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霍斯远挑了匹壮马,装了马鞍子,也不着急,骑着马带着何渊晃晃悠悠又走了两日才到莲洛。
到了地方先找了家干净的客栈安顿下来,让何渊换身衣服,带着他去市集上逛。
这莲洛当真是繁华,跟他们那小镇子自是不同的。何渊虽见什么都觉得新鲜,但也没真同个小土包子似的这问那问,只是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着。霍斯远看着好笑,一手搭着他的肩膀,见何渊眼神落在哪就带他去哪,没一会儿就给他买了一堆小玩意儿。
“远哥我只是看看就罢了,你买它做什么呢?”何渊连阻止都来不及,他刚看了一个木雕的小摆件,霍斯远直接掏了银钱买下了,过后何渊小声在他身边念着。
“买就买了,你别唠叨,”霍斯远把买的东西揣的揣拿的拿,还能空出一只手来拉着身边的小乡巴佬,“那个玉刻的小鱼可喜欢?”
“我不喜欢,你别买,你买这些小东西干嘛呢?我都多大的人了,哪还能玩这些东西……”
霍斯远挑眉看他,“你多大了?”
何渊走一路念了一路,其实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里还是说不上来就美滋滋的。
晚上回去之后何渊卧在床上摆弄他那些小玩意,霍斯远让他好生在房间呆着别出去乱走,他要出去一趟。何渊连连点头,霍斯远不在他自己肯定不会出去的。他见霍斯远从包袱里拿了套夜行衣换上了,还有些微微惊讶,不过并没多问,只是让他小心。
“你乖乖在这玩,困了就睡,不必等我。”临走时候把房门给他关好,木栓插上,“要起夜就让小二给你送夜壶来,不许出去。”
“远哥我知道了,我哪也不去,在这等你,你一定小心。”何渊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心,眉头微微有些蹙着。
霍斯远一笑,摸摸他的头,推开窗子一跃而下。何渊心一紧,过去看的时候哪里还有霍斯远的影子。这倒也不意外,想想小时候远哥就能带他上树,现在自然比那时候更厉害了。只是心里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回床上摸着他的小木雕,心想远哥神态那么轻松应当不会有什么事的。
霍斯远其实也不太放心何渊自己在房间,一个时辰不到便回来了。屋子里已经灭了灯,但窗户没关,霍斯远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何渊小声唤他:“远哥你回来了?”
“还没睡?”霍斯远走过去,见何渊衣服也没脱,连头发都没散开,好生坐在床上等着他,当时心里就跟被挠了一下似的,“不困?”
何渊摇摇头,见霍斯远说话也没异常,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伸手过去碰了碰他的胳膊,“远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霍斯远笑了,“以后我再出去你不必担心我。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也伤不着,我出去时候你就乖乖睡觉,别在这傻坐着,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何渊答道。
霍斯远脱了那身衣服,放回包袱里,何渊自动缩进床里去,霍斯远见跟个乖猫似的小模样,轻声笑了下,躺下把他往自己这边扯了扯,一夜无话。
“殿下您带上小全吧,虽说他干不了什么大事,但在一边端个茶递个衣服还是使唤得的,老奴不能跟着您一块出宫,您给小全带上老奴也不怕衣食上照顾不妥了。”
“公公不必担心,有邵鸿呢。小全我不能带着,他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到时候我没怎么样呢他先折腾不动了,再说他还有别的用呢。”
“常全虽说看着瘦,但结实着呢,我把他收到身边之前也没少遭折腾。殿下您出宫走那么远的路,虽有邵大人在一旁跟着,但邵大人毕竟不是贴身儿伺候的,常全平日里伺候殿下都习惯了,老奴就怕殿下身边冷丁没了人,想要个东西都没人使唤。”
靖琪站起身,让常海给他整理好衣服,微微仰着头,“公公不必担心,我这次要去哪你也知道,穷乡僻壤的,人自然是带得越少越好。”
常海后来又说了几句什么,太子到底也没听。
几日前皇帝寿宴,众皇子各种寻来的奇珍异宝献作寿礼,皇帝龙颜大悦。太子一幅亲手临的百寿图,虽说孝心有余,但这百寿图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显得诚意不足,相比之下就略微失色了。宰相夸三皇子夸得感天动地,皇帝当即嘉赏了三皇子。老国公当时要开口替太子辩驳几句,靖琪默默使了个眼色,国公爷收了口,一整晚皇帝也没看太子几眼。
正如了他的愿,随后靖琪以近来身子不爽利,想去江南嘉定公主府上休养一阵子,皇帝自然乐得让他走,做样子劝阻了几声也就允了。
“邵鸿啊,你说斯远那小子突然见了咱们俩,能不能吓一跳?”
“见我未必,见了你肯定是要吃一惊的。”
“我想也是。”
太子出宫毕竟不是小事,不能说走就走,他还得在宫中多等几日。靖琪这心早不知道飞哪去了,在宫里一刻也闲不下来,连花也画不下去。
“去内务府催催,问他们我的东西可准备好了?这内务府办事真是越来越拖沓了!”
“殿下,”常全弓着身子立在一边,“上午您刚打发奴才去问过,内务府说至少还得两日。”
太子皱眉,“真是慢!”
“殿下耐心等等吧,准备的东西多,内务府也是加紧备着呢。”
“对了,”太子突然想起来,“你去库里找找,给我找份合适的见面礼,不用太大,小玩意儿就行。”
“奴才斗胆问一句,是……给谁的见面礼?”
太子思忖半晌,“弟媳妇儿。”
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邵鸿这时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殿下,斯远比你大。”
“……”
“……”
“鸿侍卫快巡你的逻去吧,好吗?”
***
“都说这福仙居的点心好吃,咱们今天也去尝尝。”
“好的。”何渊点点头,收拾好了自己,拿着小布巾又要绑头发。霍斯远一乐,伸手把他的小布巾抽走,“也不干活呢,你绑它干什么?”
何渊仰脸看着他,眯眼笑了笑,“习惯了。”
“别绑了,”霍斯远把他小布巾塞衣服里,伸手过去几下把他的头发束好,配上他现在穿的一身儿江南绸子做的衣裳,看着跟个富家小公子似的,“这多好看。”
“远哥这样我不太习惯啊,”何渊晃了晃脑袋,头发在身后动了动,何渊伸手摸摸,“没有布巾。”
“走吧,好看。”霍斯远说着拉着人就走了。
二人来了莲洛也不见霍斯远去办什么事,整日就是带着何渊城东城西地逛,只是每晚入了夜会出去一会儿。
福仙居其实是个茶楼,最出名的是各类荤素点心。二人没吃早饭,霍斯远每样招牌点心要了一盘,又点了一壶甜茶。他自己是不爱吃这些的,他喜欢吃正餐,但他发现何渊对这些小点心挺偏爱的。
“你听说了没?张大人家昨夜又丢了东西……”
“又丢了?”另一人满是吃惊,“这次丢的什么?”
“这倒没说,只说张大人气坏了,夜里人手多了一倍,竟然还能丢东西。也不知是家贼还是外贼……”
“嗨!这还有什么说的,定是家贼了,那么多眼睛还能盯不住从外边进来人?”
“谁知道呢……”
何渊听了这话,不由得看了看旁边的霍斯远,眼里稍稍有些疑惑,但又不敢相信。霍斯远偏头冲他眨了眨眼,笑了。
何渊心下一凛,用眼神询问:“真的是你??”
霍斯远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这样子就是默认了。何渊稳了稳心神,支着耳朵仔细听。
“嘘……别说了别说了,林家公子来了。”
另一人赶紧断了话头,“喝茶喝茶……”
何渊顺着他们的目光一瞧,刚好看见一伙人踩着楼梯上了二楼。走在最前头那人衣着华丽,长相倒是很平庸,身后跟着的看来是仆从了。
这样的人还是少惹的好,何渊赶紧收回目光,默默地捡碟子里的点心吃。
林家那公子上来先在二楼扫了一眼,目光定在霍斯远他们这一桌上停了停,找了个离他们不远的位置坐下了。
“二公子今儿来壶什么茶?”小二赶紧凑过去,满脸赔着笑,手里的布巾殷勤地在桌上擦着。
“毛尖儿。”
“好嘞!您且等一会儿!”小二先给上了几碟子点心,小跑着下去了。
打从这林公子一上来,二楼的气氛明显就变了。感觉周围人都是大气不敢喘的,霍斯远嗤笑一声,他还当是谁,这不是林丘那泼皮儿子么?
“喜欢吃这个?一会儿咱们带回去两包,留着给你当零嘴儿。”霍斯远给何渊倒了杯茶,叫小二过来,“再上一壶甜茶。”
“好嘞!”
“远哥我饱了。”气氛不好了,何渊也不想在这久留。
“再吃点,好歹把那碗粥吃了,才吃多少啊你?”霍斯远往他碟子里夹了个水晶饺,“你看你瘦的。”
何渊倒是没回嘴,听话地夹起来吃了。
小二上茶的时候走过林公子他们那一桌,一个仆从打扮的人突然伸手拦住了,“我们公子也想喝这甜茶了。”
“二公子您别难为小的了,”那小二先是一愣,接着赶紧陪笑打着商量,“您想喝小的再去给您沏一壶就是了。”
那姓林的一咧嘴,接过仆从递过来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就是想喝这个。”
霍斯远面无表情,何渊也只是嫌恶地瞥了一眼,“算了远哥,再等等吧。”
那小二赶紧过来,小心地赔着不是,何渊摆摆手,“不妨事,再上一壶吧。”
可没想到小二再次送茶上来的时候又被拦住了,同刚才一样,姓林的举着杯子冲他们晃了晃,眼神一直落在何渊身上,目光轻浮且无赖。
林家二公子喜欢十几岁的俊俏男孩儿,这在莲洛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何渊让那人的眼神弄得恶心了,转过头满脸都是厌恶,“远哥咱走吧。”
霍斯远这么半天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听何渊这样说,倒是点了下头,“好啊,走吧。”
何渊知道他是生气了,扯了扯他的袖子,霍斯远冲他笑笑。姓林的那人一直盯着他们看,眼神在何渊脸上和身上游移。霍斯远走到他们桌旁的时候停了脚步,整间茶楼的人都望过来。
霍斯远把何渊扣在身边,一手拿起桌上的那壶茶。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掀了壶盖子,手腕一掀,整壶茶都倒在了姓林的面前桌子上,热茶顺着桌子流到他裤子上鞋上,霍斯远掏出一块碎银扔在他面前的碗里,叮咚一声。
扯开嘴角笑了笑,“去买双新鞋。”
整间茶楼的人都惊住了,林家公子霸街这么久,还从来没人敢如此,顿时大家心里都是说不出的痛快,恨不得拍手叫两声好。那姓林的身上滴滴答答的淌着水,再加上那时红时黑的脸,也不知是哪桌人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
姓林的好像思绪才回笼,“他娘的!都是傻的?给老子拦住!”
仆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扑过去,霍斯远抓起一双筷子,照着最前边那人的脚一掷,那人“嗷”了一声,捧着脚直跳。
霍斯远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嘲讽地笑了一声,拉着何渊下楼走了。
“啐!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两个人都拦不住!”姓林的受了辱,瞪了别桌还在笑的几人一眼,黑着脸走了。
“哈哈哈,远哥那茶得挺烫吧?得破皮儿了……”何渊出来之后就止不住笑,但在大街上也不好笑得太随便,只得忍着。
霍斯远看着紧紧攥着他的那只手,扯开嘴角笑了,“他活该啊。”
“我们用不用换家客栈住啊?”何渊想了想,问道:“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不用,他要真想找换了也没用,”霍斯远耸了耸肩,“一个泼皮赖子,不必躲着他,来了收拾就是了。”
何渊想想刚才那人浑身滴溜溜淌着水,气的脸都红了的样子,又是想乐,霍斯远看着他,笑着问道:“就这么开心?”
何渊本来想着不该这样取笑别人的,但跟霍斯远在一起的时候向来想不了这么多,最后还是点点头,“嗯。”
一直到回了客栈,何渊这手才放开了,这一路来他光想着刚才的事了,竟没注意到原来两人的手一直牵着。
何渊搓了搓手掌心,脸渐渐有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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