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不冲之,则死尽矣!
赵云怒吼着,扯着抢来的马匹,眼睛虎视着众人,手臂上抬,手中的枪高高举了起来。
日光,射在枪尖上,泛出点点的寒芒。鲜血,从枪尖上滑下,滴在枪缨上。
“挡我者死!”
一声霹雳,一声怒吼,如炸雷一般撞击着每个胆敢拦路者的心房。
赵云剑眉上扬,两眼圆睁,嘴角鲜血直蹦,脸型也因为动怒而变得扭曲了。那些与赵云照面的胡骑,手中挽着兵器,却不敢冲上前来。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希望对方能够先冲上去,好给自己杀敌的勇气。
数百的鲜卑骑兵,在这片刻之间,甚至感到了一股寒意。那是将军的愤怒。
教铁枪生光,三军辟易,奋将军怒!
赵云手挽着长枪,低眉看着握枪的手臂。
手臂在抖,心在发虚。他知道,自己因为数天没有进粮食和水,身子早已虚脱了,再加上适才的一番拼杀,伤口处流血过多,难以支持了。
他身子摇晃了两下,但仍是坚强的咬着牙硬撑着,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那个似乎头目的鲜卑骑兵,在听到常山赵子龙的大名后,脸色先是遽然的大变,继而看到赵云此刻这副样子,也不放在心上了。
在辽西一带,赵云之名常随着公孙瓒震慑着鲜卑部众。原因是他们时常出入边塞,与鲜卑有数次大战,而且鲜卑多败北,故而鲜卑之人中就盛传着他们的大名,使得那些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人,都是心生胆寒。
其实这也很正常。像当年孙权与张辽逍遥津一战,张辽以八百破孙权十万,使得张辽大名名震江东。有传言。凡江东小儿夜啼,只要一听到张辽的大名,立即是止哭了。虽然传言有点不可信,但亦能说明一些问题,就比喻此刻那个鲜卑头目在乍闻赵云之名后,立即是瞠目色变。只不过,当他看清楚眼前的赵云身负重伤,又在自己人马的重围之内,也立即由适才的惊惧,转而变成此刻的得色。
他眼睛示意着两边的属下。让他们慢慢接近赵云,企图将他锁在围内。
赵云先前的彪悍众人都看在眼里,所以当他抢走了一匹马,立身马背上,怒声大吼的时候,他们背后的确是心生了寒意。但当心细的人在看清赵云另一只手臂在淌血,在发抖的时候,他们立即是欢呼了起来,也已经跃跃欲试了。
距离他一丈远的一名鲜卑骑兵。他在冷观了赵云片刻后,便即大吼了一声,举起了长矛,向赵云正面搠来。
然而。当他矛走一半的时候,他的整个人立即如电击了一般,木了片刻。
赵云辨风听器的本领很是高强,别说是当面使黑枪了。就算是数里外飞来一支箭,他也能听到。
就在那人手握着长矛,即将刺出来的时候。赵云冷目忽然抬起,瞪视着他。
而那人,被赵云冷目一视,居然是吓得片刻的木立。也就在他木立的片刻,其实赵云手上的铁枪也已经带着一口寒芒,直奔他面门。那骑兵甚至来不及将手里的长矛回扫,赵云手中的铁枪枪尖早已经刺入他喉咙里去了。
一口鲜血如喷泉,向前四射。
他旁边一名胡骑趁机使了一把巨斧,往赵云枪杆上劈来。
赵云身子动也不动,在料理完眼前那人后,立即铁枪回拔,如蜻蜓点水一般,划向了另外一人。
“起!”
大吼声中,赵云一枪刺穿对方胸口,将那人高高挑起。那人甚至来不及抵挡,巨斧落地,人早被赵云那股大力一送,庞大的身躯,离鞍而起。那人被人送上半天,惊吓和疼痛一齐袭来,他不及大叫,又被对方铁枪一拍,噗的一声,如死猪一般,远远的投落在地。
一道沙尘溅起,那胡人一口鲜血向天一射,眼睛瞪着,脸贴着黄土,再无声息。
数百鲜卑胡骑看到眼前之一幕,皆是面露惧色。而那赵云在狂吼声中,再次冲了上去。这次,他手中的铁枪如电芒一般,在众人中间此起彼伏。在一片惨呼声中,赵云全身浴血,终于杀开了一道口子。
噗噗……
已经有十几人倒在了马下,黑色的胡马,向着旁边跑散。
一道影子,也终于冲出重围,向着远方奔驰而去。
“不用追了!”
鲜卑骑兵损失惨重,他们也再无胆色去追。更何况,他们相信,就算不追,那个叫赵云的常山人,也必活不了多久。
他们猜的其实也有道理,像赵云,他此刻全身虚脱,身体上遍布伤口,力气也已经使得透支不剩了。他之所以能够在冲出重围后仍能一路狂飙,那不过是凭借着他那坚强的意志做着最后的拼死反抗罢了。
他手握着铁枪,在浑浑噩噩之中也不知被坐骑带走了多少的路,终于,在他抬头看到西天金黄的太阳后,他紧扣着缰绳的手一送,身子在马速不减的情况下,惯性的向后脱离,噗的一声,栽倒在了黄沙之中。
天边,金黄的太阳铺射在他的身上,他的意志在支撑了片刻后,终于昏迷。
那个奔跑中的胡马,在跑出了十数丈后,也终于停下了四蹄。
它回过头来,已经看着后面,似乎在思忖着什么。但它最终还是走了回头,用着一只马眼瞪视着他,用马嘴嗅着他的身子。也许是因为鲜血的腥味太浓重了吧,使得那只胡马狠狠的打了数个响嚏。
但那马似乎不惧怕这些,在一连的响嚏之后,它居然伸出了舌头,舔舐着他铠甲上的鲜血。舔着舔着,它的那对马眼变得凶光四射,它的舌头,也由轻轻的舔舐,变成凶恶的允吸。
他在吸我的血!
赵云拼命的睁开眼睛,用手去推,用手去打。一定要将这畜生赶走。但被他伸手推到的,却是一个人。她有柔软的躯体,有丰满的**。她居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样子不过十五六的女子。赵云慌乱的缩回了手,借着星月,他已经看清了她的面貌。她头戴着包裹的五彩头巾,两耳垂着铜环,身穿着短小的貂裘。她的脸蛋是通红的,两只娥眉如同天上的新月,两眼如同新月之下照射的一潭秋水。汪洋无边。而她娇挺的鼻子,丰厚的嘴唇,无不暴露出她的青春气息。
“你……我……”
赵云一时想不得这是怎么回事,反而在惊呆了片刻后,头皮发麻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女子被赵云无意间推了一下胸脯,片刻的脸红后,立即大方的开口说话。但赵云根本听不懂她说些什么,只是能感受出她语音的柔和和善良。那女子说了两句话,见赵云呆愣愣的看着自己。她立即明白了过来。笑道:“我忘了……你应该是汉朝的……将军吧?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
赵云点了点头,想要坐起来,却发觉胸口那里传来了刀割一样的剧痛。那女子赶紧阻止了赵云的动作。对赵云道:“将军,你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千万不要乱动。”
赵云手掌撑着地上,方知自己仍是困在沙漠之中。
他勉强坐了起来。急剧的喘息着。此而时,他也很明显感觉到,衣甲里面硬邦邦的一片。似乎被什么包裹着,使得气血不是很畅。赵云抬起头来,看着那女子,指着胸口:“我……”
那女子慌忙说道:“将军你不用着急,在将军昏迷的时候,我已经替将军你把胸口上的伤口清洗了一下,然后用了一块布包扎了。不过,我没有草药止血,你可千万不能乱动,不然创口又会崩裂的。”
赵云蹙着眉,郑愕的问:“你是说,是你帮我清洗伤口,然后又……”
实在不敢想象,自己昏迷的时候,被一个女子脱完衣服,清洗伤口,再包扎,再穿好,简直丢尽了大丈夫的颜面!更何况,摆弄自己的,还是一个胡人女子。
那女子看赵云脸色不对,赶紧道:“将军不用担心,清洗你伤口的是我喝的水,很干净的,就是包扎你伤口的,也是我里衣扯下来的布片,你完全不必担心脏的。只可惜,现在水只剩一点了,你要渴的话,自己先喝点吧。”
说着,那女子将一个牛皮水囊丢在了赵云的怀里,然后大方的看着赵云。
“谢谢,我不渴。”
赵云将水囊放在旁边,想到她的内衣被扯下半边正绑在自己的胸口上,思想没理由的旖旎扭曲。四周静得很,看来不会有人了,他也怕孤男寡女会想出些不健康的事来,赶紧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事。他转过眼来,却看到了远处的一匹白色的骏马。那匹骏马时而低着头,嗅着地面的沙土,时而抖着马首,将鬃毛在微风里凛凛然的扬起。在月光下,黄沙似乎变成了大河,它低首瞬间,如长鲸吸水,好一幅饮马图!
他心里一动,脱口叫出:“追月!”
追月乃是他坐下骑的名字。一声追月后,他立即站了起来,想要跑过去。但他没走两步,脚下一好呛啷,向前一扑。眼看就要出丑了,幸好及时被那女子伸手一拦,将他抱住。那女子埋怨道:“你看你,不能乱动的嘛,赶快坐好。”
香气遽然扑鼻而来,赵云脑袋及至晕眩,但坐下后,他立即强自镇定心神,不敢多想。
那白色的马驹被赵云轻呼一声,也即调过头来,向赵云看了一眼。
一眼后,它甩着响嚏,四蹄如风的跑到了赵云跟前,用着一只眼睛仔细的看着赵云,马首也频频的点着。
“它不是追月!”
赵云在这时,突然想了起来,他自己的坐骑已经被自己亲手宰杀了,眼前的白驹,不过是自己在鲜卑胡人里强夺过来的罢了。也许是冥冥之中上天有意安排吧,他随便抢来的一只马,居然也是白色的,而且跟它的追月是那么的像。
赵云嘴角微微翘起,他站了起来,走上前去,抚摸着它的脑袋,笑道:“乖。送我回并州去。”
他刚刚说完这句,就要翻身上去,那马却是打了个喷嚏,将马鬃一甩,突然调过头去,四蹄如飞的走了。
“回来!”
赵云惊愣了片刻,这才发现马匹已经跑远了。
赵云心里一阵莫名的惆怅,毕竟,它是胡骑,不可能听自己话的。
身后那女子看到赵云失望的脸色。立即走上前来,安慰他:“其实你也不能怪它,要不是它,我也不会找到你,更救不了你。更何况,在你昏迷的这两天里,它都一直远远的看着你。有时候,我还发现它居然会流眼泪呢。”
赵云呆愣了片刻,问她:“我已经昏迷了两天了吗?”
那女子点了点头。柳眉轻蹙,缓缓的蹲下身来,然后若有所思的将首埋了下去。
赵云本来打定主意不跟她说太多的话,但见她此时的样子。不由起了怜惜之心。他也缓缓蹲了下来,说道:“我叫赵云,谢谢你救了我,我今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你就是赵云?”
那女子豁然抬起头来。似惊喜,似哀怨,语气里复杂难于言状。
赵云身子微微一动。问道:“你也听说过我?”
“哦,没没……”
那女子飘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之情,但她很快将其掩过。
她轻轻笑道:“我叫俄斯兰巴,很高兴认识你,赵将军。”
赵云剑眉一按,说道:“你果然是胡人?”
自称俄斯兰巴的女子微微一愣,大方的点了点头:“对,我就是你们汉人口中所谓的羌胡女子。”
赵云一战败北,弄到现在这个处境,也正是因为羌胡的缘故。他此时遽然听闻羌胡之名,脸色微微一黯,心里也是如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要说恨她,这事情跟她毫无关系。不但没有关系,而且自己的性命也是得益于她,若不是她找到自己,只怕自己今日就要葬身沙漠了。
可若不说恨她,似乎又说不过去。一直以来,在汉人眼里,夷狄就是夷狄,汉人自负天国,对于夷狄之徒实在不屑。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汉人与羌胡之间,经常是战事不断,双方互有胜负。到了安帝时,羌胡才算真正的被汉朝征服,并徒之四地。到现在,羌胡又因为汉庭内乱,无力征讨,故而明目张胆的到处作乱,这才弄得赵云远征,以致身负重伤。所以,从这重关系上来说,赵云又实在不能不与之撇清关系。
赵云既然弄不清楚自己现在该如何面对他,也只好装作没有听见,鼻子里轻轻应了一声,也就将身躺下,倒靠在沙地上,装作睡了过去。
半夜里,寒风刺骨的传来,赵云被冻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他折转身来,半醒半梦间似乎发现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貂裘,还能从上面隐隐闻到一股女儿的体香。
赵云一下子睁开眼看,蹭的坐起来,将貂裘一掀,就要丢开,却转眼看到那个叫俄斯兰巴的羌胡女子正盘膝埋首卷卧在那里,似乎睡着了。
赵云身上本来穿着厚重的铠甲,加上这家厚实的貂裘披在身上,却仍然被寒冷冻醒了,更别说那个柔弱的女子了。她将自己的衣服脱给自己,她自己却只穿了那么一点内衣,如何扛得住?赵云抓住貂裘在手,犹豫了片刻,轻轻起身,蹲下来,将她貂裘披在了她的肩膀上。然而,当他将衣服加在他身上的时候,俄斯兰巴突然肩膀一耸,身子一颤,似乎是做了一个噩梦。她一把将赵云抱住,埋首在赵云怀里,声音凄厉的哭了起来。
赵云半愣着,不敢乱动,手不知道该怎么放,只急着问道:“你,你怎么了?”
俄斯兰巴哭了数声后,抬起头来,说道:“我梦到了我阿爸,他们遇到了好多的恶人……”
“没关系,这只是噩梦,不是真的。”
许久,赵云只能这样安慰她。
在等她哭过后,赵云也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该关心关心她,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家,又怎么会被丢在这样荒郊野外的?
“我……我跟我阿爸出来,在半路上遇到了大伙的鲜卑骑兵,是他们把我捉了。就这样,我跟我阿爸分开了。但我在半路上趁他们不注意,拿了他们的水袋和一点吃的,也就跑了出来。我原本还以为能够跑出去,可我走了好长时间都没有走出去,直到遇到了将军你……”
赵云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同情她了。他说道:“放心吧,等我回到了并州,我就替你找你父亲。对了,你父亲叫什么?”
俄斯兰巴微微一愣:“他叫……你不认识的。”
赵云将身站起,笑道:“说得也对,你父亲我怎么会认识?”
他想了想,又道:“这么说来,是你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水和粮食都拿来救了我?”
俄斯兰巴笑道:“不是啊,这些东西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嘛,就像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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