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她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不敢怠慢,刺鼻的焚烧味混着浓烟呛得人眼泪直流,幸而那不知名的声响犹如潮水般渐渐退去,江容华松了口气,让一个婆子跟着青梅出院子去看看,其余人各自回房接着歇息。
江容华回到二楼的卧房,喝了半盏凉茶,就见青梅惊恐地拎进来一个竹编的提篮,上面盖了一块深红色的木板。
江容华吩咐她将篮子放到地上,伸手去掀木板,青梅忙制止道:“小姐,还是奴婢来吧,这东西恐怕有毒!”
青梅抖着手将木板拉起半片,借着昏黄的烛火,一只巴掌大的蝎子趴在底部,浑身漆黑发亮,长长的蛰尾高高翘起,末端的稍钩闪着幽幽蓝光!
“小姐,方才我跟邓婆子出去,院子里倒是干净的很,只在咱们院墙外的一棵山茶树底下发现了这个竹篮,还有……这只东西!”
小丫头害怕得快哭了,难为她一路把篮子拎回来,不过作为她江容华的丫鬟,胆小却是无论如何也要不得的!是以,方才她让青梅出去查看,也是含了锻炼她的意思。
原来几刻钟前那沙沙沙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竟是几百只蝎子朝望月楼爬行的声音!
看江容华方才果断地吩咐她们燃烧艾叶,显是心中早有猜测,居然还能一直面不改色,镇定自若,让青梅心中的佩服又多了一层。
“小姐,这都快入冬了,咱们院子哪里来这么多毒虫?”青梅赶紧将木板盖上,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如果不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些毒虫哪里会这般巧地出现在这里?”江容华峨眉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你?这,这可如何是好?”小丫头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蝎子大军浩浩荡荡向望月楼进发的场景,忍不住手脚发凉。
“我听说蝎子虽毒,却是排毒祛湿的良药……”江容华随手摸了摸腰间的香袋,笑得意味深长。
一想到江容华那个小贱人吓得哭爹喊娘的样子,江惜华便兴奋得整晚没睡,次日天未大亮便派了丫鬟去望月楼一探究竟,自己则洗漱完毕,让人端平素喝的茯苓汤来。
江惜华性子火爆,却很注重调养,茯苓药性平和,利湿而不伤正气,是难得的养生佳品,是以,养成了每日一汤的习惯。
“今日这汤倒是浓郁,只是怎么有股子腥味?别是厨房的婆子做了鱼没把锅洗干净吧?”江惜华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皱眉道。
“小姐说笑了,不说你的汤都是有专门的炖盅单独煲制,便是借那婆子一百个胆也不敢偷这个懒啊!”红袖边将食盒里的其他几样点心一一摆出边笑道。
听她说得有理,江惜华点点头,将汤喝了小半,却见乳白色的汤中露出一个黑色的东西,疑惑地拿玉勺拨了拨。
“啊!”摘星楼内传出一声惊惧无比的尖叫。
“哼,想不到五小姐不仅行事嚣张,心肠也如此歹毒!”青梅拿着点燃的艾叶角角落落地熏着,生怕会有遗漏的蝎子,说起江惜华一脸的气愤,“只是,那茯苓蝎子汤不会要了五小姐的命吧?”
“毒钩已去,顶多拉几天肚子,让她不好再出来害人罢了。”望月楼内素来洁净,夏日里连个蚊子苍蝇也无,昨儿夜里却忽然招引了那么多蝎子,不难想到当中另有蹊跷。
先时她将注意放在江悦华做的香袋上面,但经过反复检查,里面填的不过是晒干了的桂花,况且那香袋也是她和绮华一人一个随意挑的,绮华那边整晚安睡并无动静,望月楼的院墙外却找到了遗留的盛放蝎子的竹篮,所以凶手的目标无疑就是她江容华。
其实早在昨日江惜华来送香袋时她便心生疑窦,江惜华并非江柔华,她很擅长打扮自己,懂得拿捏分寸,又怎么会在衣衫上熏染那般浓烈的香气?
原本她以为是那两个香袋的缘故,但江悦华为人冷淡,连带着做的香袋也偏好淡雅的味道,所以,江惜华身上的浓香是她另外刻意弄上去,目的就是为了掩盖身上带着的能够招引蝎子的黄粉气味。
如此,江容华当晚便留了心思,时刻注意着望月楼的内动静,这才让她发现了端倪。
那些蝎子个个带有剧毒,只要被蛰上一口,她江容华和整个望月楼里的下人就都见不到今早的太阳了,想不到江惜华如此心狠手辣,只因为自己一时得了江老爷和李氏的青眼,她便迫不及待地痛下杀手!
今日她让人拔了那蝎子的毒钩,不是一时好心想留着她的小命,而是时机未到!前世那碗毒药灌下喉咙,她就发誓要让所有害她的人全都下地狱,如今她回来了,这些人一个也逃不掉!
自打喝了那碗茯苓汤,江惜华便病了整整三日,吃什么吐什么,神志恍惚,小脸儿蜡黄,三姨娘守在床头,以泪洗面。
江老爷过来看了两回,无奈后日宁王便要抵达杭州,府内府外诸事繁杂,没有多余心力关心这个女儿,只让陈大夫日日上门诊治。
瑞和院的西暖阁内江淑华打发了彩霞和其他下人,亲自替徐氏绾发,纤纤十指穿过青丝,美人就是美人,一个普通的动作在她做来也别有一番优雅的韵味。
“母亲,算着日子,再过一日哥哥便能到家了。”江淑华从妆奁里挑出一枚烧蓝镶金花钿,将徐氏高高盘起的螺髻固定住,又拿一根蓝宝石累丝珠钗在发髻左侧比了比。
“是啊,以礼那孩子七月初去的京都,给你外祖母贺寿,一转眼都三个月了,也不知是不是瘦了。”说起儿子,徐氏的眉眼都柔和了许多。
“母亲不必担忧,哥哥是外祖母她老人家的心头肉,哪里舍得他受委屈,这三月过得必然舒心。”江淑华将最后一支簪子插到徐氏的发髻中,又仿佛犹豫再三,低声道,“我听说此番与哥哥同行的还有当今宁王殿下……”
知女莫若母,江淑华羞涩的小女儿情态早映在百子嬉戏铜镜里,她今日穿了藕丝琵琶襟上裳,下着绢纱金丝绣花长裙,梳一个垂鬟分肖髻,娴静大方,又美丽动人,徐氏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想当年她也是京都上流社交圈出了名的美人,当初若不是江老太爷几次三番找上父亲,希望结成亲家,她徐文佩这样的相貌家世,哪里会下嫁给时任区区五品江浙清吏司郎中的江仲友,还让一个庶出的婆母压自己一头?
每每想起过往,徐氏心里便会涌起一股怨气和恨意,她绝不会让自己的遭遇在女儿身上重演!
“傻孩子,什么宁王殿下,那是你嫡亲的表哥!你大姨母与我是一母同胞的姊妹,未入宫前咱俩可有睡一个被窝的情意,更何况我的淑华温婉端丽,聪慧大方,你大姨母若见着你,定会希望你与宁王能多多亲近的!”
徐氏拍了拍女儿的手笑得若有所指,把江淑华羞得满面绯红,她是正二品布政使家的嫡女,出身尊贵,又生得一副好相貌,日后除了皇家,嫁给谁都是低嫁了!
那位前世并未给江容华留下多少深刻印象的宁王殿下此番南下十分低调,十月十五这天悄无声息地入住了前院早已备下的文昌阁,如果不是提前得知消息,江家的姊妹们恐怕都不会知道府里多了几位陌生的客人。
“小姐,人都说龙驹凤雏,不晓得这位宁王殿下生得什么模样。”青柠抱着小罐子,边剥瓜子边一脸好奇地问道,连素来谨慎的青梅也停下手中的活计,竖起耳朵。
江家虽是江浙一带数一数二的大户,小丫鬟们却终究没有见过身为驭人者后代的皇室子孙,
江容华皱眉沉思,良久方一本正经道:“大概是比我们多一双眼睛,多一副耳朵,少了一张嘴吧。”
两个丫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长成这样子,那还是人吗?
又过了片刻,青梅才先反应过来,知道是江容华逗她们玩儿,笑道:“小姐即便不说,待会儿的接风宴上,奴婢们也能见到了。”
接风宴……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只怕能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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