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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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并未真下杀手,抬下去好好休养也便是了,我们还是继续看下去算了。”
燕永冷哼一声,抬头看去,正好看到花千绝锐利的眼神,唇角都是嗜血的笑容,一手轻啜著金樽中的美酒,死死盯著看台上观望。
燕永不住的冷笑,正要出声嘲讽,不料看台上变故突生,那少年似乎已摸清了所有对手的底细,耳边只听到花记年连连喝道“七招两招五招九招”纵眼看去,便看到看台上十余个比试者连连被人抛到半空,如同绽放的烟花一般狼狈的摔到台下,台上只剩下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年孤傲的挺直脊梁,在哗声四起的台上,耳畔乌黑的发丝被风吹得高高飘起,一脸嗜血而餍足的笑容。
香炉中那柱巨香刚好染完最後一丝灰烬,校场敲响铜锣,锣声响彻整个英雄楼,他口中长喝一声“比试第一场──结束──”
随著这声锣响,花记年从台上一跃而下。参与大会的武林新秀不下於两三百人,分成三个组别进行,也就是这场大会的第一、二、三场比试,换句话说,这大会的重头戏是比试胜出的那三个人之间的斗争。等到花记年在浮屠堡看台上粗略的用过些茶水,第二场已经结束。
花千绝侧目看他,低声笑问道“这场大会,你可猜的到优胜者”
花记年淡淡回道“想来,下面几场胜的也不外乎是金刀阮家,还真山庄的人。不过,既然我参加了,优胜者舍我其谁。”
花千绝大笑道“傻小子,那沈家小子根本没参加这次比试,他不久前才继承了庄主这个名号,有什麽名义跟後辈们争。”他说完,看到少年微有不悦,这才拍著他肩膀低笑安慰道“阮家那小子似乎也有些门道,不过,他刚才赢了第一场後便弃权了,你也用不著跟他比试。麻烦的是,第三场这个──”
他说著,朝台下一指,正值第三场比试铜锣敲响,各派弟子纷纷上场,其中,有一道婀娜的身影格外醒目。花记年呼吸一窒,愕然的看著那个白衣女子,良久才轻声说“由她来替还真山庄出场我要和她比”
花千绝冷笑道“当年那绿衣小子拼命护的就是她吧。跟女子比试,总有些人不愿出手的,何况她长的并不丑。”他说完,身边佳丽几乎同时娇咛不依起来,花千绝微微一愣,这才低低笑道“啊,她自然不如你们。”
花记年眉头一蹙,侧过脸去不看他们种种淫邪之姿,他朝台下无意中看到白衣女子仰视的清丽容颜,眼神便为她滞留下来。那是怎样一双黑白分明的水样瞳眸,却偏偏荡漾著凌厉的杀气刀光。少年心中居然微微一痛,三年的相濡以沫,衷肠相诉,等到陌路之时原来真的会痛的。
这点残存的人性和情思不过是因为少年还未深练花心决,也正是这个入门的阶段,练起功来才越发痛苦,让他迟迟不能深入。这一个月来,他眼睁睁看著自己七情六欲逐渐淡忘,纵有美食而不能下咽,纵有美色而不能乐享,纵有那人在身边而心如枯槁。心中难言滋味,万般苦痛,也渐渐随这门武功磨淡了,他一时间总觉得自己快死了,等到功成的时候,花记年就会死了,但这门武功也会成就出一个更坚强的他,他会无爱,会无恨,会无所畏惧,更会一无牵挂。
也许那就不再是他了,可那又如何那时,再无一人遮他望眼,再无一人乱他心弦。
是该回头是岸拥抱苦难,还是应该一意孤行心如铁石这个问题,他也曾多想过,更知道多想无益。那个男人,早为他决定下一切,自私的,武断的,卑劣的。
他嘴角啜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看著那女子杀气腾腾的目光,就那样笑了。她瘦了,他想,她的小方不在了,她想必难过了。方开不在了,她难过了。可是,当这一点人性转瞬泯灭岌岌可危,花记年要不在了的时候──那时,她还会难过吗,有人会难过吗。
台下不久便哗声四起,伊心愁手中云摩罗纱纵横之间所向披靡,任谁也没想到,那柔软的白纱会缠上人的脖子,扭断人的颈项,染成红色的修罗血器。年轻的方丈长叹一声,纵身而下用肉掌扯住白纱,校场提前敲响铜锣,叹息道“没想到这场比试大会会成为修罗场。女施主,再不适可而止,贫僧便要出手了。”
伊心愁轻笑道“方丈见笑了。”方丈看著满地横尸,摇头道“还活著的,便统一抬到台下吧,由贫僧替他们运功疗伤,伽叶寺此次带了大批伤药,也算能派的上用场。”
戒痴方丈此言一出,原本满腔愤恨的江湖人士也都稍微放下心来。这位方丈以佛法通晓天地,幼年便开坛传颂佛法,少年得道,自戒嗔方丈涅磐之後便接过方丈一职,至今已有十年,虽不过二十八九岁数。却从未有人敢轻视过他,内功佛法修为均是出神入化,他这样一开口,伤者的命几乎能算是保住了。
场面这时才稳下。校场也终於缓过气来,伤亡者均被移开,留下血迹染满的看台,他重新敲响铜锣,看著那一男一女金童玉女一般的出色人物跳上看台,叹息一声,又像避瘟神一般远远避开。伊心愁死死盯著少年,狞笑道“受死吧”
花记年沈默著静静看他,衣服下有一块通体碧绿的翡翠热的发烫,他已经能看懂少女眼中入骨的痴恋和歹毒的仇恨,却想不出化解的办法。在他身後,少年听到了男人举起金樽低啜时踌躇满志的笑声。笑声荡起涟漪,少年不必看也能想到那是怎样嗜血的笑容。花记年就在这一刻突然的笑开了。也是啊──她虽入魔,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化解她的苦做什麽,他放过她,谁放过他
第二十五章
25,
他想,我不再欠你的。这世上的人都欠我的。
这同样歹毒的愤恨从少年心中发芽,被花心决中的杀意灌溉著,燃成燎原之火,转瞬之间开花结果硕果累累,花记年嘴角一缕隐忍的笑容,他森然笑著,一字一字咬牙道“我怕你没这个本事”
这一句话出口,台下登时感觉到两股凌厉的杀气碰撞迸裂,刺的人遍体生寒,还未还得及倒吸一口气,便被紧接而来的刀光晃花了眼。伊心愁抛去了她惯用的云摩罗纱,使用一把小小
的匕首,足下生风一般,瞬间攻到少年身前。
那把匕首贴著花记年的鼻梁滑去,少年一步错开,险险避了这一招,不料伊心愁的步法越来越快,最後整个人像一个模糊的白影。花记年挡下几招之後,发现自己已被逼到台沿,目中杀气更甚,双手摆出一个起手势,双脚牢牢站稳,迎著下一瞬间女子攻过来的匕首,右手闪电般的伸出,夹住锋刃,随即左手一长,握上女子的手臂,双手一拉一送,掌上猛的使力,伊心愁便哇的吐了口血,往後退了四步,又退了三步,半跪倒在地上。
台下众人以为胜负已定,刚喘了口气,便看到花记年几步上前,躬下身子再次扯起伊心愁的手臂,口中大喝一声,抡起她的身子用力摔在地上,一声肉体和木板撞击的闷响,血色如雾,然後是咯吱几声脆响,脆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随即轰隆一声,尘土弥漫,看台就那样突如其来的倒塌了。
花记年大笑起来,抬起拳头就要继续打下去,戒痴方丈大喝一声“够了”隔了隐隐约约的烟尘,少年终於放下了还在挥起的拳头,神智清明後,惘然的看著脚下不知死活的女子,就那样呆呆的站著,看台上一阵阵潮水般的喧嚣和叫骂,於他来说都是陌生的,这血色溅满的尘埃之地,如同洪荒初开一般寂静和荒芜。静的连血液流淌的声音都听得见,而眼睛却越发的干涸,不肯流泪。
他温柔的本性中永远记得别人对他微不足道的好,他看著女子袖子外那染满血迹的手,情不自禁的伸手碰触了一下,它曾将他从死亡中拉出来,它总是习惯扯他粗糙的袖口,它擦拭过主人哭泣时冰凉的眼泪,它在他颈项上系下祈愿的翡翠。花记年一时间脸上浮现出一种至深至切的无措感,他尝试著让自己的手和那染血的手紧紧相扣,他一边伸出手去,想把女子扶起来,一边侧过头去看他的父亲。
他要问他为什麽,怎麽会这样子为什麽自己傻的想要变强,为什麽不选择一辈子躲在浮屠堡高墙内他要那个男人看得起自己做什麽他为什麽要追追到山穷水穷穷途末路,才发现自己的孱弱和无能,欲要回首,却看到自己过去那一路歪七扭八跌跌撞撞的脚印,每一步都鲜血淋淋不然回顾──他後悔了──
他正要开口,却看到那个从未动容过的高大男子在霎那间从椅子上站起来,撞翻了身前的矮几,有些惊慌的看著他,嘴唇翕张著,似乎在大喊著什麽,少年懵懵懂懂,疑惑的缓缓朝著男人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伤痕累累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睛,血红的嘴唇一字一字的笑著对他说“要你的命。”
少年看到她银牙之中叼著一个小小的圆竹筒,她牙齿一咬,圆筒中就迸射出刺眼的光芒。这样怎样的算计,拼了自己遍体鳞伤,也要换这样一个疏忽失神的瞬间,再一招绝杀。少年无心避,无力避,无法避,看著那离他三尺远急射而出的暗器,苍白惘然的脸上,连一个苦笑都挤不出。
方丈惊呼道“这是落魂钉糟糕”
呼声还未落,就看到一样沈重的事物从浮屠堡的看台轰然落到已成废墟的场地上,众人细看时居然是一个浮屠堡弟子,被那个男人使用重手力活生生掷出,恰好挡在少年面前,想来定是他先知先觉,又足够心狠手辣,才能在电光火石中护住花记年一条性命。
圆筒中一套共三百枚落魂钉毫不客气地打在那肉盾上,霎那间将他插的如同刺蝟一般惨不忍睹,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针上居然淬了毒,顷刻间便将那名弟子的身体染成一团焦木色。
花记年这才回过头来,啊了一声,放开握著的手,连退三步,将那名尸体推开来,再也不看女子一眼。楼上花千绝也冷哼一声,一跃而下,拉起少年的手,朝方丈冷言道“好一场大会,这笔帐浮屠堡会记下来。”说著,与少年大步离开英雄楼,他们走过的地方,铁桶一般的人墙也推攘著让出一条大路来,却终究忍不住偷偷看几眼这一对父子,和他们身後紧紧尾随的一群豔色。
燕永捶胸道“我我真不知道居然会有这种事情。这跟沈频真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方丈在台上替昏过去的伊心愁把著脉,蹙眉道“我看,这是这位女施主私下的恩怨,沈公子不,沈庄主怕还不知情。”
燕永捻须道“那岂不是要告知他一声,这样一来,打草惊蛇,计划可都要变了。”
方丈叹息一声,放开把脉的手,轻声说“未必,沈庄主既然定了这个计划,那麽,无论发生什麽事情,都有办法让计划继续下去。”
燕永笑道“方丈观人一向最准,沈庄主这次连阮贤侄都瞒著,燕某真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方丈,你认为他是怎样的人”
戒痴方丈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贫僧只能用两个词,一,是深藏不露,二,是忍辱负重。”
英雄楼外。
花千绝拉著少年的手走了百步远,仍自愤恨难平,脸上都是一层冰霜,显然是动了杀念。又走几步,觉得手中握著的手越来越凉,不由微微侧身,安慰了少年一句“你今日想必也害怕了,手凉成这样,也罢,我们这就回家去,好好歇息几天,你也──”
他话还未说完,少年突然缓缓倚到他怀里,花千绝愣了一下,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伸手抚摸了一下少年的头发,低笑著说“你多大了,怎麽还是”说到这里,他目光突然一凛,似乎想到了什麽,双手当即扶起少年,只见花记年低垂著头颅,眼睑紧闭,脸上已经浮现出一层死灰色。
花千绝脸色登时剧变,这个向来处变不惊的人,此刻手也有些颤抖了,他用力的扯开少年胸前衣襟,看到少年略显白皙的脖子上缀了一块翡翠,一枚小小的银钉刺穿翡翠,钉在少年的胸膛上。
花千绝从喉咙里低低挤出一声嘶喊“这是”
十余位影卫在此时突然现身,跪倒在他背後。花千绝低喝道“去去分舵把吴秋屏叫来,晚来一刻便要你们的命”他一边说著,手毫不犹豫的拂过少年周身大穴,刚刚点毕,花记年就“哇”的一声,口中源源不断的吐出黑血来,将洁白的衣襟染的污秽不堪。
男人眼中几乎冒出火来,原本便像野兽一般的漆黑眼眸,此刻隐隐泛著一层血色。他揪著少年一缕发丝厉声喝道“给我撑著点,你如果敢就这样死了,我就随便把你抛在哪个水沟里,让你烂在那里臭在那里
少年眉宇之间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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