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能量不能无中生有,所以粒子反粒子对中的一个伴侣具有正能量,而另一个具有负能量。由于在正常情况下实粒子总是具有正能量,所以具有负能量的那一个粒子注定是短命的虚粒子。因此,它必须找到它的伴侣并与之相互湮灭。然而,因为实粒子要花费能量抵抗大质量物体的引力吸引才能将其推到远处,一颗实粒子的能量在接近大质量物体时比在远离时更小。正常情况下,这粒子的能量仍然是正的。但是黑洞里的引力是如此之强,甚至在那里实粒子的能量都可以是负的。因此,如果存在黑洞,带有负能量的虚粒子落到黑洞里可能变成实粒子或实反粒子。这种情形下,它不再需要和它的伴侣相互湮灭了。它被抛弃的伴侣也可以落到黑洞中去。或者由于它具有正能量,也可以作为实粒子或实反粒子从黑洞的邻近逃走 。对于一个远处的观察者而言,它就显得是从黑洞发射出来的粒子一样。黑洞越小,负能粒子在变成实粒子之前必须走的距离越短,这样黑洞发射率和表观温度也就越大。
辐射出去的正能量会被落入黑洞的负能粒子流平衡。
按照爱因斯坦方程e=mc2(e是能量,m是质量,c为光速),能量和质量成正比。因此,往黑洞去的负能量流减小它的质量。随着黑洞损失质量,它的事件视界面积变得更小,但是它发射出的辐射的熵过量地补偿了黑洞的熵的减少,所以第二定律从未被违反过。
还有,黑洞的质量越小,其温度就越高。这样,随着黑洞损失质量,它的温度和发射率增加,因而它的质量损失得更快。当黑洞的质量最后变得极小时会发生什么,人们并不很清楚。但是最合理的猜想是,它最终将会在一次巨大的,相当于几百万颗氢弹爆炸的辐射暴中消失殆尽。
一个具有几倍太阳质量的黑洞只具有一千万分之一度的绝对温度。这比充满宇宙的微波辐射的温度(大约2.7k)要低得多,所以这种黑洞的辐射比它吸收的还要少。如果宇宙注定继续永远膨胀下去,微波辐射的温度就会最终减小到比这黑洞的温度还低,它就开始损失质量。
但是即使到了那时候,它的温度是如此之低,以至于要用100亿亿亿亿亿亿亿亿年(1后面跟66个0)才全部蒸发完。这比宇宙的年龄长得多了,宇宙的年龄大约只有100至200亿年(1或2后面跟10个0)。另一方面,正如第六章提及的,在宇宙的极早期阶段存在由于无规性引起的坍缩而形成的质量极小的太初黑洞。这样的小黑洞会有高得多的温度,并以大得多的速率发出辐射。具有10亿吨初始质量的太初黑洞的寿命大体和宇宙的年龄相同。初始质量比这小的太初黑洞应该已蒸发完毕,但那些比这稍大的黑洞仍在辐射出x射线以及伽马射线。这些x射线和伽马射线像光波,只是波长短得多。这样的黑洞几乎不配这黑的绰号:它们实际上是白热的,正以大约1万兆瓦的功率发射能量。
一个这样的黑洞可以开动10个大型的发电站,只要我们能够驾驭黑洞的功率就好了。然而,这是非常困难的:这黑洞把和一座山差不多的质量压缩成比万亿分之一英寸,亦即一个原子核的尺度还小!如果你在地球表面上有这样的一个黑洞,就无法阻止它透过地面落到地球的中心。它会穿过地球而来回振动,直到最后停在地球的中心。所以仅有的放置黑洞并利用之发射出能量的地方是围绕着地球的轨道,而仅有的使它围绕地球公转的办法是,用在它之前的一个大质量的吸引力去拖它,这和在驴子前面放一根胡萝卜颇为相像。至少在最近的将来,这个设想并不现实。
但是,即使我们不能驾驭来自这些太初黑洞的辐射,我们观测到它们的机遇又如何呢?我们可以寻找太初黑洞在其主要生存期里发出的伽马射线辐射。虽然大部分黑洞在很远以外的地方,从它们来的辐射非常弱,但是从它们全体来的总辐射是可以检测得到的。我们确实观察到这样的一个伽马射线背景:观察到的强度随频率(每秒波动的次数)的变化。然而,这个背景可以,并且大概是由除了太初黑洞以外的过程产生的。如果每立方光年平均有300个太初黑洞,它们所发射的伽马射线的强度应如何随频率变化。因此可以说,伽马射线背景的观测并没给太初黑洞提供任何肯定的证据。但它们明确告诉我们,在宇宙中平均每立方光年不可能有多于300个太初黑洞。这个极限表明,太初黑洞最多只能构成宇宙中一百万分之一的物质。
由于太初黑洞是如此稀罕,似乎不太可能存在一个近到我们可以将其当作一个单独的伽马射线源来观察的黑洞。但是由于引力会将太初黑洞往任何物体处拉近,所以它们在星系里面和附近应该会更稠密得多。虽然伽马射线背景告诉我们,平均每立方光年不可能有多于300个太初黑洞,但它并没有告诉我们,太初黑洞在我们星系中有多么普遍。譬如讲,如果它们的密度比这个普遍100万倍,则离开我们最近的黑洞可能大约在10亿千米远,或者大约是已知的最远的行星——冥王星那么远。在这个距离上去探测黑洞恒定的辐射,即使其功率为1万兆瓦,仍是非常困难的。为了观测到一个太初黑洞,人们必须在合理的时间间隔里,譬如一星期,从同方向检测到几个伽马射线量子。否则,它们仅可能是背景的一部分。因为伽马射线有非常高的频率,从普朗克量子原理得知,每一伽马射线量子都具有非常高的能量,这样甚至辐射1万兆瓦都不需要许多量子。而要观测到从冥王星这么远来的这些稀少的粒子,需要一个比任何迄今已经建造的更大的伽马射线探测器。况且,由于伽马射线不能穿透大气层,此探测器必须放置到太空。
当然,如果一颗像冥王星这么近的黑洞已达到它生命的末期并要爆炸开来,很容易检测其最后辐射暴。但是,如果一个黑洞已经发射了100至200亿年,不在过去或将来的几百万年里,而是在未来的若干年里到达它生命终点的可能性真是微不足道!所以在你的研究津贴用光之前,为了有一合理的机会看到爆炸,必须找到在大约1光年距离之内检测任何爆炸的方法。事实上,原先建造来监督违反禁止核试验条约的卫星检测到了从太空来的伽马射线暴。这些每个月似乎发生16次左右,并且大体均匀地分布在天空的所有方向上。这表明它们起源于太阳系之外,否则的话,我们可以预料它们要集中于行星轨道面上。这种均匀分布还表明,这些伽马射线源要么处于银河系中离我们相当近的地方,要么就在它的外围的宇宙学距离之处,因为否则的话,它们又会集中于星系的平面附近。在后者的情形下,产生伽马射线暴所需的能量实在太大,微小的黑洞根本提供不起。但是如果这些源以星系的尺度衡量和我们邻近,那就可能是正在爆发的黑洞。我非常希望这种情形成真,但是我必须承认,还可以用其他方式来解释伽马射线暴,例如中子星的碰撞。未来几年的新观测,尤其是像ligo这样的引力波探测器,应该能使我们发现伽马射线暴的起源。
即使对太初黑洞的寻求证明是否定的,看来可能会是这样,仍然给了我们关于极早期宇宙的重要信息。如果早期宇宙曾经是混沌或不规则的,或者如果物质的压力曾经很低,可以预料到会产生比我们由观测伽马射线背景设下的极限更多得多的太初黑洞。只有当早期宇宙是非常光滑和均匀的,并有很高的压力,人们才能解释为何没有可观数目的太初黑洞。
黑洞辐射的思想是这种预言的第一例,它以基本的方式依赖于本世纪两个伟大理论,即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因为它推翻了已有的观点,所以一开始就引起了许多反对:“黑洞怎么能辐射东西?”当我在牛津附近的卢瑟福一阿普顿实验室的一次会议上,第一次宣布我的计算结果时,受到了普遍质疑。我讲演结束后,会议主席伦敦国王学院的约翰·泰勒宣布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他甚至为此还写了一篇论文。然而,最终包括约翰·泰勒在内的大部分人都得出结论:如果我们关于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其他观念是正确的,那么黑洞必须像热体那样辐射。
这样,即使我们还不能找到一个太初黑洞,大家相当普遍地同意,如果找到的话,它必须正在发射出大量的伽马射线和x射线。
黑洞辐射的存在似乎意味着,引力坍缩不像我们曾经认为的那样是最终的、不可逆转的。如果一个航天员落到黑洞中去,黑洞的质量将增加,但是最终这额外质量的等效能量将会以辐射的形式回到宇宙中去。这样,此航天员在某种意义上被“再循环”了。然而,这是一种非常可怜的不朽,因为当航天员在黑洞里被撕开时,他的任何个人的时间的概念几乎肯定都达到了终点!甚至最终从黑洞辐射出来的粒子的种类,一般来说都和构成这航天员的不同:这航天员所遗留下来的仅有特征是他的质量或能量。
当黑洞的质量大于几分之一克时,我用以推导黑洞辐射的近似应是很有效的。但是,当黑洞在它的生命晚期,质量变成非常小时,这近似就失效了。最可能的结果看来是,它至少从宇宙的我们这一区域消失了,带走了航天员和可能在它里面的任何奇点(如果其中确有一个奇点的话)。这是量子力学能够去掉广义相对论预言的奇点的第一个迹象。然而,我和其他人在1974年使用的方法不能回答诸如在量子引力论中是否会发生奇性的问题。因此,从1975年以来,根据理查德·费恩曼对于历史求和的思想,我开始推导一种更强有力的量子引力论方法。这种方法对宇宙以及其诸如航天员之类的内容的开端和终结给出的答案,将在以下两章叙述。我们将会看到,虽然不确定性原理对于我们所有的预言的准确性都加上了限制,同时它却可以排除掉发生在时空奇点处的基本的不可预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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