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出嫁那天是三月初九,从尚书府到谨王府要走过京城主街道,转过民泰街,进入长生街才是谨王府所在的位置。
宫家大少爷虽然已经成亲,但她现在记在龚氏名下,算是宫府的嫡出二小姐,在厅堂向父母跪礼,听完他们训诫,手里捏着喜嬷递给她的苹果,宫家大少爷一路把她背到花桥上,在路中开了口,“妹妹,钱别省着用,不够让人来家里递话。”
清若嗯了一声,坐在花桥上听着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小心的撩开帘布的一个角。
京城主街道种了桃花,正是桃花开的时候,许是这一波迎亲队的人数众多,许是有风,她看见桃花树上的粉色桃花瓣纷纷扬扬的洒下来。
这几个月和荣佳厮混得多了,对他们那个圈子的人也熟悉了一些,虽然没有再问过那天被秦任琛打断的问题,但是清若觉得,他并不像外界说的那样。
若是生性残暴,喜怒无常的人哪里会得到别人真正的佩服。是的,不管是荣佳还是元成,又或者是不着调的六皇子,他们的身份地位完全没有必要怕秦任琛,这样几个人还能经常相处,有什么事想着找对方,说明他们认可,而不是畏惧。
伸进花轿的大掌文络分明,手心也有伤疤,很明显可以看到经常舞刀弄棒而磨出的茧子。
清若深吸了口气,一只手拿着苹果,一只手缓缓搭上他的大手。
热,强烈会渲染开的热。热到有些烫人的大掌募然收紧,清若身子一颤,听见他沉稳而沙哑的声音在身边,“抬脚,小心。”
她稳住心神,抬脚跨过轿沿。而后的一路她听着喜婆的指挥跟着做动作,他一路稳稳牵着她的手,她整个手掌被他圈在手心里,一路下来炙热的温度反而让她稳了心神。
今上和皇后亲临,她看不见,只听着众人跪拜,而后她和他一人牵着红绫的一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司仪那句高扬的礼成中她听见他明显温和的声音,“吃点东西垫着肚子等我。”
他不说,清若都没发现自己已经饿了一整天的。
她来不及给他说话,被喜婆一路牵着到了洞房,大概是收的红包够厚实,喜婆一路喜滋滋的跟她咬耳朵,“王妃,以后您可就有福了,您可是王爷亲自去接回来的。”
清若神情恍惚,在这句王妃和王爷中荡了一整天的心终于重新落到地面,喜婆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王妃王爷四个字,以后,她就是他的妻了。
她还未及竿,不能圆房,一直要等及竿之后在圆房,当然,所有的前提都是她能活到那个时候。
不知道他外面的情况如何,清若一个人坐在房里,头上的各种发饰头冠压得她抬不起头,只得低着头一直盯着手上的苹果看。
也不知过了过久,清若低着头半梦半醒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整个人瞬间就激灵了,标标准准的挺起了胸板。
眼睛看不见,耳朵就分外敏感,她听见开门声,继而是关门声,嗒、嗒、嗒,咚咚咚,脚步声混着她的心跳声,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这两个节奏。
而后。
“唉。”是他的叹气声,很轻,很软不像他会发出的叹息。甚至,清若都没想到他会叹息。
满世界的红被掀开,头上的红盖头渐渐远离。
她保持着挺直腰板的动作,他站在床边,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胸前还带着一朵红花,头发高高束起,精神爽朗,上次见面脸上的那道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变成了浅褐色的一条细线。
他挡着烛光,清若抬头看他,逆光的高大身影,阴影处是完完全全的她。
她心跳如鼓,浓重的鼓声里看着他缓缓朝她伸出手,他带着茧子的指腹从她额头一抹而过,她视线跟着而走,他的指尖有了白色的粉,也有莹亮的水光,像是抹了她的汗。
“重吗?”
秦任琛开口,抬脚自后面的桌子边勾了椅子过来,在她对面而坐,床比椅子高得多,但是她矮,这样两人才刚好一样高。
她愣愣的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秦任琛勾了勾唇,抬起刚才抹了她额头的指尖给她看,“要不要先洗脸”
清若点头,还是视线不离他。
他看了她一会,锋锐的眉皱起,站起身朝她走过来,手指曲着轻轻敲了敲她的发冠,发冠清脆的响,他有些忧虑的开口,“爷怎么娶了个傻子回来?”
清若抿着唇看他,迟疑了一下抬手去扯他面前的带着的大红花,“好丑。”
秦任琛紧紧蹙着眉,很不高兴的样子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大红花,又转身看了看那边架着的一块大铜镜,扯掉大红花随手扔在桌子上,指尖拈着她的下巴看了看,很认真的开口,“本来就不好看,化成这个样子更丑。”
清若却突然笑起来,冲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把手里的苹果塞给他,站起身低着脖子手绕着闹腾了两下终于把头上重重的发冠取下来了,而后长舒一口气,把发冠放在床上后回头看他,“我想洗脸。”
秦任琛已经咬了两口她递过去的苹果,大概是嘴太大,清若看着他两口吃了快三分之一的苹果没由来的心里一颤。
“嗯。”他把苹果递回来给她,“吃掉。”站起身双手环胸打量她,“是该洗洗。”
清若一点也不介意他说她丑,抬着苹果咬得咔擦脆,他又问她,“要吃什么?”转身从桌上抬了一盘点心过来。
她吃了苹果,还没站起身扔就被他把核接过去,顺手抬了他手上的盘子,饿得太久现在反而不想吃东西,吃了一块点心她就摇头了。
秦任琛有些皱眉,不过没说什么,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往房间另一端隔出来的洗浴间走。
清若跟着他的步伐,大概是他有意缩小了步子,她跟着走得并不费劲,低头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又看看前面走着的人,试探性的努力了一下,手指反过来勾住他的一点点手掌。
他身上酒味很淡,淡到几乎没有,脸色也很正常,清若奇怪的问他,“他们没让你喝酒吗?”
秦任琛随意的嗯了一声,满是不屑与高高在上的狂傲,“他们不敢。”
清若没接话,想到父亲每每提及他畏惧的眼神觉得不是没有由来的。他又做了补充,“又不真洞房,闹酒也没意思,元成他们说要等你及竿再来闹洞房。”
他说得太随性,清若却红透了脸,低着头装鸵鸟,也没注意到他停下,直直就撞在了他背上。
牵着她的手用了力拉住她,他另外一只手也在第一时间就反过来将将把她的身体圈住贴在他背上。
清若脸更红了,他转过身子低头看她,“撞疼没?”
“没。”她摇了摇头,连带着耳朵都红透了,秦任琛却是皱紧了眉,“那低着头做什么?抬起来爷看看。”
清若答不上话,又觉得他果然一个大老粗男人屁都不懂,兹了一声跺了跺脚,“哎呀~”
这娇声娇气的,害羞就直说嘛,低着头做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她那张丑脸。秦任琛瘪了瘪嘴,转身给她放了热水在盆里,又放了新毛巾,突然想起来回头问她,“你洗脸要不要什么精油还是鲜花瓣的?”
清若在他拿毛巾时已经抬起了头,这会走过去准备洗脸,听见他的话摆了摆手,“哪有功夫弄那些东西。”
秦任琛难得赞同的嗯了一声,等着她洗完脸,他自己也抹了一把,两个人的毛巾等等一系列东西应该是都是府里的下人们准备的,两份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清若漱了口,就站在一边打量这间洗浴室,设计得很好,里面是浴池,还拦着帘子,这边这摆着盆呀什么的东西,清若见他拧开一个地方会有热水,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秦任琛注意到她的目光,一边漱口一边给她解释,“连带着元成他们府,好几个府一起弄的,跟地暖用的是同一道理,只是这烧热水,用来洗脸洗脚都可以。”
清若猛点头,感慨道,“京城真好,不对,你们真好。”
秦任琛摆好自己的漱口杯,和她的放在一起,又调整了一下位置,两个摆得齐齐的靠着,用毛巾擦了下嘴转过头问她,“你们?”
清若笑得有些羞,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们。”
他满意了,拉着他新上任的小媳妇回房睡觉。
秦任琛在一边脱衣服脱得怡然自得,清若捏着裙子坐在床上,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本来故意不看她,但实在是架不住那像小狗一样的眼神,无奈的一边解着扣子一边走着把屋里点着灯一一吹灭,走过来床边把衣服挂到后面的架子上,“可以了吧。”
清若轻轻的笑了笑,“可以了呀,谢谢~”
秦任琛抿抿唇,没告诉这小丫头的是,因为习武,所以即使吹了灯借着月光对他来说和刚才也没什么差别,顶多是颜色上看着不是那么鲜艳。
算了吧,那个软乎乎又傻里傻气的谢谢他着实喜欢听。
大概就是第一次见她仰着头跟元成说谢谢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糟糕了,情况有些不受控制了。
等着她稀稀疏疏的坐在床上费劲把身上一层一层的衣服脱下来已经累出汗了,心里感慨还在是三月天,若换在六七月结婚她简直不敢想。
秦任琛朝她伸手,“衣服递过来。”
她又有些害羞了,从小母亲给她的教育中就是以后嫁人了要相夫教子,伺候夫君,打理家务。龚氏也每每跟她说要伺候谨王,结果她今晚倒是被他伺候了。
半天不见她动作,瞧着还在往床边挪像是想自己下来一样,秦任琛皱了皱眉,声音极为不耐烦,“快点。”
她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赶紧把衣服一股脑的抱着塞到他手里,而后一个钻身钻进被子里滚到里面紧紧贴着墙而睡。
秦任琛好笑又好气,手臂撑开,语气无奈却又带笑,“过来。”
她心里小小的哼了一声,却不敢反抗他,慢吐吐的往他那边挪。
“咳。”某人又不耐烦的轻轻呛声。
清若顿时以滚落山崖的速度和姿势duangduangduang的往那边滚,他手臂大开着,被她在上面滚着碾过,最后还重重的像一块石头似的撞在他怀里才停下来。
秦任琛长长的呼了口气,拨开她的手,替她揉着撞疼的后脑勺,笑骂她,“还真是一点亏都不是呀你。”
清若想要解释,他手掌带上了内力热乎乎的揉着后脑勺的力度适中又有技巧,算了,她舒服的哼哼,让他说一句就当是按摩费了。
他手臂收拢,松松的揽着怀里小小的一只,有些好笑,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呀,他什么时候这么丧心病狂了。
大掌找到她的小手,拉着一个手指头玩着交待她,“明日要去宫里见父皇母后,在家里这样的称呼不能说,那是有外人的地方,要叫我王爷,自称臣妾,你多记着一点别让些不相干的人来找你麻烦。”
清若认真的点点头,大概是荣佳他们那个圈子第一次接触给她的感觉太好,她在他面前是有些放肆了,她想要请罪,可是背后靠着他温热宽阔的胸膛,又听着他说出家这样温暖的字眼。
低头在枕头上蹭了蹭,清若软乎乎的开口,“秦任琛,你真好。”
他低低的笑了笑,“这就好了?”
“嗯!”应得心满意足理所当然。
他撩开她脖颈后面的头发,挠着他不舒服,身子痒痒的,“回门之后要跟管事学着管账,爷先给你几个庄子你着手试着,以后谨王府的账可都要你来管着。”
“……”她沉默了一下,想到什么多事,想到她被宫封找回来待嫁的原因,想到第一次见面,想到龚氏给她的忠告也好警号也好,她知道她这一刻该拒绝。
可是,她想由着自己的心。清若转回身,拉着秦任琛胸前的里衣,秉着呼吸一点点靠近,直到自己的脸颊贴上他的胸膛,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进入到她的耳廓,继而势不可挡的进入她的整个身体。
“嗯,我会好好学的。”
他不是多话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和女人多话的人,但偏偏见着她不行,明知道规矩道理都有人教她,即便没有,也不该是他来和她说这些,但是他就是想要和她说,想要告诉她每一点自己有过的经验,让她少波折,少劳苦。
他收紧怀里的小家伙,低头看她乖巧的靠着他的胸膛,感觉自己满心温柔,手脚都酸胀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又觉得值得,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顶,“好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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