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殿,李渊气得够呛,即便窦皇后一直在旁轻声抚慰,完全起不了作用。
“啪——”一声巨响,把窦皇后也是吓了一跳,“皇上,你这又是怎么了?长安城之围不是已经解了么,怎么还如此大火气?”
李渊气得直喘气:“还跟朕提什么长安城之围,要不是那个臭小子,我长安城会险些沦陷于刘武周之手么?”
窦氏眼珠子一转溜,便知道他这是在生儿子的气呢,好声好气道:“皇上,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孩子犯了错,好好教训就是了,也全怪我,元吉小的时候,没好好教导他,才养成了他这肆意妄为的性子。元吉这孩子这回是可是犯了大错,错的离谱,好在他也知道自己错了,这不是刚剿灭了刘武周的反军,便马不停蹄地来向你负荆请罪来了么?你要是生气,责罚他就是了,犯不着跟自己身子骨过不去。”
窦皇后与李渊毕竟是结发夫妻,共患难多年,才熬到今日,深知丈夫的秉性。虽然她对于当年忽略这个三儿子,心存愧疚,如今一直想法弥补,但求情的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的。要真是替元吉说话,怕是更让李渊生气,她只能把话反着来说,又时不时地提醒丈夫,这毕竟是他的亲生子,就算犯了再大的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李渊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眼窦皇后,又神情颓然道:“你以为朕是因为他举兵离开并州的事而恼怒?”
“难道不是?”窦皇后也有些摸不准李渊的意思了,不是这个还是哪个?这事不就是这个事么——元吉擅自领兵离开驻扎地,陷长安于危急。
李渊愤恼道:“算朕看走眼了!朕以为建成有治国之才,世民心思敏捷,骁勇善战,元吉虽然少了些头脑,但好歹勇猛无比,乃一员猛将,也是朕的左膀右臂,谁曾想,连元吉都学会撒谎了,跟朕玩些把戏,是真的把朕当傻子了不成?”
“皇上的意思是?”
“皇后啊,你是不知道啊,元吉那臭小子今日在朝堂上说的什么鬼话。他说他是畏惧刘武周和突厥的大军,怕有所不敌,连夜带兵撤出并州,这才让刘武周大军长驱直入围攻长安城。”
“难道不是?”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她这个儿子离开并州?
李渊心说你也太不了解你儿子了,耐着性子解释道:“就他那争胜好强的性子,要让他服输,比杀了他还难,朕当初之所以一眼就看中他,不就是因为他骨子里透着股狠劲么,你要说他打了败仗,我信,要说他畏惧刘武周和突厥大军,连夜撤出并州,我是决计不信的。更何况,就算他真是畏惧刘武周,而撤兵并州,好歹给长安城报个信啊,怎么了无音讯?这还不算,莫名其妙地,又突然冒出来,解了长安之围,如果说当初是因为害怕刘军,难不成现在就不怕了?”
李渊食指扣着桌面,一一分析给窦皇后听:“皇后啊皇后,更何况凡事都有个先来都到吧?刘武周他为什么攻打并州,围困长安,是因为知道并州城的士兵都被调走了,并州成了一座空城,这才想着趁虚而入,趁机围困长安的!这时间上也对不上啊!”
被李渊这么一说,窦皇后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这三儿子也不傻啊,怎么还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啊?
窦皇后忧心道:“皇上,你说这元吉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渊没好气道:“他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就快被他给气死了。方才在朝堂之上,我一再给他机会,一遍遍责问他,务必说出实情,可他倒好,就是往跟前一跪,死咬着就是自己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怎么都不松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我下不了台,你说我怎么放他?我不能放他!我放他,对得起奋死抵抗的将士们么?我放他,如何跟文武百官交代?我这是偏私啊。”
窦皇后面上一紧,拽着手上的丝帕问道:“那你将元吉如何处置了?”
李渊无奈地摆摆手道:“我已将他下狱了,等候发落吧。”
窦皇后见李渊这副颓败的模样,深知今日不宜再劝,只得作罢,心里却盘算着该去找元吉聊聊,好歹知道个什么事,这傻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别说窦皇后着急,李元吉一被下狱,李建成便坐不住了,先是在路上截了李渊,一番告罪求情,被李渊遣退之后,又匆忙赶至地牢。
这不,牢房的门一打开,李元吉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的人,笑笑道:“我就知道还是大哥最疼我,第一个来看我。”
李建成可没他那么好的心情,劈头盖脸就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没瞧见方才在朝堂上父皇都气成什么模样了?”
李元吉耸了耸肩:“那能怎么办?这事本来就是我做的不对,害的长安城险些让人给破了,父皇生我气也是理所当然。”
李建成看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就来气:“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你以为你说是你畏惧刘武周和突厥大军,所以临阵脱逃,撤兵出城,父皇就信了?别说父皇了,连我都不信。长安险些破城,这事总得有人来担着,所以,这会儿文武百官都在找替罪羊,才一致向父皇参本,要严惩你。但他们只要细细一琢磨,便会发现不对劲了,刘武周率兵攻打并州和你撤兵,在时间上就对不上,明明是你撤兵在前,刘武周得到消息趁虚而入,攻打并州在后。虽说相差不了几天,但若是细查,必然能查个水落石出。”
李元吉苦笑道:“大哥,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精明。”
李建成恨铁不成钢,愤愤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把并州的守军拉哪里去了?干什么去了?”
李元吉摸了摸脑袋:“大哥,你就别问了,就当我在朝堂上说的都是真的好了。父皇生气归生气,难不成还能杀了我不成。”
“杀倒不会杀你,但是撤你的兵权是一定的了,不知道会不会撤了你的封号。”李建成没好气道,“还有,你怕是还得在地牢里多待些日子了,等父皇解了气再说。”
“没事,我在这挺好,没人敢给我罪受。”李元吉随遇而安地双手交叠,脑袋枕着躺下,睁着双眼看着头顶,面无表情道,“大哥,你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静静地待着吧。大哥,你知道么?奶娘死了。”
李元吉语气平淡道:“我心里难受,这事都怨我,我还说过好好孝敬她的,没曾想,她跟着我一点福没享到,最后还把命给搭上了。”
李建成眉头皱起,他倒是不知道这事。陈氏在李元吉心目中的地位,怕是比之他们的生母还重要。
因为从来没见过自家弟弟这副明明伤心透顶了,还平静到死寂的模样,李建成也不知道从哪里安慰起。
许久,李建成叹了口气道:“你说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谁让你调兵离开并州的?”要不然陈氏也不至于横死,你这会儿也不会宁愿待在地牢里找罪受。
在李元吉开口前,李建成又抢白道:“别跟我扯那些什么贪生怕死的鬼话,我压根不信。”
“那你让我说什么?”李元吉抿了抿唇,最终选择闭嘴。
狭小的牢房里有片刻的沉静,李建成冷不丁地出声道:“是不是又是和罗成有关?”
李建成原本只是猜测,但看到李元吉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侧躺着躲开他的眼神,他便知道猜对了,虽然其中曲折他还没理解透彻。
“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那罗成到底什么关系?三番两次地为他着想?”
李元吉眼神躲闪:“大哥,你说什么呢,这事和罗成有什么关系?”
“真有关系才好呢,我方才出宫之时,远远地看到罗成步履匆忙地进宫了,怕是听到你下狱的消息,前来向父皇求情的。”
“什么?罗成进宫了?”李元吉一个翻身坐起来。
“你不是说和他没关系么?”
“是……是没什么关系……但左右我是父皇的亲子,虎毒尚且不食子,等父皇气头过了,也就这样了,但他可不一样。万一他胡言乱语,替我开脱不成,把自己牵扯进去就不好了。”
“既然跟他无关,你干嘛担心会牵扯到他?”李建成反问道,“他不是应该和李世民一道攻打王世充么,怎么会和你一起回来解长安城之围?”
“大哥……”
“好了,你不说我也不问了。但这事要真与他有关,他此番进宫向父皇解释,倒也算有情有义。好了,你就乖乖在狱里待着吧,这也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你小子不是一厢情愿,正好可以看看罗成心中所想。”
李元吉听前半段觉得怪,听后半段更觉得不对,瞪大眼睛看向李建成道:“大哥,你怎么也知道了?”
李建成瞧他那傻样,脸上的表情总算有些缓和了:“还有谁知道了?”
“二狐狸。”李元吉低声嘀咕了一句。
“难怪你前些日子老跟他凑在一块,我说你们俩是自小不对付的啊,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要好了。”
李元吉赶紧补充道:“大哥,你可别多想啊,你要是跟他打架,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二狐狸为人狡诈,整天算计来算计去,我可不傻。”
李建成瞧着自家弟弟焦急的模样,忍俊不禁:“二弟也没你想的那样,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大哥,你心好是一回事,但是该防的还得防,我就跟你直说吧,我对那位置压根不感兴趣,但李世民不一样。您虽然已经是太子了,但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从小到大,野心勃勃,就会算计人,恨不能将你比下去。这回平定王世充,可让他出尽风头了。不止这样,不日,他便要凯旋回京了,手下良将无数,军功赫赫,你敢说,他对父皇那个位置没有想法?”
“元吉,休要胡说!父皇如今身强体健,不容我等置喙。”李建成呵斥道,左右环顾一周,压低了声音道,“你真是胆大包天了,什么话都敢说,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李元吉不以为然,勾了勾唇角:“你不是我大哥么,还能害我不成。”
李建成心下也是安慰,这个弟弟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好了,你就在狱中好好反省反省吧,等过几日,父皇气消了,我再劝劝父皇,让你官复原职。”
“官复原职倒不必了,大哥,你要是真为我好,替我去瞧着点罗成。你别看他平日里挺聪明的,但极重情义,要是知道我把所有的事都顶了下来,肯定不干,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你可别让他胡来,这一个人坐牢就够了,两个人挤得慌。”
李建成瞪了李元吉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替别人着想,好好想想你自己吧。就你那性子,对一个人好,掏心掏肺的,就快让全天下都知道了,我都看出来了,估摸着父皇母后也快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父皇母后吧。”
李元吉皱着眉头没说话。
“这要是让父皇母后知道了,罗成肯定遭殃,就像你说的,虎毒不食子,父皇不会拿你怎么样,但罗成就难说了,即便他是我大唐一员难得的猛将。元吉,凡事三思而后行。”
“多谢大哥提醒。”
“你我兄弟,不必客气,罗成那你放心,我会盯着的,不会让他出什么事的。”
另一边,罗成从李安处得知李元吉不等大军回朝,就率先单骑回长安城请罪去了,二话没说,也追到了长安城。入了京城,进了皇宫,叩见李渊,确实就如李元吉想的那样——别看这人平时挺聪明的,关心则乱,这不,一下子就将李渊给惹怒了。
作者有话要说: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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