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珣的力道很是得当,叶启楠感到舒服,面色也缓和了不少,父子二人已经很少有时间独处了,今天叶启楠倒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守着窗外静谧的夜色,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想到隔壁的卓铭瑄,叶启楠突然问:“你们……可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这样糊里糊涂的过下去。
“这不是……等着父亲首肯么。”叶珣不禁有些紧张,他知道父亲一定会找他谈这件事,生怕父亲说出反对的话来,手上的力道都不均匀了。
叶启楠嫌弃的将他推开,让他到眼前站好,才开口道:“早两年,不是还想着那个法国女孩儿吗?”
“是俄罗斯……”叶珣纠正道,tina的音容笑貌在眼前浮现,心里很是怅然,这个战火纷乱的时代,她会跑去哪里呢……
“有什么区别,年轻人,尽会将感情当做儿戏,还当自己轰轰烈烈,感天动地了,婚姻是怎么回事,你们又懂得多少!”叶启楠一句话,将叶珣拉回到现实。
“是……不到爹爹这个年纪,怕是参不透了。”
叶珣心想,就因为年轻人不懂婚姻,不懂生活,才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当然不会坑害子女,必定往他们心中所认可的完美婚姻去结合。可如果事事听从父母安排,或年纪轻轻就像父母那样大彻大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当然,这样的话他肯定是不敢直说的。
“我本意不希望你与卓铭瑄这样的女子结合,她的确与众不同,也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过于自信和有主见,却并不好。”
叶珣有些急了,这些不都是优点吗?
叶启楠顿一顿接着说:“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你母亲的影子……固执,倔强,有才华,有见地。但在那个时候,太与世俗格格不入了。最终你也看到了,她宁愿丢下女儿,怀着身孕出走,也不愿忍一时之气,等到我回来替她主持公道。”
叶珣只觉得百爪挠心,又不敢说真话:心气儿高怎么了,我偏就喜欢这样的,处处替她着想,不让她受委屈不就得了,我必定做的比你好,不会让母亲那样的悲剧重演。
叶启楠报以一笑:“谈何容易。”
叶珣吓坏了,他没说话呀,父亲会读心术不成。
“既然你决定了,就筹备婚事吧。”叶启楠缓缓道:“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叶珣有点懵,想不到父亲答应的这么痛快,赶紧嘴甜道:“都听父亲的吩咐。”
“说得好听,你几时听过我的吩咐。”叶启楠怅然的感叹:“若当时将春桃收了房,华阳都该上学了,何至于是现在这样?”
叶珣不想提到这个话题,避重就轻道:“既然您说起来了……我这几天正想这事儿,华阳该上学了,不如今年入夏,就……”
叶珣话没说完,听到客厅里的电话铃声,一看手表,已接近凌晨一点了,有种不祥的预感,谁会在这么晚打扰。
铃声停了一阵,就听老梁咚咚的上楼声,想必是满楼上找不到父亲的身影。叶珣赶紧打开房门,询问何事。
“司令部急电,要老爷亲自去听。”老梁道。
叶启楠从屋里出来,下楼听电话了,家人们也被吵起来,纷纷打开条门缝往外看。隔壁的铭瑄压根还没睡下,手里拿着个茶杯指望偷听他们父子说话来着,可惜墙壁隔音太好,模模糊糊听不到内容,然后听到外面一阵骚乱,才从门里露出个脑袋。叶珣示意她回房待着不许乱跑,自己则下楼找父亲去了。
“日本人在北平动手了,一个小时前,同二十九路军在卢沟桥交上火了。委座通电,在庐山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叶启楠吩咐瞿子明:“通知师以上的军官一小时内到司令部开会。”
外面夜色正浓,月光正明,这一夜惊醒了许多人,彻夜难眠。
叶琨也从司令部赶回来,带一队特务营官兵,多事之秋,他将亲自护送父亲去司令部,多年来稳若泰山的修养也掩盖不住此刻的惊讶与慌张。
叶珣被吩咐回到屋里换上军装,很久不穿军装了,他的手不禁有些发抖,从沈阳事变起,就知道会有开战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叶珣整顿齐备,来到卓铭瑄的房间。
还未开口,就被卓铭瑄捂住了嘴:“我都知道了。”
“你……听谁说的?”叶珣讶然。
“你不让我出去,我就打电话给报社的朋友……”卓铭瑄小声道。
“职业病!”叶珣有些不悦:“家里藏个女记者,还真不怎么安全……”
“我又不傻,不会乱说话的!”卓铭瑄佯怒捶了他的肩膀,忽而垂下手,兴致索然:“你要去哪,真的要打仗了吗?”
“我去开会。”叶珣翻了个白眼,又伤怀道:“不过,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到底是军人,捍卫国土,责无旁贷,我身上还有沈司令的嘱托,真有中日开战的一天,我将毫不犹豫的冲到最前线。”
卓铭瑄垂了眼帘:“我知道,京津一开战,势必蔓延整个华北……”
叶珣故作骄傲:“不愧是我的女人,目光敏锐,洞明全局,不比那些见识短浅的妇孺。”
“还贫!”卓铭瑄帮他系上领扣的风纪扣:“最近都没看你穿过军装,猛地穿上,像变了个人似的,弄得我这心里惶惶的。”
叶珣理了理她的卷发,佯作轻松道:“你丈夫十六岁进军校,混迹军中许多年,大小战役也参与不少,军事素养相当过硬的,打个倭寇,还是浪费了呢!”
卓铭瑄挥舞粉拳捶他:“你是谁丈夫了?!”
两人嘻嘻哈哈又闹了半天,叶珣穿着军装,夏夜里闹出一身的汗,赶紧缴械投降,认真道:“我走了,你在家好好的,多陪舒月二嫂说话,有事就找三太太和五妈妈,”又低声道,“让钱舒月离大太太远点,你自己也是,要多留个心眼。”
叶珣只是离开一晚,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交代,啰啰嗦嗦没完没了。
叶琨这边,也被三太太轰赶着上楼,去看看钱舒月。钱舒月现在怀有身孕,是全家人的重点看护对象,皇后一般的待遇,连叶启楠都不敢在楼道里高声说话,现在被惶惶的骚乱声吵醒,不知会不会吓到腹中的宝宝。
钱舒月睡不着,有奶妈陪着,正在屋里来回走动,叶琨进来了,戎装笔挺,大夏天的,却带来一屋子寒气。
“看爸爸好凶啊,宝宝会不会不敢出来了?”舒月半开玩笑,抚着肚子道。
叶琨这才有了点笑意:“他敢,看我不打烂他的屁股!”
舒月故作神秘道:“今天许缘悄悄告诉我,是个小妹妹。”
“妹妹?妹妹更好。”叶琨脱口道:“这世道,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叶琨!”钱舒月瞪眼嗔怪一声,坐在床边默默的哭了。
“小姐,不能流泪,伤眼,对孩子也不好。”奶妈凑过来紧忙劝道。
叶琨也有些无措,先打发奶妈出去,坐在床边安慰道:“我的意思是,父亲说穷养儿富养女,男孩要严加管教,我是怕你舍不得,所以还是女儿好……”
舒月止住眼泪,叶琨一向严肃,能这样油嘴滑舌的辩解已是不易。
“答应我,你们两个,别像你和爹爹那样……”舒月话音刚落,三太太敲门进来,端一碗安神的莲子汤,自从舒月怀孕,三太太精神过度紧张,亲自负责她的膳食。
三太太看了舒月一眼,挥着拳头狠狠捶了叶琨几下:“这么几分钟功夫,怎么给弄哭了!”
“娘……”叶琨刚要开口辩解,被三太太一把推开:“你老子叫你,还不赶紧下去。”
叶琨看一眼三太太,无奈的笑了,叫我来的是你,赶我走的也是你。
轻轻带上房门,他看到同时出门的叶珣,两人对视一眼,神情严肃起来,目光如窗的月色一样明亮,透着冰凉的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家好是诈尸的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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