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观内,霍子衡只来得及跟霍老夫人说两句话就赶回去内城了。
云宁知道霍老夫人恐怕很不待见自己,为避免大家尴尬,她干脆换上道袍跟着道士们一起上早晚课,还要了一间静室静修。
没想到,第二天,霍老夫人就让张嬷嬷来请云宁过去说话。
不用想云宁也就知道霍老夫人这个时候找她要说些什么,不由感觉到棘手,她是很讨厌处理这种人际关系的,两个人观点、出发点都不一样,完完全全的鸡同鸭讲,根本就没有能说、能劝的,更讨厌的是这个情形会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张氏,那个为了给儿子换一个儿媳妇而牺牲她的女人。
不过,再心烦,云宁还是去了,毕竟她还是想和霍子衡走下去的。
见面后,和上次一样,气氛因为沉默而有些尴尬。
霍老夫人摩挲着手上戴的戒指,说道:“顾小姐,我有话就直说了,我们家子衡已经过了二十,跟他同年的大多都已经抱上了儿子,霍家现在就他一个男丁,我还指望着他承继香火呢,我这把年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闭眼了,走之前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一眼重孙子,这样我下去了,也有脸见霍家的列祖列宗,我这老人家盼望重孙子的心情还请你理解。”
“你是个好姑娘,说起来还是我家子衡配不上你,只有一点,你还有十几个月的孝要守,这一年半载的,孩子都能满月了,现在说是不打仗,不去前线了,可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去了,万一跟他父亲一样…不也是害了你吗,你这么好,找个疼你的,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是很容易的。”
“说起来,这夫妻还是得相敬如宾来得好,情深不寿,且容易因情伤德,子衡他母亲就是这个样子,自他父亲死讯传了回来之后就开始生病,没有多久就撒手人寰。”
“顾小姐,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才忍痛拆散你们的,你要怪,就怪老身吧。”
云宁一直半低着头,来之前,她以为她可以做到听见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她有霍子衡的承诺,只要她能忍着老人家的唠叨,甚至是刁难就可以了,问题都可以留给霍子衡来解决。
但此时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气愤,她又没有主动缠着任何人,为什么张氏和霍老夫人先为难的都是她,是她比较好欺负吗!无论是当年的余轩和还是现在的霍子衡,只要他们不来找她,她保证可以永远不跟这个人见面。
云宁深呼吸,按压下负面的情绪,平静地说道:“说实话,老夫人这话跟我说,很唐突,我跟霍将军没有定下婚事,没有私定终生,我更没有给过他任何的承诺,坦白讲,您可以随时给他定下婚事、娶亲,这些都是您的家事,我无权过问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澄清一点,不是我纠缠着霍将军不让他去成亲的。”
云宁起身干脆地告辞,转身出去,没走两步,后面传来怒吼:“你这可是不愿意?”
她也没回身,只说:“我倒是听不懂老夫人要我愿意什么,不愿意什么,我理解老夫人的想法,还请老夫人放心,我就是没人教养,也还是个清清白白的人,绝不会行狐媚之事,老夫人与其在我这里费口舌,倒不如好好地跟霍将军谈一谈,我保证,只要他不找我,我绝不会主动联系。”
说完,她就直接出去了,正好在门外见到唐老夫人,简单见礼后就直接回到自己房间。
唐老夫人一看云宁的神色就知道肯定是自家老姐姐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快步进屋,就见霍老夫人正生着闷气。
“这是怎么啦?好好的怎么像吵了一架似的?”
霍老夫人懒得说,还是张嬷嬷把两人的话复述了一遍,唐老夫人顿时觉得无语,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家呢,那位也是大家小姐,哪有跟小姐说这些话的道理,她是跟这些人坐着一条船回京城的,霍子衡和云宁的情况她清楚得很,子衡追人追得那么紧,还真是一点怪不了人家。
她心里也有些后悔,本来昨天就该跟老姐姐说清楚这事的,结果见到长春道长后太专注在修道上,一时给忘了,要不然也弄不出刚才那一出。
唐老夫人耐心地劝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子衡都明明白白地表示出来了,你何必跟他对着干呢,他是将军,在西北统领军队那么多年,那样的威风,做事必定极有主见,认定了的事轻易不会改变,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家翁,顾小姐人品相貌那么突出,你怎么忍心拆散他们!”
霍老夫人:“我就是觉得诗柳好,怎么子衡就不明白我的用心呢!”
“你这是想差了,日子是小两口过的,他觉得好才是真的好呢,子衡和诗柳本身性情就不合,真要凑合到一起,怕是一天都说不上两句话的,我也知道诗柳好,可说真的,顾家小姐只会比诗柳更好,我是孙子年纪还小,要不然我都给他提亲去了。”
霍老夫人着急地脱口而出:“她是好,可人再好有什么用,福薄啊,她全家就剩她一个了,连个正经亲戚都没有,我家子衡已经够命苦的,再摊上她,不知道还得苦到什么时候呢。”
“这……”唐老夫人瞬间哑口无言,她一个沉迷道法的人都没想到这里呢,这可真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劝了。这些说法本来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现下她信了,估计是怎么解释她都不会动摇的。
唐老夫人心里叹气:她这位姐姐寡居多年,深居简出,加上霍家的情况,夫君和儿子们都战死沙场,可能就因为这样,她完全没有了年轻时的大度和气,变成了现在这个偏执、顽固,认死理的老太太,后面就只能是看子衡的了。
云宁是皱着眉离开的,现在冷着脸回来,再想到昨天的事,云真和云静就猜到一定是被霍老夫人给为难了。
云静气得来回踱步:“这霍将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霍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好像我们求着要去似的,真不要脸,呸!”
云真则更担心云宁,问道:“师傅没事吧,有什么都不要憋在心里,发泄一下就过去了,这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以后我们也不找这些罪受了。”
云静:“师傅,我们家去吧,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别让那糊涂的老夫人耽误了大事。”
云宁背对着她们坐在床上,越想越气,气到了极点,最后竟难过得哭了出来。
双子听到她的抽噎声,连忙过了去,一左一右地抱着她,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看到云宁没控制住,直接在她们面前哭泣,可见是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
云宁被她们抱着,有了倾诉的念头,声泪俱下:“我觉得好委屈,好丢脸,好…我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女孩啊,凭什么跟我说这些,我又没有做错!就因为我没有长辈为我做主吗!”
云真、云静想到平时什么都有云宁为她们打算好,而她一个女孩,行事自然更为要强,什么都要求做得比别人更好,更完美,一定有累的时候,可她们却体会不到她的那种心酸,不由得更替她难过。
三人抱头痛哭之后,云宁才呜咽地嘱咐她们忘了今天的事,特别是不能让陈伯知道。
发泄过后,云宁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其实,她这泪水更多是为自己而流的,爱情果然能让人放下原则,以她以往的性格,被人这么嫌弃,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就离这些人远远的,省得碍自己眼,但是现在,就是委屈她也得受着,因为她相信霍子衡那句话,相信他会来找自己,他们的结局是不变的。
云宁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她就躲进了静室,不见外人,可双子还是得应付着唐诗柳和谢斯年的,特别是她俩也是明显哭过的眼睛,让人一猜就知道云宁的心情肯定很不好。
俩人追问,但双子嘴巴严实,什么都不肯说,唐诗柳无法,只好去问自家祖母,这才听说这件事,当即哭道:“我成什么人了,早知道就不出来看雪了,雪没怎么看,倒先伤了几次人。”
谢斯年安慰她:“你别想太多,云宁怎么会怪你。”
“姐姐不怪我,可我心里过不去啊。”
谢斯年:“主要还得看霍兄的,我们既然帮不上忙就别添乱了,你这么哭下去,云宁知道了也会怪自己的。”
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明天离开,所以第二天霍子衡也专程上山来接人,他到的时候,东西都已经装好车了,就等人上马车就可以走了。
谢斯年趁机偷偷地给他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因为不好当面说霍老夫人什么,所以说得含糊,但霍子衡听到云宁伤心得不见人就能猜出肯定是自家祖母话说得不好听。
他不禁在心里哀叹,自己运气还真是不好,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云宁终于松口了,他就被皇上叫去当差,这感情刚有点进展,祖母就闹出事来。这件事可大可小,他们感情好,只要云宁愿意相信自己,那就没有问题,这要是放到两家准备要定亲的家庭里,女方肯定是理都不会再理男方的,还真是太委屈云宁了。
霍子衡往四周看了看,云宁和她的人都没在,心里紧张起来,只能去问跟云宁最熟的唐诗柳。
结果唐诗柳直接给他甩了个冷脸:“不知道!你以后别跟我说话,反正我们从小到大也没说过两句。”
霍子衡无奈,正要转身去问谢斯年,就见云真和云静走了过来。
俩人是代替云宁来送一送人的,说是云宁要留在道观里为清扬道长祈福,还要多待些时日,就先不回去了。
霍子衡这下心里更是慌张了,他不爱云宁待在道观里,就怕她突然间看破红尘,真的出家了,连忙追上去问双子,要见云宁一面。
双子却是理都没理他,直接把他当成透明,绕开他继续走,霍子衡只好挡着她们,央求着:“就只是帮我把信给她,她没说过不收我的信吧。”要是说了,那他今天说什么都不能走了。
云静扯过他手上的信:“好了,快让开吧。”
霍子衡终于松了一口气:“再帮我传一句话,我知道她受了很大的委屈,我会尽快解决,然后接她回去的。”
哪怕听到他的话,双子依旧没给他任何好脸色,快步地回到云宁身边。
尽管她们现在很不喜欢霍子衡这个人,但是也没有刻意去隐瞒什么,把他的信和话和他的态度都跟云宁说了。
云宁心中百感交集,这份感情看似突然,看似平淡,甚至偶尔她还会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但每次只要一想到霍子衡,她莫名地就会很有信心,也许是因为霍子衡给了她太多的安全感吧,从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无条件的信任,不顾一切地为了她坠下山崖,更别说每一次相处时体贴的细节。
他们一开始也只是说话投机,慢慢相处下来,从志趣相投到惺惺相惜,再到情投意合,直到最后认定对方这个人,看似很短暂,但其实两人都有一个漫长的心理过程,也都反复地深思熟虑过,因此,在决定开始这段感情后,除非万不得已,谁都不会轻易地放弃,更何况现在只是一些客观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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