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武把馒头片递到苏既明嘴边,苏既明下意识便咬住了,随即又觉得这一幕十分古怪,羲武好像在喂食宠物一般哄着他,想要抗议,嘴里叼着东西,又说不出话来。
好容易把馒头咽下去了,羲武没给他抱怨的机会,指着书上的字汉道:“这是什么字?”
这样的场景对于苏既明而言并不陌生,在儋州的时候,他无事可做时便会呆在屋子里看书,羲武在外办完事回来,他沉浸于书中的世界不愿抬头,羲武便走过来从背后抱着他,陪他一起看。羲武很沉默,不会打扰他,他伊始会觉得不自在,习惯之后,便能把羲武视为坐垫靠背一类的存在,常常这样平静的一天就过去了。有时看到感慨处,他便会提笔做些记录,羲武也不会打断他的思路,若是有看不明白的地方,直到他写完,羲武才会问他写了些什么。
往昔的一幕幕在苏既明眼前飞过,许多他以为只是寻常的日子却其实已在他心中打下烙印,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么无所谓的。
羲武见苏既明迟迟不答,又问了一遍:“这个字……”
苏既明哪里不知道羲武如今的这一举一动是在用温水煮他这只青蛙呢?扮猪吃老虎,温水煮青蛙,这都是羲武所擅长的,在儋州的那一年中,他就是这么一步步被攻陷了领地,以至于他在某一段时间里真的想过或许就这样过上一辈子了,直到重新与汉人搭上线,才又唤起了他心底不甘心的那一口气。
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所以在离岛的那一刻,他已经为自己的不甘心做出了选择,他放弃了羲武,放弃了乌蛮这个世外桃源,决定回归尔虞我诈的朝廷。他不想再被拖回去重新抉择一次!
羲武侧过头,温热的唇不知有意无意从苏既明的脸颊上划过,磁性的声音温柔地响起:“你……”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苏既明哆嗦了一下!他骤然间像被点着的油桶似的炸了,猛地从羲武怀里挣脱出来!羲武吓了一跳,本打算像方才一样压着不让他动,没想到苏既明十分决绝,即使撕裂了伤口也在所不惜。
羲武一见苏既明伤口裂开,赶紧放开了他。
苏既明激动地缩到一旁,捂着自己的伤口:“为什么还要这样,我说了那么多,你都听不懂吗!”
羲武的眼神有些阴郁。
“你走吧,回儋州去啊,我不要你守护!”
眼看苏既明胸口的布又被血染红,羲武双眉紧锁,突然霸道地抓住苏既明的双手将他压在床上,令他不得动弹。苏既明还想挣扎,可是这一次羲武动用了力量,一种无形的压力包裹着苏既明,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我要治好你的伤。”
“中原也有大夫,会有人帮我治伤!”
“我也会疼!”
苏既明很少见到羲武这么生气的样子,羲武抓起苏既明的手摁倒自己的心口,那里正对应着苏既明受伤的地方。羲武捏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按了按,眉头皱得更用力了,从他的脸上能窥得一丝隐忍的痛苦。
苏既明呆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因为情蛊的作用,他受了伤,羲武对应的地方也会觉得疼?他以为那种所谓的感知他的伤情病痛就只是一种不痛不痒的感知,可既然他死了羲武也活不成,那么他的伤病羲武会陪他一起承担也在情理之中了。
苏既明渐渐停止了挣扎。
所以……羲武必须要亲眼看着他的伤势痊愈么?他以血入药,为了让苏既明快点好起来,也是为了让自己不再继续承受痛苦?
“我的伤,会牵连你?”
“是。”
苏既明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咬了咬嘴唇,突然问道:“我伤好之后,你会回儋州去吗?”
羲武眉头微微动了动,点头:“下月羲飘成亲。”在乌蛮族,成亲生子成人等仪式都需要祭司主持,而羲飘自己也是祭司,那他的婚礼自然要大祭司羲武来主持。
“你不骗人?”
羲武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我不会骗人。”
苏既明沉默了。的确,乌蛮族的人都很单纯,他们从来都不骗人,羲武也没有骗过他一次。苏既明咬着嘴唇,良久后,低声道:“你放开我吧,我不动。”
羲武这才松开苏既明。
伤口裂了后,羲武又重新为苏既明上药。他又一次割破掌心的时候,苏既明转过头去不忍看。刚才羲武压制他的时候,他极难得的感觉到了来自羲武的压迫。羲武真的是个非常强大男人,他能够随心所欲地对自己做任何事,只是他选择了温柔。
上完药、两人吃罢东西后,羲武竟然又一次重复了方才的动作,从背后环抱住苏既明,和他一起看书。仿佛刚才的争执和尴尬都不曾发生过。
“这……字?”
苏既明心情复杂,为羲武的脸皮之厚折服:“你这人……”
然而想到羲武也在承受着被他牵连的苦楚,想到羲武没多久就会离开——即便不为羲飘,然而受到那圣物的牵制,羲武也是必然会回儋州去的——苏既明便没有再挣扎了。他并不是反感羲武的亲近,也不是害怕羲武,而是害怕他自己会有所动摇。然而毕竟时日无多,便……随他去吧。
苏既明无声叹气:“胡。这字念胡。胡成,是这故事里书生的名字。”
羲武认得的汉字很少,他让苏既明教他看书,一开始几乎每个字都要问,然而他记性好,学过一遍的字第二遍看就认得了,有些不认得的连蒙带猜也能明白。因此头几页书看得很费力,等看罢两个章回,羲武就很少开口提问了。
这本小说的故事乃是很寻常的套路,一个落魄书生遇见了温柔美丽的大户小姐,小姐对他一见钟情,情愿与他私奔,为这书生洗手作羹汤。好好的佳人,过了几年苦日子,被年月磨砺成了一个黄脸婆,而书生则终于高中,意气奋发,还被天子的女儿看中,要招去做驸马。
羲武问道:“驸马……是什么?”
苏既明解释道:“就是公主的丈夫。”
羲武微微摇了摇头:“胡成不是已娶妻了么?”
苏既明不知该怎么解释,又跟他一起看下去。这胡成实在是个负心汉,当日娶回结发妻子的时候发过誓一生一世与她只一双人,夫妻两人荣俱荣、俱损,绝不相负。然而得了公主的青睐之后,他又觉妻子早已不是当日大家闺秀模样,成了俗不可耐的市井妇人。对比年轻美貌的公主及公主能带给他的飞黄腾达,胡成心里已有了计较。然而大抵是写书之人不想让这书生太过龌龊,还为他寻了个由头,说是公主死活非他不嫁,皇帝宝贝女儿,亦逼着要给他赐婚。胡成欲拒还迎,明明占全了好处,却又显得是迫于无奈,一纸休书寄回去,要休了发妻。
羲武又问道:“休书是什么?”
苏既明只好再向他解释。听到此处,羲武的眉头明显皱了起来,对于这样的故事发展十分不满。
故事再往下说,那原配妻子亦是个忠烈女子,收到休书后一口气如何能平,便赶到京城,在书生与公主成亲当日,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以死明志。
看完这一页,苏既明用胳膊肘碰了碰羲武,示意他翻页,然而羲武却不往下翻了。
羲武不解地问道:“他为什么要休妻?”
苏既明道:“按照写书人的意思,是因为皇帝逼着他娶公主。”
羲武更是大为困惑:“他们为什么不杀了皇帝?”
苏既明还是头一次听羲武有这么多的问题,然而问题又让他觉得很荒谬:“身为人臣,如何能弑君?弑君,那是乱臣贼子所为!”
羲武似懂非懂。
“人臣之道,在于忠君,辅佐贤君,为国出力。若是君王有亏,为臣者不能陷君王于不义,应该直言相谏。君王昏庸,便以死相谏。那胡成会如此顺从,只因他自己也是个负心薄幸之人!然而到底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得大逆不道些,天子手中权势滔天,谁又能与天子过不去呢?且不论道义和操行,但凡识趣的,也不会自寻苦恼了。”苏既明便是吃够了不识趣的苦,才会遭到贬谪,吃尽苦头,因此不由引申出这般感慨。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也就是当着羲武的面,苏既明才敢说,然而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了一本小说之言,竟与羲武谈论起这般严肃的话题。顿了顿,他嘲讽道,“这书上写的,不过是不知哪个愚蠢书生的意淫罢了,哪里会有瞎了眼的大家闺秀与公主哭天喊地要嫁给一个穷酸书生呢,不必当真。”
苏既明不想再往下看了,羲武将书合上,放到一边,很是忧心地看着苏既明:“你也是人臣。”
苏既明哑然失笑。乌蛮族人太单纯,只是看个故事,便入了戏,羲武竟担心起自己来。他正待嘲讽那胡成几句,然而心念一转,这却是极好的让羲武对他死心的机会,于是他狠了狠心,道:“是,我也是人臣,我忠于君,忠于朝廷,若有朝一日,朝廷要我与我的故人恩断义绝,兵戈相见,我亦在所不辞。”
羲武很用力地皱了下眉头,竟然很顺利地听懂了苏既明的意思:“故人,你是,说我?”
苏既明尽力是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最为凉薄:“是,我与这书中的胡成,是一样的人。我若是他,也会选择与他一般的做法。”
羲武沉默了。这一回他沉默了很久,随后默默扶着苏既明躺下,转身出去了。
苏既明的这一段话,让羲武是真的生气了。
往后的两天里,羲武除了给苏既明换药之外,几乎没再和苏既明说过话。他原本就是个话少的人,可是这回和往日不同,往日的他即便是沉默的,也是体贴温和的,可是这一回的他,对于苏既明是冷漠梳理的,这种冷让苏既明难受,却硬撑着不肯低头认错——反正,也没有以后了。
拜羲武的血所赐,苏既明的伤口长得很快,两三日后,下巴上的疤已十分淡了,而胸膛上深深的伤口亦长出了新的皮肉,虽还未愈合,但态势极好,照这样下去,怕不出三五日,也能结痂了。
伤情有了起色之后,苏既明便能自己下地慢慢走动。
清晨他扶着墙缓缓走出房间。他们所在的木屋四周是一片山林,柳绿花红,鸟语花香,曲径通幽。羲武坐在一棵柳树下,微微仰着头,晨曦的光芒透过斑驳的柳树枝叶打在的脸上,这一幕美好得如画一般。
一只雏鸟跌跌撞撞离巢飞行,然而它尚且掌握不好飞行的技巧,笨拙地偏离了预定的路线,朝着树枝撞了过去。羲武微微抬手,一股风骤然而生,柔和地托起那只雏鸟,将它送到一根树枝上落下。
雏鸟受了惊吓,叽叽喳喳拍打着翅膀,渐渐平静下来,从树枝上探出小脑袋,似乎明白是羲武帮助了它。它飞下来,落到羲武的胳膊上,好奇地打量着羲武,羲武轻轻摸了摸它稀疏的羽毛,双手将它托向高处:“飞吧。”
雏鸟拍打着翅膀再一次起飞,朝着林子深处去了。
苏既明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有一瞬间想要成为那只雏鸟,可以飞去更高更远的地方,飞累摔落时,亦有一个温柔的人能够托住他。
羲武见苏既明出来,依旧是无话的,却起身进屋拿了药碗,准备为苏既明换药。
苏既明按住了他:“不必再放血了,我的伤已好多了。”
羲武突然眼神一紧,将苏既明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抗拒治疗惹恼了他,然而下一刻,羲武突然道:“有人来了。”
苏既明十分茫然,随着羲武走出屋子,只见山坡下林子里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正走着,脚步声和喊声都已能听见。
“快搜!”
“苏大人?苏大人你在哪里?”
“小心点,说不定那乌蛮贼人也在!若是看见蛮子,立刻放箭杀了!”
苏既明大惊——是官府的官兵找来了!
他被羲武从府上带走至今已有五天,想必这五天官府一直在四处找他和羲武,终于找到这郊外的山林里来了。苏既明暗道不好:羲武是通缉要犯,一旦他被官兵抓住了,后果不堪设想。何况还有个对乌蛮虎视眈眈的魏琼在,羲武若是落到魏琼手里,凶多吉少!
苏既明急忙推搡羲武:“你快走!”
羲武淡然地拿起自己的金蛇手杖,全无要逃走的意思。
苏既明急了:“别跟他们打,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回儋州去!”看这黑压压一片人影,只怕出来搜寻的官兵不少,羲武说过他离开儋州后力量已大为衰弱,未必是那么多人的对手。即便他打得过这些人,暴露了行踪,且又罪加一等,魏琼一定会派出更多更厉害的人来追捕他的!
羲武还是不动:“我走,你呢?”
“我?”苏既明捂着还在疼痛的伤口道,“我的伤已好了,我跟他们回去!”
羲武听了这话,便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执着权杖朝官兵所在的方向走去。
苏既明见他不退反进,简直要疯了!官兵还在下方的林子里,没人抬头看见他们,苏既明忍着痛冲上去抓住羲武,把他拽到一棵树后,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羲武抬起手,轻轻摘掉了他鬓边沾上的一片柳絮,目光中几日来积蓄的寒冷正在渐渐消融:“你说,你是胡成。为何要我走?”
苏既明愣住。他告诉羲武,他也是故事里的胡成,为了朝廷,他不会讲私情,他甚至会跟故人兵戈相见。然而此时此刻,他是朝廷命官,羲武是朝廷通缉要犯,他却要羲武逃走,他不想让羲武被抓到!
官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苏既明的神经越绷越紧,情绪也被推上*,眼眶发红,低吼道:“你——走啊!”
羲武仿佛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目光愈发温柔了,轻声道:“你的伤还没好,我不走。”
“那上面有个木屋,你们上去看看!”眼尖的官兵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住处,一队人开始爬坡!
苏既明牙关打颤得厉害,越来越紧张的局势使他的情绪临近崩溃,时而强硬,时而又苦苦哀求道:“我求你,不要逼我,你走吧,走吧……”
羲武问道:“你是胡成吗?”
苏既明说不出话来。
已经没有时间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官兵已快要爬上坡来了。不能再僵持下去了!总之,不能让羲武落入官府的手中!苏既明一咬牙,打消了回去的念头,拉起羲武的手就跑!突然,一股强风刮来,漫天的柳絮糊了人们的眼,就在慌乱中,苏既明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大风?!”
身后传来官兵们惊恐茫然的叫声,然而人声和脚步声都越来越远了,渐渐便听不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羲武停下脚步,两人已在山林深处,追兵早已被远远甩开,他们安全了。
羲武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将苏既明放下,轻而欢快地说道:“你不是胡成。我知道的。”
苏既明脸色苍白,没有理他。刚才的大动作虽然没有让苏既明的伤口重新开裂,但也疼得厉害,他捂着胸口蹲了下去。
羲武立刻又担心起来,俯下身道:“让我看看。”
他的手刚搭上苏既明的肩膀,却被苏既明重重甩开了。
羲武愣了愣,愧疚道:“我弄疼你了?”
苏既明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
羲武怕他的伤口又崩裂,温柔而坚定地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没想到拉了两下后,苏既明突然爆发,猛地推开了羲武!
“你这个疯子!”
苏既明双眼通红,惊魂未定,尚未从刚才紧张的局势中缓过来。他指着羲武的鼻子,胸膛剧烈起伏着,大骂道:“不是说好了桥归桥路归路,为什么要逼我!我跟你没有关系了!你他娘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滚蛋?!”
羲武微微一怔,但很快平静下来:“我说过,乌蛮人一生只择一人。”
苏既明惊诧地瞪大双眼,旋即出离愤怒了:“你说会回儋州,你骗我?!”
“我没骗你。我说我会回去,但我也说过,我不会放弃你。”
“你——”苏既明一口气憋在胸口,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他拼命地吸气,崩溃地大吼道,“我跟你不是一路人!我从小生在长在中原,我有野心!我有太多的事要做,我要出人头地,出将入相!”
“是!我不是胡成!我对你不是无情无义!那又怎么样?!你不想离开儋州,我也不想离开中原!我不是你们那种只要吃饱喝足万事皆安的乌蛮人!我还有,还有亲人在京城等我,还有朋友等着我回去!我不可能为了你放弃一切!你到底懂不懂?!”
羲武默默地听着他将心中的怒火全都发泄了,才轻声道:“我懂。”
苏既明颤抖着摇头:“不,你……”
羲武打断了他的话:“我并未说过,要你放弃。”
苏既明一愣:“我不放弃,难道你要抛弃族人跟我走?”
羲武微微摇头:“我不会离开族人。我也不能远离儋州,但你在岭南,我们亦可时常相见。”
苏既明目瞪口呆。他不用走,羲武也不离开乌蛮族,不必日夜相守,却能相见相恋?
羲武缓缓道:“你若要去京城……如今我是无法跟随的,或许我有办法,日后可以走得远一些。你若两三年能回来看看……或等你办完了事,再回来……五年十年……或者更久。我会等你。”
苏既明彻底愣住。他觉得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羲武竟然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就连先前的欺骗也都不计较了。
他不由顺着羲武的话往下想。其实他在京中最放不下的便是自己的老祖母,趁着她老人家还在,总是要回去尽孝的,老祖母身子一直不大好,恐怕没有几年好过了,他年纪还轻,想要往上爬,总是要从地方官做起的,其实如今想想,岭南除了瘴气之外,也没什么不好,大有他发挥的余地。或许再过个一二十年,他做官做腻了,儋州是个极好的修身养性的地方……
不,他怎么真的就想起来了呢,他们还年轻,一生很漫长,变数太多,如何就能轻易地谈论起一生来呢?何况他们不同道上的两个人,若是硬凑在一起,必定烦恼无穷啊!
可当他想把拒绝的话说出口,话在舌上打了两个转,又不那么有底气。他抗拒的,是对于未知的风险的恐惧,其实……并不是羲武这个人。
羲武并没有逼苏既明立刻给他答案,他见苏既明渐渐平静下来,伸出手,覆在他的头顶,轻声道:“你说我不懂,那你懂我的心吗?”
他的这一句话,让苏既明怔了一怔,仿佛被人捏住了心脏,竟有一种刺痛和醍醐灌顶之感。
他一直沉浮在自己的困境和挣扎中,却从来没有考虑过羲武是怎么想的。他不了解羲武,也没有试图去了解过。羲武顺着他心意做的事,他便觉得寻常;羲武若是做了违背他心意的事,他便嫌羲武碍了他的事。羲武不惜离开儋州闯大牢救他,他只恨羲武为什么不肯放弃,为什么要给他惹下那么大的麻烦,却没想过——羲武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也会难过。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羲武也会不甘心。说到底,羲武所作种种,皆是因为——在乎。
苏既明抬头望天,苦笑道:“你这人……你傻么,又不是王八咬人,咬住了还死不松口的。”
羲武对于他的比喻不能甚解,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们汉人,真爱骗人。”
“什么?”
“你先前说,你不喜欢我。”
苏既明窘然,反驳的话正要出口,羲武却一脸认真地接着道:“以后,不要骗我,我会当真的。”
这一句话呛得苏既明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羲武将苏既明拉到一旁:“我看看你的伤。”
苏既明顺从地靠着一棵大树坐下,羲武解开他的衣襟。伤口并无大碍,只是新长出的皮肉尚不结实,承受不住他激烈的动作,有些地方又泛了红。看他隐忍的表情便知道他在忍痛。
羲武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苏既明看见他的手心。羲武自己的伤口愈合得很快,然而疤痕还没那么容易消除,因此他手上深深浅浅一道道印记,看得人触目惊心。羲武正要再次割手放学,苏既明按住了他:“不用这样,我的伤已经好多了。”
羲武却很固执:“还没好。”
苏既明实在不忍他每次都这样,道:“你们乌蛮族的圣泉水如此灵验,你手上就没点别的治伤灵药的吗?”
苏既明本意想问羲武的权杖上那些珠宝和金蛇一类的物事是否也有相同的功效,总好过一次次伤害自己。然而羲武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竟弯下腰,用温热的双唇吻住了苏既明的伤口。
苏既明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你干什么!”
羲武湿|热的舌头扫过苏既明的小腹,只停顿了片刻,惜字如金地丢出两个字:“疗伤。”
伤口新长出来的皮肉十分敏感,被羲武一舔,又麻又痒,一股热气直往头顶上蹿,把苏既明脸都蒸热了。他双手抵着羲武的肩膀,大着舌头“你你你”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你的唾液也能疗伤?”
羲武连头都不抬,吮了下苏既明乳|尖附近破损的一处小伤,激得苏既明又是一阵哆嗦。他道:“是。”
苏既明原就十分敏感,自打离了儋州,他已有一个多月没叫人碰过,被羲武这般“疗伤”,,胸膛的皮肤都红了。他十分怀疑龌龊的大祭司又在扮猪吃老虎,气恼道:“你骗人,若是你的唾液真有疗伤的效果,前几日你又何必放血?”正常人在两者之间都会选择不伤害自己的方式吧?!
羲武终于停下动作,抬起头表情认真地注视着苏既明:“我说过,我从不骗人。”
苏既明:“……”
“我只是怕你生气。”
“……”得,瞧瞧自己把人逼成什么样了,说得像是自己无理取闹害羲武每天往手上划拉一道大口子似的!这叫他还能说什么?多么单纯的乌蛮人啊!
羲武见苏既明无话可说,俯下身,再次吻住苏既明苏既明最靠上接近锁骨处的伤口。
苏既明仰起头,大口喘息着。酥麻的感觉从他的伤口蔓延全身,让他连脚趾都蜷缩起来,手心亦紧紧攥着裤缝,心跳加速。不能怪他定力差,年轻气盛的男子有几个经得住这般刺激?羲武也不知有意无意,动作时轻时重,撩过他最敏感的地方,总能换来苏既明一阵战栗。
当羲武起身的时候,苏既明已是面红耳赤、全身酥软了。
苏既明慌乱地挪开目光:“我们走吧。”
然而羲武再一次欺身靠过来,吻住苏既明下巴上那道已经愈合的伤疤。
两人的脸凑得极近,羲武长而浓密的睫毛已经触到了苏既明的脸颊。苏既明怔忡地看着他的双眼,宁静而深邃的目光令他慌乱的心竟趋于平静。
片刻后,羲武微微仰起头,吻住了苏既明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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