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于三月

盛开于三月初的，那颗粉紫色的紫藤树，丁闵敬其实从未留意过它。直到高二学期初，学校在礼堂举办的那个画展，他看到了那幅画。
那水彩细细描绘出的场景，竟然就这样烙印在他脑海当中。
他看了旁边的作者介绍，是和自己同年级的女孩，叫周思雨。
在他的脑海当中，周思雨是一个留着长发的文静女孩，长相秀气，手指纤长，抱着画板坐在草坪上，她眼中所看到的世界，一定如她的画一般美好。
第二次看到周思雨的名字，是在学校的论坛上。那篇帖子很无聊，不过又是一个大肆嘲笑和靳澄告白的女孩的帖子。
他认识靳澄起，就很多人跟靳澄告白过，多了那么一两个，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原本是没打算按进去看的。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他就想看看这次，靳澄又会用什么方式拒绝这女孩。
不知道名字的人跟你告白，不觉得恶心吗？
这句话实在是太毒了一点，让丁闵敬忍不住替告白的女孩掬一把同情泪，照片不是非常清楚，但看得出告白的女孩的lún廓。
一个站在大众之中会被隐没的女孩。头发刚好及肩，眼睛看起来圆圆的，鼻头圆圆的，就连脸也有点儿婴儿肥。
就连高三的校花学姊，靳澄都拒绝了。这样一个女孩，靳澄又怎么会看的上眼呢？
但让丁闵敬佩服的是，这女孩受了这样的答覆，没哭也没生气。只是上前拦下了靳澄，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下面发文的人就提到了这女孩的名字，看到周思雨这个名字的时候，丁闵敬的确是惊讶了，或许心底还有一丝丝的失望。
失望什么呢？和自己想象中的人不一样吗？又或者是，就连她也是靳澄众多粉丝的其中一员？
他在期待什么？期待周思雨真如他想象中的，是个清新脱俗的美女吗？期待靳澄就算站在她面前，她也是不屑一顾，像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吗？
之后的体育课，他很快就见到了周思雨本人。周思雨和照片上的感觉差不多，她整整矮了他一颗头。她不胖，但肉肉的。让丁闵敬有一股莫名的欲望，想要捏一下她那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自己出现了这样的想法，丁闵敬自己都挺讶异的。但看到周思雨在垃圾桶中翻着刚刚靳澄扔进去的饮料瓶，他心底冒出了很多想法，她……就这么喜欢靳澄吗？她的喜欢能坚持多久呢？
「如果是我，我才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几个月之后，丁闵敬回想起当时自己的心情，或许他对周思雨的情愫，早在那之前就在心底蕴酿。
只能怪自己太慢发现了。
当他在校庆上看到周思雨被sāo扰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冲出去帮她挡的那刀，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正义感。
只是因为那是周思雨。
当她紧张的替他看手臂上的伤口，她拉着他的手去保健室，她拿着棉花告诉他不会包扎，她包的松垮垮的绷带，她对着他笑。
那些场景都不断在他脑海当中拨放着，在他意识到自己感情的时候，他也就只剩下这些回忆，可以自己默默的接受这份痛。
他说谎了，他校庆那天到她班上，就是想要去看看她。
他并不是要去找靳澄。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当她低着头认真给他包扎的时候，有一瞬间，他很想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触碰她的头发。
当他伤口好了，他把那天的绷带给留下来了，默默收进了一个小盒子里。
看着周思雨和靳澄的感情渐渐确定，渐渐稳定。他也不忍心去打扰周思雨的感情，他决定安稳地待在朋友的位置上。
原本他还想着，如果靳澄对她不好了，他就去揍他；如果，靳澄对她的态度再这样模糊，他就去把周思雨抢过来。
就是这样的如果，这些如果，到后面给他上了一堂课，生命中是没有如果的。
「我很喜欢那幅画呢，周老师，给我签一张名吗？」我很喜欢你，周思雨。只是再也没机会告诉你了，丁闵敬用最后的这句喜欢，来代替对她的告白，来做为他情感的了结。
「听说你也挺喜欢历史的。」黑色的短发，晒成小麦色的皮肤，那总是带着一股阳光气息的女孩，周思雨的朋友，丁闵敬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甚至对她的靠近感到些许排斥。
「我的社会科可好了。」那女孩说，「我未来如果做不成历史学家，我说不定会去当盗墓者，研究古墓。」
「哎，你对埃及展有没有兴趣啊？」
「你怕鬼吗？别怕啊，你要怕你可以躲我背后。」
「你之后要考u大吗？我想进历史系。」
孟子玉，一个与本人不相符，略带古朴风格的名字。
「丁闵敬，其实我有点喜欢你。」大学一年级，孟子玉突然告诉他。当时的他们不过是走在去社团教室的路上。
她那句话象是，「丁闵敬，今天晚餐吃面吧。」一样自然。
「虽然我喜欢你，但你也不一定要喜欢我。」她说，她看着他，脸有点儿红，眼睛晶亮着，「我只是想告诉你罢了。」
「好了，今天晚餐就吃饺子吧。」转了身，她将表情藏了起来。没有给他回应的时间。
当时，丁闵敬的确没有接受另一段感情的打算。她没有给他压力，他想要就把这件事情当chā曲一样过去。
他们是很好的同学，毕业了，也是很好的朋友。她当了历史老师，他进了一个团队研究历史。
他知道她一直没有对象，但丁闵敬不知道孟子玉是不是在等他。他不想自作多情。
毕业一年多，他决定要出去租房子。孟子玉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情，一通电话打来，不等他回应就劈哩啪啦的开始讲：「丁闵敬，听说你要搬家啦？我认识个不错的房屋中介，要不要介绍给你啊？」
「好。」说起来，在这通电话之前。他们俩个也有个半年没聚了，孟子玉大学时的那句告白似乎就真的这样烟消云散，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们约了星期日见面，孟子玉远远的看见他就对着他挥手，笑得很开心，她一点也没变。但，却也变了。
她的头发留长了，披散在肩上。她的皮肤比学生时期，白了不少。她化妆了，妆容不重，正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适合的。她穿得不再是t恤牛仔裤。而是一件漂亮的连身背心短裤。
她已经是个女人了。
丁闵敬的脑海当中，突然有了这个认知。
他们去找了房屋中介，谈了房子要求。之后他们就去吃饭，聊了很多事情，包括大学时的回忆、他们现在的工作，他们还谈起了靳澄和周思雨。
周思雨，一个他心底一直记得，一个留在他心中的遗憾，一个多年来他不敢去碰触的名字。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种都过去了的感慨。
孟子玉说想找他们出来吃饭，就约下个星期，他正好也有空。就赴约了。
靳澄和周思雨一起走进餐厅的时候，丁闵敬看着他们相握的手，他发现他没有感觉了。或许是接受了，或许是放下了，或许是释然了。
但他确实发现一切都过去了。
「喂，丁闵敬你发什么呆。」孟子玉喊着他，拿着本菜单挤到他身旁，把菜单往他身上推，「点菜啊，看我做什么啊？」
她垂下的头发落到丁闵敬脸颊旁，他觉得他似乎闻到了一股花草的香味，他侧过头，看着女孩认真研究菜单的侧脸。
「哎，这里有绿咖哩，三根辣椒喔。你不是喜欢吃辣吗？」突然，孟子玉说着，转过头看他的时候，他俩正好对上了眼。
那个距离确实有点太近了，让丁闵敬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何况，丁闵敬自己也没料到孟子玉会突然转过头来。
望进孟子玉的眼睛，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看着她突然飞快红起的双颊，还有她说着：「你自己看，赶快决定。」然后往右边移开了距离。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个想法在他心底发酵，他不确定自己的想法，甚至不确定自己的心情。
那种感觉，就好像当年他在cào场的那边，看着周思雨把运动饮料从垃圾桶里捡出来。
饭局散了，孟子玉去厕所。靳澄去取车，只有周思雨和他两个人坐在饭桌上。
「你知道吗？」丁闵敬突然开口，周思雨原本看着门口的，转过头来，用圆圆的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他笑道：「我以前喜欢过你。」
搬家的时候，他找到了一个盒子，有点旧了，上面有点灰尘。里面是当初周思雨给他包扎时用的绷带。
他把它丢掉了。
然后他打了一通电话，给孟子玉。
「这周末，你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