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初春时节,温度零下,寒风冷冽。但在此时的金沙滩,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不止是烽火四起带来的温度,更多的,是士兵沸腾的血液。
远方,沙尘激起,马蹄声响。
领在最前头的,是杨家五郎,杨延德。
此时此刻,大抵是杨家军在这场战役中,最振奋的时候。
杨业看着远处的兵马,眸光一亮,举起杨家枪,大喊着:“冲!”
一时间,众兵听命,奋力反击。
天灵看着局势反转,眉头皱得了好几褶。他以为他做的已是完全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却像早就知晓他的计划一般。
可是他,明明是午时才步局完毕……就算有细作,也不可能将消息传得那么快。
而且,就算对方不知道没有应对之策,但只要有援军来,他也无法一网打尽。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信错了人?
潘仁美倒戈了?
罢了。
天灵想,事已至此,这局,他是败了。
他转身,看了一眼自己的随从,说道:“走吧。”
他抬步,随从却突地移到他的跟前,挡住他的去路。
他疑惑地看向眼前的人,那人却笑了。
笑得极为怪异,然后他听到了不属于那副面容的声音。
“军师是又要当逃兵了吗?”
竟是耶律斜的声音!
天灵大骇。
耶律斜怎么会顶着自己侍从的脸,难道……是玄笙!
他惊讶,对方的话还在继续。
“你的兵,还在战斗呢!你就这样走了?”
“那是你的兵。”天灵刚说完,又否定,“哦,不对,你不是他们将军了。可是……他们却还是你们耶律家的兵呢!”
“军师,在一军之中,位于将军之下,那天灵你,是不是也归我耶律家呢?”
“我?”天灵冷笑了声,“耶律将军承认了我这军师?”
“不承认。”耶律斜冷冷说道,“但你,却又存在。”
“所以,除掉你,是最好的选择。”
“除掉我?”
天灵眉头一蹙,却仍嘴硬地说。
“我们同为大辽,为何要除我?”
他指了指下边,继续。
“难道,我们不是应该将杨家军一网打尽吗!”
“然后呢?”耶律斜问,“然后你要怎么做?”
“除掉大宋?”
“吞掉大辽?”
“走上至尊之位?”
见天灵面色越来越沉,耶律斜嘴角勾起弧度。
“我们打仗,不是为了自己。”
“想要扩大疆土,是为大辽。”
“想要更多的权益,还是为大辽。”
“这些将兵,我,甚至是萧太后,从来都不是为一己私欲。”
“现在也可以是啊!”天灵喊着,颇减了些军师的风度,“赢他们杀他们,也是为了大辽啊!”
“对。可以赢,以为大辽的由头。但……这样的胜利有意思吗?传到后世,我们归根结底来是什么?骗子!言而无信的大骗子!”
“连信誉都没有了,以后谁能相信我们?”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天灵说着,他激动地指着峰下战斗激烈的士兵,“你看看现在,你狠得下心,看着你的兵死于别人的刀剑下吗?”
“不忍心。”
耶律斜说。
“所以,我要了结,发起这场战斗的你。”
说完,耶律斜举剑刺向天灵。
天灵赶紧往后一退,拿出权杖抵挡耶律斜的剑。
几个回合下来,天灵自知不抵对方,想要趁机逃走,却不料耶律斜根本不给他机会。步步紧逼,他退一步,耶律斜就进一步。
不知斗了多久,天灵被逼到芦苇地边。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绿的发黄的芦苇丛,一个闪身,躲了进去。
天灵以为,有了芦苇的掩护,他可以先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却不想,他走进的,是自己的陷阱。
刚走几步,他被大网罩住,然后从芦苇中刺出尖利的矛。四面而来,他无处抵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刺穿。
“哼哈。”
有人发出发力的声音,他被众兵用矛高高举起。
身体鲜血喷涌,他嘴里也抑制不住地吐血。
他不甘地看着举着利器的人们,转而眼睛移向从芦苇中渐渐走出的人。
耶律琼娥。
呵,他找的新将军。
他一直觉得无害的人,却最终,夺了他的生命。
天灵怒笑着,不顾身体无法承受这样的波动。
他仰着头,喊着,用尽最后的气力。
“别高兴太早!”
“死,我也会拉上送葬的!”
声音落下,他紧绷的身体变得无力。
被众矛举着的身体,鲜血还在流淌。他双目瞪圆,不甘地看着仰望着天空。
有风吹过,失败者的身体被随意摆弄。
*
耶律琼娥看着这一幕,并不觉得恐怖,反而觉得整颗心都落下了。
方才举矛的士兵,都是耶律家的亲信。
耶律斜和耶律琼娥说明击杀天灵计划时,就与他们说过,如果不愿意做,可以离开。
但是,那时他们,没有一个人离开。
天灵自夜袭逃离后,在辽军中,就再无威严信誉可言。众人是迫于压力听命于他,但很少人是真心为他做事的。
这也就是,他今天为什么会失败——并且,一败涂地——的原因。
身后有细碎的声音传来,耶律琼娥看去,是还戴着他人人.皮.面.具的耶律斜。
“终于啊,是除掉这个祸害了。”耶律琼娥对耶律斜说道,她看着耶律斜,指着那不属于哥哥的面容不解地问,“哥,你说这个人,为什么愿意为天灵做事呢?”
耶律斜目光锁着已无生机的天灵,说道:“听给我人.皮.面.具的人说,这个人,从小由天灵养大。”
“天灵这样的人,还有这种好心?”耶律琼娥咂舌。
“大抵,是有血缘的吧。”耶律斜轻声喃呢着,没让耶律琼娥听到。
缓而,他问。
“刚刚天灵说了什么?”
耶律琼娥满不在乎地说:“说要拉人给他陪葬来着。”
说着,她摊摊手。
“都死干了,也没看着谁来作陪啊!”
耶律斜眸子微沉,思绪竟有些难平。
他长吐了一口气,转身。
“走吧。”
他说着,脚步也不停。
“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太后了。”
耶律琼娥一愣,又看了眼高高举着的天灵,脚跺了跺,跟了上去。
众士兵离去,只留天灵的残骸,随风飘摇。
*
耶律斜一早便和杨家军说好了,在双方对战之时,尽量不下杀手。杨家众人也遵守着这个承诺。天灵死后,辽兵要好掌控许多。杨家军干脆将一众士兵俘虏,只等萧太后到来。
不过多时,萧太后出现了。
她身后跟着已经扯掉人.皮.面.具的耶律斜和身穿铠甲的耶律琼娥。再往后,是一众宦官宫女。
虽然已败,但她背脊挺直,没有丝毫颓色。
但即使她如从前一般骄傲,也掩不住那眼里的失望神色。
她无可奈何,也无路可走。
她直径走到杨业跟前,一字一顿。
“本宫愿意和议,从此再不犯宋界。”
事情回溯到半个时辰之前,萧太后原本是在后方等好消息的,却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天灵,而是耶律家的两兄妹。
她知道,耶律斜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所以,当看到耶律斜时,她略微吃惊。
“耶律斜,你怎的会在这?”
耶律斜当即就跪下了,耶律琼娥也跟着跪下。
耶律斜深深一叩首,说道;“回禀太后,前方我军已完全被杨家军压制,已是败局。”
萧太后一惊,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不是有万全之策吗?”说着,她俯身按住耶律斜的肩膀,情绪有些激动,“天灵、天灵呢?”
“天灵军师战死金沙滩!”耶律斜一字一顿地说道。
“怎、怎么可能?”
萧太后放开耶律斜,退后了几步,瘫坐在凤椅上。
耶律斜继续:“太后,此时我军已经无力回天。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答应和议。”
“太后,和议于此时此刻的大辽,是再好不过的方案。”耶律琼娥也跟着说道。
萧太后深深地看了眼耶律斜和耶律琼娥,一边揉着眉心一边问:“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有。”
耶律斜答道。
“舍弃前方战士,我们撤离。”
“混账!”萧太后气得将矮桌上的茶杯打翻,怒目看着耶律斜,“那是我们大辽子民,怎可轻言舍弃!”
“那……”耶律斜与萧太后对视,说,“太后还在犹豫什么呢?”
萧太后深呼了几口气,又无力般重新坐到座位上。
“可是和议之约……本是……”
“那条款于我们太不利……我们每年要进贡,而且疆土还……”
“太后,我们大辽子民渴望和平的心,比渴望疆土更加强烈啊。”耶律琼娥说道,“如果能够和平共处,我们和大宋有了商业往来,我们同样也可以致富啊。”
萧太后垂眸,思索着。
耶律斜又叩一首,说道:“是议和还是撤离,请太后抉择。”
呵,抉择?
还有选择吗?
萧太后一手托着额头,一手无力垂着。
缓而,她看向耶律斜,眸子眯起,问。
“耶律斜,你……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耶律斜毫无怯意,他回视着萧太后,一字一顿。
“为了大辽。”
萧太后定定地看着耶律斜,对方的眼里是满满的坚定与坚持。
她叹了口气,收回视线。
缓缓闭上眼,她说。
“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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