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座。
自以为聪明的阮大铖,企图借助“王将军”讨好和拉拢侯方域,请他帮自己说几句好话的花招被拆穿了,他躲在牛首山的祖堂寺内,更不敢露头,每日长吁短叹,坐立不安,只能靠喝酒,看戏打发日子。
这天,阮大铖又在家中独自喝着闷酒,观赏着自编自导的戏剧《燕子笺》,并情不自禁地随着乐曲摇头晃脑,低声哼唱,忽然,一个家人跑进来禀报:“老爷,有人持帖借戏。”
阮胡子拿过帖子一看,上面署名“宜兴陈定生,如皋冒辟疆,商丘侯朝宗”,不由疑惑起来:“这三人都是复社声名显赫的贵公子,如何肯向我借戏?”
“禀老爷,这三位公子在贡院附近的鸡鸣寺摆下酒席,大宴宾朋,要看老爷新编的《燕子笺》传奇。谁不知咱家戏班子冠绝金陵,老爷做的曲词天下无双哪?”
阮胡子心中暗喜,口中喃喃道:“这是复社诸位君子要结交我啊!真想不到他们心中还有我阮胡子!快快上楼搬出那套上好的新行头,让演员们重新梳洗打扮,快快前去,不得有误!”
阮胡子字斟句酌,又写了一封短信,交给家人,信上写道:“不知佳节高会,已撤家宴,当即前往,伶人不敢领赏,只竭力献技助兴。”
他特别嘱咐家人:“你一同前往,代我向各位公子致意,并仔细听听他们在酒席宴前,看戏当中都说些什么,速来报我。”
家人带领戏班子应命而去。
过了一个时辰,家人笑吟吟地回来了:
“禀老爷,小人来到鸡鸣寺,见他们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戏演三折,赶忙回来回话。”
“情况怎样?”
“那班公子们看了老爷的新戏,无不停杯击节,点头侧耳,大加赞赏。”
“他们都说些什么?”
“都称赞老爷是真才子,大手笔。”
“过奖,过奖,不想这班公子,倒都是知音,你可再去窃听,看他们还说些什么。”
家人匆匆离去。
半夜时分,家人又回来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禀老爷,小人又到鸡鸣寺,看着戏演半本,酒席将散,特来回复。”
“公子们又讲些什么?”
“他们都说老爷才艺超群,文辞华美,如此高才,却如何投靠了权阉魏忠贤呢?”
阮大铖脸皮一红,摆摆手说:“这件事情,也不必提了,他们还说些什么?”
家人头一低,吞吞吐吐半天,才说:
“话多着呢,小人不敢说。“
“实言无妨。”
“他们有的说,你不知羞耻,自愿给太监当儿子,其实就是一条仗势欺人的走狗!有的说你是阉党余孽,难道拿戏曲出来就能抵消罪过吗?这些公子哥们酒酣气浓,开怀畅饮,指天画地,抚掌狂笑,足足骂了你一个晚上。”
阮大铖听罢,再也忍不下一腔怒火,咬牙切齿地叫道:“轻薄小儿,我好心好意派戏班子给你们饮酒助兴,你们不感激也就罢了,反而恶语相加,刻薄至极,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哪!有朝一日我若得势,定将你们这般轻薄小儿赶尽杀绝!”
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意思是:对于不仁德的人逼迫得太厉害,就会出乱子。
阮大铖”不仁“,为了仕途上的一点小挫折,就背叛了朋友和道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他也曾悔悟过,自责过,想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近代大学问家陈寅恪曾言,“阮氏所撰《燕子笺》,《春灯谜》二曲,尤推佳作,其痛陈错认之意,情痴可悯”。阮大铖很想通过诗文戏曲,结交取媚清流,以期原谅与和解。
但东林,复社诸君子特别是其中慷慨激昂的年轻人,眼里根本不揉沙子,阮胡子一天在南京呼朋引伴,招摇过市,他们就芒刺在背,心中不爽,必欲除之而后快。
嫉恶如仇,痛打落水狗,固然是正义的行动,但赶尽杀绝,一味愤青,不顾利害,不讲策略,也并非聪明的表现。
一次次努力的失败,一场场难堪的羞辱,让阮大铖变得抓狂,他跟东林,复社之间已经彻底决裂,成为不共戴天的死敌,其深仇大恨再无转圜的余地。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不是我不原做君子,是你们不允许我做君子!
从此,阮大铖不再是小人,而是成了一个穷凶极恶,毒如蛇蝎的大恶人,他的心底充满了阴暗,他的字典里只剩下“复仇”两个字。
现在,阮胡子身边,再也没有了过去那种高朋满座,宴饮玩乐的热闹场面,在无比强大的舆论压力下,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文学社团群社也被迫解散了。所有的朋友都裹足不前,悄悄离去,都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阮大铖感到无限的孤独和悲戚。
此时,能经常来牛首山陪伴阮大铖的,只剩下了一个人,那就是曾与他结伴去北京参加会试的老同学马士英。这是孤独,绝望的阮大铖心中仅有的一点安慰。
阮大铖不甘心,他要等待,等待一个翻身的机会,正像一只处于潜伏期的疯狗,虽然暂时蔫头耷耳,但终将要露出狰狞的嘴脸。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崇祯十四年(1641),一个极其难得的机会从天而降,他的“髫年暱友”周延儒被重新起用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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