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龙华寺透着一份萧索,大雄宝殿左前方的那棵古槐,叶已落尽,如垂暮的老人,日复一日看着宝殿门前巨大的三足香炉上烟雾袅袅香客纷纭,眼里是无尽的苍桑。放生池里的池水幽绿,莲叶半残,隐着几尾鲤鱼,寂寂而游。
在来的路上,鹿晓白已打算先去找师父,再让师父带她引见了尘大师的。但考虑到她的身世问题不大方便让师父知道,因而在踏上龙华寺高高的台阶时,临时改变了主意。只不知了尘大师会不会又云游远方?
她先向佛祖上了三柱香,再向一个瞧着有些眼熟的小沙弥询问了尘大师的住处,小沙弥看了看她,虽然无甚表情,但眼神透着友善,想必是也觉得此女眼熟,当下让她在原地等候,待他去禀了住持,再回复她。
鹿晓白松了口气,这么说,了尘大师在寺里,今天,终于可以解开心头之惑了。不由得有些忐忑,万一她真的如太妃所说那样是妖煞剋夫之命,而且没有破解之法,她该怎么办?之前虽说也一直担忧,但结果没有揭晓,好歹存有一丝希望。真相的幕布一旦揭开,就再也掩盖不了了。
正胡思乱想着,小沙弥走过来道,住持在后面禅房,请她过去。于是便与彩鸢一起跟着小沙弥绕过大雄宝殿往后面走。禅房背靠着山,分左右两排,中间隔着几座佛殿。师父元恭的住处并不在此,而是在远离佛殿的地方。
了尘大师正背对着房门盘腿坐在房中间的蒲团上,正前方的壁上挂着一幅释伽牟尼像。鹿晓白轻轻唤了一声:“晚辈鹿晓白拜见了尘大师!”却见了尘大师不为所动,她让彩鸢在外面等着,自己轻轻走进去,拿过另一个蒲团置于大师身边,也盘腿坐下,双手合什,对着墙上的画像磕了三个头。
身边的人依然没有动静,她偷眼看去,只见了尘大师闭目捻珠,嘴唇微动。白色的长眉垂鬓,几乎与唇上的银须相接,随着唇的张翕与呼吸,正微微抖动着。她干脆也闭眸冥想,耐心静等大师完成功课。
就在她差点打瞌睡时,身边一道沉郁的声音响起:“施主有话请讲。”
鹿晓白马上精神焕发,移动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正对着了尘大师,并向他躬身致礼。她不知道这样坐对不对,反正影视中,两人对禅都是这样的坐法。她抬起头望着了尘大师,后者微笑着向她点头致意,道:“太妃身体可好?”
“啊?”鹿晓白一愣,他竟然认得出她?她总共才见到大师两面,第一次见时,她脸上的伤还没好,特别是那条伤疤,要多狰狞有多狰狞,那时的容貌,跟现在完全就是两个样。那样匆匆的一面,竟让他记住了。果然是高僧,有着一双过目不忘的火眼金睛,难怪能根据人的面相掐算其命格。
可是她该怎么回答?大师这样问,显然不知道她已被休,她,有必要说明吗?显然没必要。于是含糊应道:“太妃身体还行,多谢大师垂挂。今天晚辈到访,是有一事请教大师。”
了尘大师微微颔首,笑容浅浅,却饱含善意:“施主请讲。”
鹿晓白刚想让大师看一下她的面相及命格,话到嘴边灵机一动,决定直奔主题:“请问大师,像我这样的命格,有什么法子破解?”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她那样问,了尘大师有可能不会正面回答,语焉不详地说一大堆她听不懂的佛理术语耍太极。他既然认出她来,自然也记得他曾经跟太妃说过的关于她命理的话,当时的谈话内容只有他与太妃知道,没想到会泄露。她要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果然了尘大师在她的话中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神色如常,眼里有一抹精光闪过,伸手捋了捋颌下银须,沉吟不语。
鹿晓白也沉住气望着他,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你别想忽悠我的表情。了尘大师不语,她也忍住不问,怕暴露内心的迫切,反而令他有所顾忌。屋里似乎没有烧炭,如水般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从狐裘的下摆丝丝透入肌骨,她想把帽子戴上,却又觉得不妥,只好强撑着。
对面的了尘大师僧衣单薄,却似乎没感到寒冷,稳稳地坐着,双目微闭,指念佛珠,大有泰山崩于前亦不动声色之势。
两人便这样对峙着,那情形有如两个武林高手的终极对决,看似平静,实则杀气腾腾,双方各自用肉眼看不见的内力逼向对方,了尘大师的内力是深厚的黑紫色,而鹿晓白的则是浅粉色,说明她内力尚浅。
黑紫与浅粉两股内力纠缠在一起,碰撞出白炽的烈焰极光,周围若有观众在场,定会被那四射的极光闪瞎双眼。渐渐的,浅粉内力明显不济,如白蟒对青龙,段级差了好几截,但仍负隅顽抗,交击之下发出“嗞嗞嗞”的声音,散发出浓烈的焦味,有一个黑紫色的球状物在慢慢形成,如宇宙中的超大物质星体,而那无法聚拢成形的浅粉星尘,正被它一点点吸噬乃至消失……
此番想像也就十几秒的时间,鹿晓白败下阵来,关上脑洞,轻咳一声,见了尘大师终于睁开双眼,她诚恳地向他躬身埋首,又道:“请问大师,有什么趋利避害的法子?”
了尘大师转头看向旁边的矮几,矮几上有一只盖杯,他掀开盖子,伸出食指在杯里蘸了点水,在青砖地板上写了一个“火”字。
火?啥意思?难道不应该是个“子”字吗?鹿晓白拧眉思索半天,刚想问他有何深意,忽然想起后世网络中恶搞的凡人请教得道禅师的段子,比如:有个屡被炒鱿鱼的青年向大师发了一通牢骚吐了一肚苦水之后,问大师他该怎么办。大师沉默地指了指树上的小鸟。青年恍然大悟问:“大师的意思,是那燕雀焉知我有鸿鹄之志?”大师翻着白眼鄙视道:“没给钱,你问个鸟啊!”照这样的逻辑,那她看到这个“火”字就应该恍然大悟问:“大师是说,我应该去放火吗?”于是大师没好气道:“你衣服着火了……”当然,现实不是恶搞,实际情况是,鹿晓白再次恳切请教:“晚辈愚钝,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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