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新军入编后,装备辎重得到了补充,杜参谋长穿上新发放的黄呢大衣,骑上一匹骨骼健硕的骏马,跑进山区遛马。不知不觉跑入青城军的驻地。青城军的部队紧邻一二六师,为防备日军,防区边缘布置了警戒线,放了流动哨。防区外的蹄声和马嘶引起了士兵的注意。带队的一个班长从浓雾中看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身穿黄呢大衣,骑着一匹洋种马,正朝这边飞驰而来。他认定这是日军军官无疑,下令开枪。当即打穿了杜恒的肺叶,伤势很重。
面对友军的发难,叶珣不厌其烦再三解释、道歉,梁主任没有二话,只要求严惩肇事者。
门口响起警卫列队的声音,医院外驻满岗哨,叶司令亲自来了,带医生来会诊。
叶珣立正敬礼:“司令。”
“谁干的?”叶启楠单刀直入的问,声音不大,却令走廊里所有人胆寒。
“骁山防区的守军。”
“谁下的命令?”
“他只是尽了军人的职责。”叶珣小声说。
回应叶珣的,是叶启楠凌厉的鞭子,一鞭抽到肩头,鞭梢刮在脸上就是一道血痕,叶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问的什么?”
“是我替二哥下的命令,在防区边缘加强警戒,增加流动哨,那天山里起雾,能见度不高……”
叶珣话音未落,叶启楠扬手又是一鞭:“谁给你的权利?”
叶珣穿了一件黑色的中山装,疼的晃了两晃,稳住身形道:“是叶珣僭越,请司令降罪。”
叶启楠二话不说,又抽了两鞭。
“叶司令,别!”梁主任终于拦住叶启楠:“还是等杜旅长醒来再做调查吧。”
叶启楠看了眼手表,抬头看着叶珣:“跟我走。”
叶珣披上秘书递上来的大衣,一路跟着父亲,上了父亲的车,竖了竖衣领企图遮挡脸上的伤痕。叶启楠扳过他的脸,红肿的一道伤痕鲜艳刺目,见他挺直了背不敢靠在座椅上,叶启楠说:“珣儿,靠在爹肩上歇歇。”
叶珣听了,心中所有的委屈宣泄而出,抿着嘴不肯说话,肩背挺得更直。
叶启楠取笑他:“装吧,这么两下打疼你了?”
“疼呀,都出血了。”叶珣委屈难当。
叶启楠拉开他的大衣,解开中山装的衣扣,往下一拉,就见洁白的衬衣上,肩背处透着斑斑血迹,有些心疼:“委屈你了,想要什么,爹补给你。”
叶珣知道,父亲是为了做给对方看,至于处置那名下令开枪的军官,倒是不太可能,大战在即,谁也不会做自毁长城的事,让自己人心寒。所以,叶启楠只能选择委屈叶珣。
于是他整理好衣服,歪头想了想:“……爹别再生二哥的气了,行吗?”
叶启楠笑了,却没有回答他。两人便沉默了许久许久。
叶珣望向窗外,这是他初来青城时走过的路,昔日的繁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战火洗礼后荒颓无人的街道。
“这样的抗战,真的有把握吗?”叶珣问。
“我们骄奢淫逸消耗数十年,日本则明治维新积蓄数十年,我们不得已而抗战,怎么说有把握。”
父子二人沉默了一会。
“眼下非得叶琨回来了,你收拾一下回家去。”
“嫂子临产。”叶珣说。
“所以让你回去替他。”
叶珣无力的继续看窗外:这事儿替得了吗?
民国二十七年三月,天气渐暖,一个崭新的小生命如约而至,叶珣以为他会像一个可爱的小天使,或是早春三月的阳光,给全家带来温暖和希望。
事实上,这个小怪物险些要了舒月嫂子的命。
钱舒月还在声嘶力竭的喊叫,一家人围在产房外揪着心。叶珣本以为徐一声介绍的产科专家有多么高超的医术,谁想从舒月被认定为难产的一刻起,她就只在一旁不停的喊:加油,努力,你很牛逼一类的话,并且全部用英文,许是命悬一线的钱舒月语言能力已经降为负值,一句英文也听不懂了,卓铭瑄握着她的手,在旁充当翻译。
把叶珣急的直转圈,若是大的小的有什么三长两短,父亲和二哥回来非煮了他不可。
十三个小时四十分钟后,凌晨三点十五分,小东西终于不再折腾全家人,不紧不慢的来到这个世界上。
钱舒月已累的精疲力竭,一家人都在照顾她,新生儿洗过澡后就睡着了,只有华阳和许缘扒着婴儿床仔细端详,然后问出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宝宝叫什么名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叶珣这个家里目前唯一的男人。
叶珣愣了愣:“我忘了问爹。”
众人表示对他很失望。
叶珣挠了挠头:“我哪里知道生宝宝还要取名字的。”
众人表示对他很鄙视。
“叶琨说,乳名叫祈儿,大名再请爹爹定夺。”钱舒月说。
众人表示好听,对叶珣格外嫌弃。
下一辈是家字辈,叶司令在电话中指示,祈儿好听,就叫叶家祈。
初为人父心情复杂,挂断电话,叶琨站在指挥室的作战图前出神。回过神时,父亲居然站在眼前,将一把钥匙递给他。除了公事,他们父子已有几个月没有过别的话了。
“去吧,我相信你能安排好。”叶启楠拍了拍他的肩膀:“母子之情,是天道,是伦常,这些年,委屈你了。”
事发突然,叶琨一向平静的目光中乍起波澜,才一张嘴,眼里的泪就如泄闸的洪水般涌出,他跪在叶启楠的脚边,只喊了一声爹,却哭了很久,为了这一天,他等了二十年。
“起来,”叶启楠恢复了往日的严厉:“跟谁学来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叶琨仍在哽咽。
“叶琨,我数到三。”叶启楠警告他:“当爹的人了,我不想打你没脸。”
敢等父亲数一二三的是叶珣,叶琨则赶紧站起来,极小心的收起钥匙,也收起自己的情绪。
叶启楠才难得心平气和的对他讲:“有了儿子,就是大人了。你知道爹这些年对你的期许,这份家业迟早要交给你,该你的,给我稳稳当当的担好了。”
“是。”叶琨点了头。
小生命降临,给叶家带来欢欣喜悦的同时,叶珣和卓铭瑄的婚礼也被提上日程。
叶珣的一生中,有三个女人对他影响很大。第一个,是那个常对他说:“人有两次生命,头一次是开始生活的那一天,第二次是在萌发爱情的时候。”的可爱的俄罗斯女孩。她给予了他第二次生命,她是最美好最干净的爱情;第二个,是春桃,那是一个已被他淡忘了模样的可怜女人,却给他留下一份珍贵的礼物,让他永生摆脱不掉对她的歉疚;第三个,是卓铭瑄,一个在酒会上萍水相逢的女孩子,竟与他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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