚卿顺理成章接管他手中势力,折腾几个月,突然没了动静……”
有点冷却过头了,内息出现凝滞迹象。长生停止说话,先把嘴腾出来做别的用处。
“唔……”子释知道他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非要这种时候拿出来说,其险恶用心不言而喻。血液却几乎没有间歇的再次沸腾起来。
“黄云岫这个月又回京一趟……他们也真厉害,竟然把手伸进了京城,纠集一帮所谓武林义士,要干大事呢……”
“干……大事?”眼前已经燃成一片亮银,某些念头在脑中若隐若现。
“哼……干大事,当然是来刺杀皇帝,还有……”
“还有……大夏奸……是不是?”
长生没有正面回答,似乎略带嘲讽的一笑:“你猜……最确切的消息,是谁告诉我的?”
子释在漫天银白色极光中恍恍惚惚的问:“谁……”
长生松开束缚他的那只手,改勒住后腰,猛地往身前紧扣。看见他脖颈瞬间拉成绷直的丝弦,刚出口又立刻吞咽回去的呻吟如同划断曲调的拨片。另一只手陡然增加两分力道,内息自元关气海破门而入,那声呻吟终于逼了出来。
“嗯!啊……”
就在那丝丝不绝袅袅余音中,长生满意的吐出三个字:“清平侯。”
仁和元年,春。
清明后两天,子释子归兄妹往西郊给谢昇夫妇扫墓,长生、庄令辰作陪。倪俭领着若干侍卫扮作家丁。
威远将军夫妇之墓就在韩氏陵园旁边。去年清明适逢国丧期间,私籍一律停止。今年清明锦夏旧人疑虑渐消,成群结队跑到西郊祭祀。为避人耳目,子释兄妹特地过了正日子才来。
午后到达,墓碑前插着燃尽的香梗,散落在烧残的纸锭。看样子不少人祭祀时顺便拜了拜威远将军。子归拾起地上一束半凋的白杜鹃,看了一会儿,又小心立在碑前。
望着子释:“大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觉得……子周来过。”
“是么……也该来了。”
长生皱一皱眉:“怎么这么巧?”
“无妨。”子释弯腰,细看那束白杜鹃,“至少一两天了……这臭小子,真沉得住气。”向长生道,“你的徒弟,本事多大还不清楚?这两年,想必更长进了。”语调没什么变化,眼里明显含着笑。
长生点头:“也是。”想想,补充,“正好。”回头向倪俭交代几句。
简单的祭祀仪式结束,又到韩纾墓前拜了拜,一行人启程返回。子归陪大哥坐车,其余人或骑马或步行,不疾不徐往回走。而庄令辰则提前进城去了。
自清光门入城,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却还不到上灯时候。春日昼短,行人无不匆匆往家赶,两边商铺摊贩正努力招徕生意,恰是一日中街市最喧嚣热闹时分。
子释听着外面人声鼎沸,竖起耳朵分辨各种吆喝叫卖声。想子归笑道:“果然西北粗犷,卖货听着像打锣唱戏。”
子归把车窗帘子拉开,推开半边窗扇:“大哥想瞧,便瞧瞧罢。” 窗扇推开,露出来的窗格竟然不是木棍而是钢条,另有一张钢丝网覆在上边,虽然稍微影响视线,箭镞和普通暗器明显进不来。
子释指甲在车窗上轻轻一弹,长吟:“作茧自缚啊——”清脆的金属回声好似伴奏。为了安全,这辆马车几乎被改造成了装甲车,大半主意是他自己出的,然后成了自己的笼子
子归抿抿嘴,无奈的笑笑:“大哥……”脸色忽然黯淡,“大哥,你说,他们真的……”
子释依然望着窗外:“子归,这件事,我们只能尽力。”过得片刻,冷不丁哼道,“哪有这样的,未婚妻预备涉嫌跟人打架,他倒躲起来了……”
子归嗔道:“大哥!”换话题,“长生哥哥不许你来,你为什么定要来?万一……”
子释回过头:“子归,这件事,我不能躲——尽力,至少要尽力。”
“咚咚锵锵”一阵锣鼓声传来。
“真的有人唱戏?”
子归贴着车窗看一眼,迅速合上窗扇:“到福市西口了,有戏班子在演牌楼戏。”将车壁上挂着的弓箭取下来提在手里,又摸一摸腰间佩刀。
褔市街乃顺京城西最繁华的一条街,因为离西南落虹桥码头不远,各地行商货物多往此处集散,故而格外热闹。东西街口各有一座大牌楼,与两侧酒肆商行屋顶檐角相连,十分宏伟。而褔市街西口,是自清光门入城进宫的必经之路。
所谓牌楼戏,指民间一些跑江湖的草台杂戏班子,没有资格被请进戏楼,便寻个街市牌坊做背景搭台演戏,方便又气派。围观者随意给几个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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