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终笙

第九十二章

“谣传,绝对的谣传,你在我肚子里咋知道的这些!”穆中华朝叶南笙翻白眼。像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样,叶南笙打个嗝:“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叶说她闺女和她妈是一样的难搞,就把当年伺候你留下的日记传给902了,老叶真是的,我明明比你好伺候的多吗?”
龚克回来时,恰好和气呼呼的穆中华打个照面,他听到她说:“你个死老叶。”
他心想着,老丈人家的搓衣板估计又要换新的了。
黎莞来,一同带来的还有陈一晓的供词:“他说之前听爸妈吵架时提起过什么十几年前,陈一晓说,他妈说过这样一句:‘不是你们干的那些龌龊事,老三也不会被误会杀了人。’龚老师,我听说你这次来新乡最初就是为了陈裕达之前那起案子的,这么看,那件案子估计和陈东林也脱不开关系的。”
黎莞说的这点,龚克也有同感,简单商议后有了定论,黎莞方面抓紧通缉失踪在逃的陈东林,而黎莞也会分派人手协助龚克查办十几年前那宗不了了之的杀人案件。
龚克并没急着去找当年可能了解案情的村民。
这天,天气晴朗,头顶不时飘过几片白云,路过时投下一片阴影,落在龚克脚步。和a省比起来,b省的位置更偏北,所以秋意吹来的早些。当树叶第三次大规模被从树上吹落到龚克脚边时,位于新乡城郊的看守所大门终于哗啦一声,没一会儿,脸上胡茬已经不少的陈裕达从徐徐打开的黑漆大门走出来。
龚克拍拍身旁和他一起来的陈晋。陈晋却没像来时那么的兴奋雀跃,他等陈裕达走到了跟前,才讷讷叫了声“爸爸”。
看得出,才见到儿子的陈裕达也是兴奋的,甚至他还想要抱抱陈晋,不过后者这样的反应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憨憨笑了两声,他摸摸陈晋的头,然后低声说:“爸爸出来了。”
陈晋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回了几年前,那天的天气大约也是现在这样,他在树上掏鸟蛋,树下这个男人仰头看着他,说:“是陈晋吧,我是你爸爸,爸爸回来了。”
突然就觉得委屈,陈晋扭头跑上了停在路旁的车上。陈裕达心里也不好受,鼻子酸酸的,他已经尽力在做一个好爸爸了,可怎么就是总也做不好呢。
龚克开口说出他的见解:“如果不揭开十一年前那宗案子的真相,我想陈晋始终会和你隔着一层。”
他的话不是空穴来风,从心理学角度讲,父亲对孩子的榜样作用,特别是男孩子的榜样作用很大,会影响小孩子的自信心甚至世界观。
“陈晋这孩子从小受到的歧视不少,还能有现在这种健康正义的心理状态,不容易。”龚克说。陈裕达连连点头说是。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阴影的,能不能去掉这阴影,看你……”
陈裕达脸色变得凝重,他知道龚克所说的是十一年前王保户那宗险些让自己被枪毙的案子,说实话,他也想让自己有个清白,不过那件案子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别的不用你说,你就说说你妻子和你大哥的关系,还有为什么后来为什么是你娶到了你妻子的事情吧。”
换成任何一个没从事过这方面工作的人都看得出陈裕达那张变成煞白的脸。事前龚克在和黎莞的交流里,两人脑子里模糊的案情该是这样的:陈东林和陈晋的妈是早年的恋人,因为某种原因,两人最终没能走在一起,陈晋妈嫁给了陈裕达。而没能娶到陈晋妈的陈东林就此和陈裕达有了隔阂,因而多年后将杀人案栽赃给陈裕达,一方面是因为陈裕达本身名声就不好,二是私心报复。
可一个意外的转折却推翻了这个假定。龚克等人到达新乡县的第十天,来自南方某市警方传来的消息,陈东林在当地投案自首,正在押解回新乡的路上。
黎莞没想到陈东林会轻易自首,再加上陈裕达似乎不想多提当年,于是他们决定先给陈裕达些时间,先审讯陈东林。
陈东林倒是很配合审讯,警方没怎么问,他就招认自己贩毒的事情被方宏发现,之后被其勒索然后开始谋划着杀人嫁祸给陈裕达的事情。
黎莞皱着眉:“他是你弟弟,这么做你不觉得昧良心吗?”
黎莞没想到陈东林竟然轻哧一声:“他才不是我弟弟,一个我妈从外面抱回来的野孩子,我和老二照顾他这么多年,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黎莞完全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段,她倒没多纠结这个小插曲,而是问起了十一年前那宗案子:“说说吧,十一年前那起案子是不是也是你做的,然后栽赃给陈裕达的?”
当“十一年前”这几个字钻进陈东林耳朵里时,他的反应就和陈裕达当初听龚克问他那个问题时一模一样,脸色煞白。不过陈东林比陈裕达要沉得住气,他缓缓口气:“那件案子和我无关,我没参与,更没嫁祸。”
后来无论黎莞怎么问,陈东林的话就这么一句。他的理由也说得通:他已经背了条人命在身上了,而且还涉毒,如果十一年前的案子真是他做的,两条人命加贩毒和一条人命加贩毒,量刑上,差别真没多大。
黎莞也是个爱追根究底的警官,她决定要把十一年前那宗案子弄个明白。于是在一个风不小的天气,她和龚克走访了知道当年案发时情况的几户村民。
当年的住户能找到的不多,有些年纪大的过世了,有些则是搬离了新乡,看着手里的人员名单,寥寥的还剩四个知情人。
走访工作并不容易,那几个知情人像约好了一样都不愿过多谈及当年。
在一家无功而返后,黎莞站在那家院门口有些泄气:“龚老师,这案子真让人头疼,当年的资料烧得残缺不全,一点头绪都没有。”
龚克摇摇头,恰恰相反,他觉得这起案子已经见了些曙光。
他迈步朝远处一家小卖部走去,小卖部门口放着张躺椅,一个老人正躺在上面眯眼晒太阳。
那些人,那年事——
小卖部门口放着个长形冰柜,上面铺了块花色老旧的棉被,棉被磨出个洞,离洞不远地方放着一台老式录放机,里面的磁带盒子空着,声音来自录放机自带的广播,听上去该是交通台,正播着某某路段出现交通事故,提醒行车绕道。
播报员是个年轻女人,本来声音好听,可因为录音机有年头的关系,变得断断续续,时不时还没声,躺着闭目养神的老人这时就会不耐烦,睁开眼照着录音机盖子狠狠拍那么一下。
可这次他睁开眼,就没再闭上,他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那男人也看着他。是个没见过的生人呢。
“你要买点啥?”龚克听着那个老人问自己。他拿了钱递去给老人:“两根冰棍。”
“草莓的卖没了,就剩牛奶味的了。”老爷子絮絮叨叨,说着镇上那群小孩儿那么爱吃甜的,迟早吃出蛀牙来。龚克递了黎莞一根冰棍,闲聊天似的问大爷:“大爷,这店开了有三十多年了吧?”
“三十三年了呗。”大爷上了岁数,头发斑白,牙齿掉了几颗,说话有些漏风,也许是太寂寞了,难得遇到人和他说话,老头儿直接关掉了录音机:“以前买我冰棍的那群小混球现在都当爹了,我就给他们的娃娃卖,一晃这么多年了。”
“那大爷你还记得十一年前在新乡,有没有哪家的小年轻家里有点势力,还总爱惹点是非的吗?”
老大爷的反应倒还真让龚克有了点小意外,他眼皮挑了下:“你是想问陈家老三那件案子的吧?”
说起那件案子,最初在新乡是引起了不小轰动的,可之后就像一个不可说事件,一夜之间在人群里被三缄其口。这个老大爷像个知情人,却只开个头不愿多说下去。黎莞是个有眼色的,她又拿了些钱提出要进屋买点糕点,就势把老爷子让进屋子。
那间杂货铺不大,外间堆着货品,老爷子孤身一人住在屋里。进了屋,老爷子像换了幅模样,顿时老泪纵横:“警察同志,你们可要为新乡人做主,为新乡除害啊……”
老爷子这翻话换来黎莞和龚克的对视一眼,难道新乡还有其他冤案?
简单说了几句,他们了解了个大概。
老爷子口中的“害”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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