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的正房内茶香袅袅,顾氏和沈明嫣一人手捧一盏清茶,相对而坐,言笑晏晏,颇有些和乐的气氛。
“你尝尝看,这茶可还喜欢。”顾氏穿着一件秋色素软锻的家常衣裳,除了领口卷草襕边,其余绣纹花式皆无,就连水色的襦裙也只在裙角绣了丛应景的兰花。满身上下素淡温雅,虽有扮嫩之嫌,倒是与她刻意营造的温馨氛围相得益彰。
此时她手托茶盏,窄窄的袖口一双羊脂玉镯子半露半掩,双目殷殷看着沈明嫣,带着期待的笑意,仿佛同闺蜜分享爱物的模样,越发显得平易近人,温和可亲。
“母亲这里的茶自然都是好茶,”沈明嫣见白瓷盏中茶汤清亮,茶叶翠中带紫,相抱似笋,便觉十分可爱。浅尝一口,只觉齿颊留芳,回味悠长,便奉承道:“青翠芳馨,嗅之醉人,啜之赏心。让我猜猜这可是顾渚紫笋,还是社前茶,真是难得。”
“好刁的一张嘴。”顾氏笑道,先是打趣一番,“可不就是社前紫笋,就你嘴刁,一尝就尝出来了,可见是个爱茶的。”
“我不过是胡乱一猜,反正母亲这里的茶定然是好茶,我只管往稀罕里猜就对了。”沈明嫣也笑眯眯的,捧起茶杯小啜一口。
紫笋茶是皇室贡茶,被誉为茶中极品。尤其是社前茶,更是珍贵,每年清明之前快马送入皇宫的也不过数斤,流落在外的就更少了。这等极品茶叶,除去宫中,非权贵之家不可得。昔日在燕京之时,沈家圣宠优渥,倒是每年都有赏赐。
是以闻到茶香,沈明嫣就知道是什么茶了。只是既然顾氏要秀婆媳情深,她就顺着她的意思秀。花花轿子人抬人,互相捧着总比互相踩着要好。反正她就要走了,不耐烦当斗鸡,维持着面上和睦对大家都好。总之她现在奉行一个政策——你敬我一尺,我就还你一尺一,多的那点算添头;你要犯我,那就只有一句话,虽远必诛!
“难得你一猜就准。”顾氏笑叹。
又同沈明嫣顽笑几句,喝了半盏茶,才是把茶盏搁在小方桌上,进入正题:“这是今年刚送来的新茶。如今天下不太平,本该清明喝的茶,到现在才送来。统共就只得了两罐子,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茶了。我想着我们一家子粗人,向来不会品茶,如是留着自家喝那真是白糟蹋好茶。”
说着顾氏嘴角含笑,身子微微倾向沈明嫣,略略上扬的语调带着满满笑意:“好比煜哥儿,再好的茶到了他嘴里,也不过得句这茶汤子解渴,浑是牛嚼牡丹!我叫你来尝尝,就是想着兴许你会喝呢。果然你爱喝,你要喜欢就拿些茶叶去。”
沈明嫣听了,心里快速把顾氏的话精简提纯:茶叶很珍贵,我们李家人不太会喝茶,所以你要喜欢就分你点。
得出结论,这番话中心思想两个点:一,茶叶很贵,我都舍得全给你了,瞧我对你多好。二,含蓄表示,我们是不会喝茶的自家人,你是会喝茶的外人。
顾氏这是想要拉拢她又不心甘情愿,非得放点暗刺才舒心吧。也不怕说得太含蓄了,她听不懂她的暗示,白白了费口舌。花开美利坚
“那我就谢谢母亲的好茶了。”沈明嫣嫣然一笑,很快乐的收下茶叶,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说着沈明嫣脸上露出得到心爱礼物的满足神色来,声音娇软,甜腻腻的好似含了糖,“往年在燕京的时候,我就只有在祖母那里喝过这种紫笋茶,念念不忘了好些年呢。幸而母亲大方,给了我两罐子,这下子真是解了馋了。”
顾氏听了沈明嫣前半段话不由暗自得意,不过是几两茶,也亏得这公侯之家出来的世家女这般高兴,真真是眼皮子浅的。如今这什么紫笋茶绿笋茶的,她可不放在眼里。贡品又怎么了,宫里的皇上都没有。
不想沈明嫣最后蹦出一句‘母亲给了我两罐子’,顾氏一听就愣了,谁要给她两罐子了?她说的明明是‘拿些去喝’,是“些”不是全部!一罐子八两,两罐子不过一斤六两,沈明嫣要她顶多只能给出去二两,再多就没有了,她还要留着待客呢。
时人好茶,首推紫笋,顾氏可是打算好了,过几天就下帖子请那些世家夫人们来赏花品茶。李家虽然势大,但总有些目中无人的自持底蕴深厚,看轻她是暴发户出身,说她只见豪奢全无风雅。顾氏心里憋了一口气,就想着什么时候找回场子。
这茶她还要留着镇场子,自然不能全给出去。顾氏正待开口分说,偏偏沈明嫣说顺了嘴,一口气不停:“两茶叶罐的社前紫笋呢,可有两斤了?我省着点,每个月就泡几次,也能喝到新茶来的时候了。到时候母亲可要再送我一点啊。喝了母亲的好茶,把我那的茶都比成了老树叶了,再难入口的。”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居然还带着点占了便宜的不好意思。
(⊙o⊙)谁说要送你两罐了!明年你还想全部拿走不成!顾氏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好得跟个小辈争论,好像她很小气似的,两罐茶叶都舍不得。沈明嫣又预定了明年的茶,她也只好应下来,说道:“不值什么,你喜欢明年也给你留着。”话说得很得体,只是笑得有点虚。
沈明嫣听了连忙道谢,吹嘘一番顾氏如何慈爱。顾氏这才笑了,不过是个傻的,她何必跟她计较,要紧的是把人拉拢到她这边来。想通这节,顾氏笑得也真心了些。又说起给沈明嫣过生日的事来。
“因皇上赐婚是大事,这几天我忙得昏头昏脑的,一时竟忘了你的生日。你是新媳妇,又刚封了郡主,我想着不如大办一场,补了寿宴,也好请亲朋们来聚聚。既是贺你生辰,也是贺你得封。你看怎样?”
“我年纪轻如何受得,何况面都吃过了,何必再补。没得麻烦,还给人说嘴,说我受了封就轻狂了。”沈明嫣连忙给推了,顺便小小刺一下顾氏,她要真心想给她过生日,早半个月就该准备了,怎么能忘。
再说刚入门的新媳妇在婆家没地位,哪个不是低俯做小立规矩,高堂尚在也轮不到小辈来做寿。她要应了,才是真傻呢。传出去别人只会说这家婆母宽和,媳妇跋扈。她若真是皇家郡主,倒也跋扈得起来,可惜不是。肉文女主重生复仇记
顾氏叫沈明嫣直白的话一堵,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嘴了。怎么有这么傻的人呢,什么都往外说。她先前不给办,其实是想压压沈明嫣的气焰,告诉她李家是她做主,免得沈明嫣仗着郡主的身份抖起来,没想到沈明嫣就没在意。
可是不办又有点说不过去啊,儿媳封郡主是大喜事,却静悄悄的,居然连生日都没个声息,该叫人猜测她这个婆母不慈,郡主在李家都被压着出不了头。更重要的是儿子要娶公主了,虽然她不乐意儿子娶个公主回来供着,但宝贝儿子的终身大事肯定是要大操大办的,区别对待不能做得太显眼。顾氏好面子,对自己的名声爱惜得很。
这回顾氏没存坏心眼,是真心想给沈明嫣过生日的。可惜她在沈明嫣心中信用太低,沈明嫣一听顾氏提议,难免脑补过度,怎么会答应。
平平气,顾氏劝道:“怎么不能受了,你是皇上封的郡主,过生辰热闹些才是正理。”
“母亲的心我知道,可母亲也说了,皇上赐婚是大事,母亲忙小叔和公主的婚事尚且忙不过来呢,还要为我操心,说来就是我不孝了。”沈明嫣一脸感动,说得情切,“母亲如此操劳,我看着忧心不已,不如让我来帮母亲管几天家,尽尽孝心,母亲也好筹备小叔的婚事。”
管家?绝对不行。合着这小妖精看上了管家权啊,顾氏一下子提高警惕。
正常来说嫡长媳就是日后的当家主妇,管家权合该归她。有规矩的人家,自嫡长媳入门,婆婆就开始手把手教着儿媳管家了。可李家嫡长子不是从顾氏肚子里出来的,顾氏怎么肯把管家的权力交给别人的儿媳妇。就是她自己嫡亲的媳妇,顾氏都舍不得交权的。顾氏掌家十几年,手里的嫁妆是越滚越多,账本也是越长越乱。怎么可能交得出去,那是挖她的心头肉啊。
听得沈明嫣用尽孝心的借口讨权,顾氏就再没有心情同她应酬了,应付几句就打发沈明嫣回去。看着沈明嫣一脸遗憾不甘不愿的出去了,顾氏这才收了满脸假笑,皱起眉头。也不知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留在家里总是膈应。等煜哥儿娶了媳妇,只要她在就不好越过名正言顺的嫡长媳,去叫小儿子的媳妇管家。有偏心的老头子看着,她也不敢。
最好是打发她出去,跟那贱种戍边去。最好两个一辈子在任上,别回来了。
顾氏不知道她难得同李昊沈明嫣夫妻俩心有灵犀了一回,小夫妻两个就想着一起去任上呢。
回到松雪院,沈明嫣愉快的翻着从顾氏那里坑来的好东西。首先看的是两罐茶叶,都是装在银光闪闪的长颈锡瓶里,瓶子上的花纹十分精美,还用米粒大小的字细细的刻了陆羽的《茶经》。刻着《之源》篇的已经开封,里面的茶叶剩得挺多的;《之饮》篇的还是密封,顾氏这回亏大了。
还有顾氏补的生辰礼,剔红双鹦鹉葡萄纹首饰盒里装了一整套的红宝石赤金头面。紫苏把盒子层层打开来给沈明嫣看,只见宝光扑面,黄灿灿,红火火,亮瞎人眼。就这,掌管沈明嫣妆奁的紫苏还有些嫌弃,东西是不错,可样式太老,瞧着像是几十年前的老东西,看着笨重。仙侠奇缘之巫女凌霄
还有几匹布料,打包裹的素绸来看都是锦段,一匹湖蓝牡丹纹云锦,一匹大红妆花云锦,一匹丁香紫蝶舞花丛雨丝锦,一匹妃色梅花曲水浣花锦。
首饰收库房放着,锦缎都可以打包带走。绫罗绸缎穿着好看,但特别费,这些金贵衣裳洗过几次,颜色一褪便旧了,穿不长久。沈明嫣也是穿过来以后才知道,为嘛王夫人老喜欢用她的旧衣服赏人,怎么就赏不完了。原来是古代的衣裳旧得太快,一年四季都在做新衣裳,不赏人留在箱子里占空间生虫发霉么。她的好些衣服就是给紫苏她们了,除了颜色不那么鲜亮了,做功质地都是没得挑的。
沈明嫣嫁妆太多,嫁过来没满一个月,只取了些常用的,很多箱笼都是没打开过就直接堆在库房里了。她要跟着李昊上任,最好是把嫁妆都整理一下,看看哪些该带走,哪些留着,一一登记造册。
这是个麻烦的活计,沈明嫣看过顾氏给的东西,就抱着自己的嫁妆单子来选东西了。她看着单子上有个天然人物大理石屏风挺好奇,叫人找出来,看一回。看过了,觉得真心不错,比吴三桂家的也不差,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叫人添在行李单子上了。
过了没多久,她又后悔了,大理石屏风多重呀,不好搬,便把屏风划去。再过一会,她又想,没有一件摆在堂屋,镇得住场子的屏风,多不好啊,还是添上吧。半夏刚给她写回去,她又后悔了,这么大屏风运过去有点劳民伤财呀,还是划掉。
大概每个搬家的人都有过类似的纠结,不搬感觉欠着点东西,搬走吧又麻烦。李昊回来吃饭的时候,就看到她陷在搬或不搬的纠结里,一张小脸皱得像个白嫩嫩的小笼包子。
问明白了怎么回事,李昊就笑了,他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呢,嫣嫣怎么能这么傻气。想搬就搬,不过多辆马车的事。他就哄她,不管要搬多少东西,只管搬,他们可以坐船去。船多大啊,能装得很。
沈明嫣就高兴了,对哦,不用纠结了,直接添上。那她心爱的大床是不是也可以搬走呢?她担心去了那边没有这么好的床可以睡。
真是个呆娃娃。李昊抱起肉肉的小妻子,摸到一手软腻柔滑。心里满意极了,他喂养得好,抱着又重了点。手上捏捏嫩豆腐,给她定心丸道:“能带,你就是把这院子拆了带走都可以。”
他一时色迷心窍,许下大愿,等到离京那天见到满满一院子堆到花园里去的箱笼,才是知道头疼。早知道就不说什么都能带了,有谁上任是把妻子嫁妆都拉走的。
再看嫣嫣满脸期待,他也只好扶额,叫人再去雇条大船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里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在马年里,身体健康,事事顺心,rmb滚滚来!
大年初一好大的太阳,被拖出去压马路回来,居然就晒伤了!两坨高原红!
这样的大年初一真心不科学!我出门不该抹保湿,该涂防晒啊。到今天脸还是有点辣辣的。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