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点,老旧小区冲出一名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她的脚上只穿着一双棉拖,身上也只有一件圆领羊毛衫,下身一条保暖羊绒裤,头发纷纷乱乱的飞起来,她被夜晚骤降的气温冻的鼻头发红嘴唇发紫,却把羽绒服给怀里的孩子裹着。
砭骨寒风簌簌作响,女人冻的牙齿打颤,一路冲到路口还未打烊的小店前,放下孩子便抓起了公用电.话。
雪荔的手一直发抖,按数字键很不流畅,一旁的湾湾包的像个粽子,当雪荔放下她时湾湾还是不舍得松开妈妈,一径揪着雪荔的衣角,生怕跟妈妈走失。
小丫头扛着下巴死死的望着妈妈,羽绒服拖在地上,头一遭这般邋遢。
“是我!耀希是我!你住哪?我把湾湾送过来!……不是不是,你别问了……我在家门口……好好好,你快点,快点!町”
打完电.话雪荔蹲下去,翻找了羽绒服两边的口袋,还真给她摸出了几枚硬币,小店的阿姨疑惑不解的看着她,这娘俩就像潜逃犯一样狼狈,大人脖子上还有被咬被掐的血痕。
小店阿姨在这边住了许多年,自然想的通大半夜一个女人为何抱着孩子跑出来,她趴在柜台前,眼底蓄着盈盈的笑意,带着八卦的心理向雪荔询问:“你老公家暴了?”
雪荔早已经站起来,即便刚刚才给傅耀希去的电.话,可这会儿她已经四处张望可能的人了,小店阿姨的话她压根没听进去,只当湾湾拽她袖子时,雪荔立刻低下头来看着女儿谠。
“妈咪,我不要跟你分开,我不要跟爹地走。”
雪荔弯下腰,一把抱起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拼命贴蹭着湾湾的脸颊。
“不会的不会的,湾湾不要怕,妈咪不会让爹地带走你,不怕湾湾。”
等了十几分钟傅耀希就到了,出租车丝毫不差的停在小店门前的路边,他从车上下来,两条大长腿三两步就跑进小店了。
“走。”
傅耀希搂着雪荔,一并将母女俩都牢牢护在怀中,他陪她们坐在后座,出租车在夜阑人静的马路上奋力疾驰,一转眼便不见了。
“别怕别怕。”
意识到雪荔在剧烈的颤抖,傅耀希将她紧紧搂入怀中,而湾湾正躲在雪荔怀里,伸了只胖嘟嘟的小手握住傅耀希的大拇指,傅耀希立刻给予回应,把湾湾的小手包裹在他温实的掌心里。
那通电.话雪荔什么都没说,只听得到她的恐惧和绝望,傅耀希看着躲在自己怀里的这一大一小的女人,心脏一阵一阵的收缩、疼痛。
傅耀希租的房子离雪荔家很近,也难怪这么快就能过来,带着她们母女上了楼,一回家就迎上暖暖的气流,原来他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关空调,深夜她们在外面吹冷风,想必早已冻僵,进屋最需要的就是取暖去寒。
傅耀希从雪荔怀中抱走了湾湾,直接送到他床上,用三床棉被裹住,卧室里也开着空调,不一会儿小丫头枯白的脸色就已浅浅好转,有了抹红润的血色。
陪着湾湾聊聊天,放松孩子紧张的心情,这边安顿好,傅耀希拿着雪荔的羽绒服刚出来,一掠眸子便看到她光着双脚穿着那双粉红色的棉拖,消瘦单薄的身体被那件修身的羊绒衫衬的更是可怜兮兮,而那双满含惊恐的眼睛极为不安的四处游走,无处停留。
“雪荔,去沙发坐着。”
傅耀希一边说一边拉着雪荔的手带她走到沙发那,把她按坐下,自己去卫生间倒了一盆开水,兑了凉直到温度适宜才端出来,径直走到雪荔身边。
他蹲下来,把雪荔双脚抬起来,她略有挣扎,傅耀希便按住了她脚踝:“泡泡脚。”
把棉拖拿下来,先撩了点水让雪荔脚背试试温度。
“烫不烫?”
雪荔惊恐不定的眸子呈现一片茫然,尽管傅耀希问她,她也没理会他。
他把雪荔的双脚放进盆中,脚背完全没入水下,他的手一直在水下握着她的脚,配合水温帮她捂热。
“舒服点没有?”
一米八几的大个头,如今屈身蹲在地上,房顶的日光灯洒下的光束打亮他面部最高的鼻梁,轮廓立体写意,只是他的眉因为担心导致久久无法舒展,在这幅静物写生中形成了唯一的缺憾。
“耀希,别忙了。”
雪荔扶住他的肩,焦急惊恐的目光落满他清雅俊逸的脸。
他抬头想说什么,骤然看到雪荔脖颈边一圈圈齿痕,他的心猛烈的收缩,他已经猜到,是聂颖谦回头了,他舍不得这个女人,那是他侵犯她的明证,他心里有多难受自不必说,但他身为男人,如今不该计较这些,而应该想办法保护他心爱的女人和稚嫩的孩童。
“好。”傅耀希站起来,旋了一步在雪荔身边坐下。
“别紧张,慢慢说,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雪荔揪着领口仿佛又开始战栗,傅耀希稍稍侧了个角度,把她肩上的羽绒服拉上了拉链。
“我倒杯水给你。”
“不要!”雪荔拉住他,傅耀希只能踏踏实实在她身边坐着,看她惊恐不安的眸子无焦距的四处游走,忙按住她的手背,用坚定如铁的声音安抚她心内的彷徨。
“别怕雪荔,有我在。”
雪荔缓缓抬眸,用足了力气,双唇惨白惨白,不安的沉吟片刻便用手捂着自己眼睛,秀眉频频蹙起。
“耀希,聂颖谦过来了,要带走湾湾,我拿杯子砸了他,他的头出了血,我……”
所以她神色匆匆的带着湾湾跑了出来,甚至连衣服鞋子都没穿,只顾拿了件外套把湾湾裹着。
“聂颖谦要带走湾湾?为什么?”
雪荔样起双手,张牙舞爪的比划着,可她怎么也说不清,聂颖谦的那番话到底是几个意思?她真的听懂了吗?他是要孩子还是要她?她现在什么都理不清楚,所思所想都是如何藏起湾湾如何不让聂颖谦带走湾湾。
“雪荔!雪荔!”
傅耀希压下她疯狂比划的双手,攥在自己掌心里,他的眼睛清湛澄澈,终于给了她一抹宁静,望着他的瞳孔以及他瞳孔里传递的坚定与力量,雪荔慢慢平静下来,喘息渐渐有了正常的节奏。
“聂颖谦这两年根本不管湾湾,为什么现在又要带走她?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雪荔摇头以作否定,眼色黯了又黯:“前几天他去湾湾学校接湾湾吃了顿饭,之后就今天晚上了,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说要带走湾湾。”
这时,两人都听到房里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看来是湾湾出来了,雪荔刚想站起来去找湾湾,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还泡在热水里。
傅耀希急忙按住她,微一移动便蹲下去拧干毛巾帮雪荔擦了脚,给她套上拖鞋,雪荔这边去迎湾湾,傅耀希端着水盆去了卫生间。
“妈咪。”
“宝贝。”
雪荔把湾湾抱起来,转身走回沙发上坐下,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眼看都十二点多了,湾湾的小身体终于热了,雪荔抱在怀里又亲又摸,心疼极了。
“妈咪,你不要哭。”
湾湾伸出小肉手摸了摸雪荔脸颊,雪荔急忙抓住,放在唇边吻了两下,转眼就破涕为笑了。
“妈咪没哭,看到湾湾妈咪就开心了。”
雪荔怜惜的把孩子的头压到怀里,用脸颊贴着,一颗滚沸的心终于安稳了。
傅耀希从卫生间走出来,在母女两人面前蹲下,一手扶着雪荔的腿,一手握着湾湾的臂膀,双瞳亮如那海上繁星,慎重已极的说:“雪荔,我们回台北,你和湾湾去我家,我爸好歹是上一届主席,聂颖谦再能耐这点面子他必然要给的,家里还有士兵,比我们在这边安全。”
这是傅耀希在卫生间思来想去后定夺的方案,其实以聂颖谦如今的势力,能与之匹敌的全国也找不出几个,这个男人行事作风一贯狠辣,虽然不知道他突然改变心意又来纠缠雪荔的原因,但这个男人一旦打定你的注意,不达目的不罢休就是他唯一的念头,光凭他自己一人,想保护她们根本是天方夜谭,最终一定是雪荔和湾湾被带走,他再次被聂颖谦打到半死,就像台北那个深夜,他聚集了七八十名保镖痛打他的那个夜晚一样。
雪荔目光沉定,正在快速分析其中的利弊,利的方面当然如傅耀希所言,借助傅政雄的势力保护湾湾,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这个道理,弊的自然是,又要牵扯上无辜的傅耀希,单凭这么多年他对自己誓死效忠的专一与深情,雪荔就知道此生想和他分的清清楚楚是不可能的了,她一直都欠他,哪怕恩怨纠葛全撇开,光是这个男人对她的感情她就无以为报。
“好了,别再犹豫了,错过了好时机我们谁都走不了,现在聂颖谦肯定满城的找我们,正常的出行方式肯定行不通,等天亮我打电.话让晓泰帮我们查一下,实在不行,我们打车先去北京,从北京再乘航班回台北,这样或许更安全些。”
在这山雨欲来的凌晨时分,雪荔因为有了傅耀希的守护,一颗悬于崖壁的心终于有了属于它的依托,人不可以独自生活,总有需要别人帮助乃至搭救的时刻。
几小时后就破晓了,傅耀希分两次把湾湾和雪荔送到床上,给她们盖好被子调好空调温度,关上房门他立刻去阳台上给家里打电.话。
蕙姨接到电.话喜不自禁,傅耀希却没这么乐观,只是一再强调,让蕙姨白天的时候把这事告诉傅政雄,那么多年的党首自然不比妇道人家,也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相信他会替傅耀希做好后续工作的。
七点的时候,傅耀希在厨房里趁着做早饭的空档给晓泰打了电.话,半小时后收到回应,情况果真不乐观,聂颖谦已经派了人全城搜寻雪荔和湾湾,机场、铁路、客运、水路,但凡能出城的都有他的人把守,看来是不把雪荔和湾湾抓到誓不罢休。
这些傅耀希都没告诉雪荔,原本她就极度紧张,他不想再给她的心情雪上加霜。
让她们吃完早饭,傅耀希收拾了点必需品便带着雪荔和湾湾离开了。
拦了好几辆出租车,傅耀希也一再强调多少钱都没有关系,但仍是没有司机愿意跑长途,找车子都耗费了他们不少时间,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了一位好心的师傅,答应开车送他们回北京。
上了车,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往下降了降,但仍是悬空的,没有着落。
傅耀希却在此时握住雪荔的手,悄声低诉:“雪荔,我们领证吧。”
她的手捂着湾湾的脸颊,人却已经转向他,他们的眼睛互相看着对方,无一丝一毫的遗漏。
“给我个身份留在你身边,做你的后盾。”
雪荔无法形容此刻百感交集的心情,她无法设想自己会再一次嫁人,除却聂颖谦,她无法设想她这一辈子还会跟另一个男人相处,做着最亲密无间的事,说着夫妻间最亲密无间的情话。
傅耀希还在等雪荔的回答,雪荔还在犹豫不决,只是这一切都不容他们去细想去安排了,出租车刚上高架,青岛市还没出,十几辆黑色越野如漫天撒下的巨网,从后追击着他们,眼看前方已无生还之地,眼看聂颖谦犹如魔兽般捏住了她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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