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些额外的维确实存在,为什么我们全然没有觉察到它们呢?为何我们只看到三个空间维和一个时间维呢?人们的看法是,其他的维被弯卷到非常小的尺度——大约为一百万亿亿亿分之一英寸的空间,人们根本无从觉察这么小的尺度:我们只能看到一个时间维和三个空间维,在这些维中时空是相当平坦的。这正如一根麦秸的表面。如果你近看它,就会发现它是二维的(要用两个数来描述麦秸上的点,一个是沿着麦秸的长度,另一个是围绕着圆周方向的距离)。
但是,当你远看它时,你分辨不出它的粗细,而它就显得是一维的(只用沿麦秸的长度来指明点的位置)。对于时空亦是如此:在非常小的尺度下,时空是十维的,并且是高度弯曲的,但是在更大的尺度下,你看不见曲率或者额外的维。如果这个图象是正确的,对于自愿的空间旅行者来讲可是个坏消息:额外的维实在是太小了,根本不允许航天飞船通过。
然而,它引起了另一个重要问题。为何一些而非所有的维都被卷曲成一个小球?也许在宇宙的极早期,所有的维都曾经非常弯曲过。为何一维时间和三维空间被摊平开来,而且他维仍然紧紧地卷曲着?
人存原理可能提供一个答案。二维空间似乎不足以允许像我们这样复杂生命的发展。例如,在一维地球上生活的二维动物,为了相互通过,就必须一个爬到另一个之上。
如果二维动物吃东西时不能将之完全消化,则它必须将其残渣从吞下食物的同样通道吐出来,因为如果有一个贯通全身的通道,它就将这生物分割成两个分开的部分:我们的二维动物就解体了。类似地,在二维动物身上实现任何血液循环都是非常困难的。
多于三个空间维也有问题。两个物体之间的引力将随距离衰减得比在三维空间中更快(在三维空间内,如果距离加倍,则引力减少到1/4。在四维空间减少到1/8,五维空间1/16,等等)。其意义在于使像地球这样围绕着太阳的行星的轨道变得不稳定:地球偏离圆周轨道的最小微扰(例如由于其他行星的引力吸引)都会使它以螺旋线的轨道向外离开或向内落到太阳上去。我们就会被冻死或者被烧死。事实上,在维数多于三维的空间中,引力随距离变化的同样行为意味着,太阳不可能存在于压力和引力相平衡的稳定的状态下,它要么被四分五裂,要么坍缩形成一个黑洞。在任一种情况下,对地球上的生命来说,它作为热和光的来源都没有多大用处。在小尺度下,原子里使电子围绕着原子核运动的电力行为正和引力一样。这样,电子要么全部从原子逃逸出去,要么沿螺旋的轨道落到原子核上去。
在任一种情形下,都不存在我们知道的原子。
看来很清楚,至少如我们所知,生命只能存在于一维时间和三维空间没被卷曲得很小的时空区域里。这表明,只要人们可以证明弦理论至少允许宇宙存在这样的区域——似乎弦理论确实能做到这一点,则我们可以求助弱人存原理。同样,也会存在宇宙的其他区域或其他宇宙(不管那是什么含意),那里所有的维都被卷曲得很小,或者多于四维几乎是平坦的,但是在这样的区域里,不会有智慧生物去观察这不同数目的有效维数。
另一个问题是至少存在四种不同的弦理论(开弦和三种不同的闭弦理论),以及由弦理论预言的额外维的极其繁多的卷曲方式。为何自然只挑选一种弦理论和一种卷曲方式?这问题一度似乎没有答案,因而无法向前进展。后来,大约从1994年开始,人们开始发现所谓的对偶性:不同的弦理论以及额外维的不同卷曲方式会导致四维时空中的同样结果。不仅如此,正如在空间中占据单独一点的粒子,也像空间中线状的弦,还存在另外称作p膜的东西,它在空间中占据二维或更高维的体积。(粒子可认为是0膜,而弦为1膜,但是还存在p从2到9的p膜)。这似乎表明,在超引力、弦以及p膜理论中存在某种民主:它们似乎和平相处,没有一种比另一种更基本。看起来,它们是对某种基本理论的不同近似,这些近似在不同的情形下成立。
人们探索了这个基本理论,但是迄今毫无成就。正如哥德尔指出,不可能用单独的一族公理系统来表述算术。
我相信这里的情形不可能比它更好,基本理论不可能存在单独的表述。相反,它也许和地图类似。你不可能只用一张单独的地图去描述地球或者锚圈的表面:在地球的情形下,你至少需要两张地图去覆盖每一点,而在锚圈的情形下,则需要四张。每张地图只对一个有限的区域有效,但是不同的地图有一个交叠的区域。整族地图就为该表面提供了完整的描述。类似地,在物理学中对不同的情形需要使用不同的表述,但是两种不同表述在它们都适用的情形下要相互一致。整族不同的表述可以被认为是完备的统一理论,尽管它不是依照单独的假设集合表达的理论。
但是,确实存在一个这样的统一理论吗?或者我们也许仅仅是在追求海市蜃楼。似乎存在三种可能性:
(1)确实存在一个完备的统一理论(或者一族交叠的表述),如果我们足够聪明的话,总有一天会找到它。
(2)并不存在宇宙的最终理论,仅仅存在一个越来越精确地描述宇宙的无限的理论序列。
(3)并不存在宇宙的理论:不可能在一定程度之外预言事件,事件仅以一种随机或任意的方式发生。
有些人基于以下理由赞同第三种可能,如果存在一族完备的定律,这将侵犯上帝改变其主意并对世界进行干涉的自由。这有点像那古老的二律背反:上帝能制造一个重到连自己都不能将其举起的石块吗?但是上帝可能要改变主意的这一思想,正如圣·奥古斯丁指出的,是一个想像上帝存在在时间里的虚妄的例子:时间只是上帝创造的宇宙的一个性质。可以设想,当他创造宇宙时,他就知道了自己所有的企图!
随着量子力学的发现,我们认识到,由于总存在一定程度的不确定性,因此,不可能完全精确地预言事件。如果有人愿意,他可以将此随意性归结为上帝的干涉。但这会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干涉: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具有任何目的。
的确,如果它有目的,则按定义就不是随意的。现代由于我们重新定义科学的目标,所以已经有效地排除了上述的第三种可能性:我们的目的只在于表述一族定律,这些定律能使我们在不确定性原理的极限之内预言事件。
第二种可能性,也就是存在一无限的越来越精确的理论序列,是和迄今为止我们的经验相符合的。在许多场合我们增加了测量的灵敏度,或者进行了新的类型的观测,只是为了发现还没被现有理论预言的新现象,为了解释这些,我们必须发展更高级的理论。这一代的大统一理论预言:在大约100吉电子伏的弱电统一能量和大约1000万亿吉电子伏的大统一能量之间,没有什么本质上新的现象发生。因此,如果这个预言是错的话,人们并不会感到非常惊讶。我们的确可以预期发现一些新的比夸克和电子——这些我们目前以为是“基本”粒子——更基本的结构层次。
然而,引力似乎可以为这个“盒子套盒子”的序列设下极限。如果人们有一个具有比1000亿亿吉电子伏(1后面跟19个0)的所谓普朗克能量更高能量的粒子,它的质量就会集中到如此的程度,它就会脱离宇宙的其他部分,而形成一个小黑洞。这样看来,当我们往越来越高的能量去的时候,越来越精密的理论序列确实应当有某一极限,所以必须有宇宙的终极理论。当然,普朗克能量离开大约100吉电子伏——目前在实验室中所能产生的最大的能量——非常远,我们不可能在可见的未来用粒子加速器填补其间的差距!然而,宇宙的极早期阶段是这样大的能量必定发生的舞台。我以为,早期宇宙的研究和数学协调性的要求,很有可能会导致当今我们周围的某些人在有生之年获得一个完备的统一理论。当然,这一切都是假定我们首先不使自身毁灭的前提下而言的。
如果我们确实发现了宇宙的终极理论,这意味着什么?
正如在第一章中解释的,因为理论不能被证明,我们将永远不能肯定,我们是否确实找到了正确的理论。但是如果理论在数学上是协调的,并且总是给出与观察一致的预言,我们便可以适度地相信它是正确的。它将给人类理解宇宙的智力斗争长期而光辉的历史篇章打上一个休止符。但是,它还会变革常人对制约宇宙定律的理解。在牛顿时代,一个受教育的人至少可能在梗概上掌握整个人类知识。但从那以后,科学发展的节奏使之不再可能。因为理论总是被改变以解释新的观察结果,它们从未被消化或简化到使常人能够理解。你必须是一个专家,即使如此,你只能有望正确地掌握科学理论的一小部分。另外,其发展的速度如此之快,在中学和大学所学的总是有点过时。只有少数人可以跟得上知识快速进步的前沿,但他们必须贡献毕生的精力,并局限在一个小的领域里。其余的人对于正在进行的发展或者它们产生的激动只有很少的概念。70年前,如果爱丁顿的话是真的,那么只有两个人理解广义相对论。今天,成千上万的大学研究生能理解,并且几百万人至少熟悉这个思想。如果发现了一套完备的统一理论,以同样方法将其消化并简化,以及在学校里至少讲授其梗概,这只是时间的迟早问题。我们那时就都能够对制约宇宙,并对我们的存在负责的定律有所理解。
即使我们发现了一个完备的统一理论,由于两个原因,这并不表明我们能够一般地预言事件。第一是量子力学不确定性原理给我们的预言能力设立的限制。对此我们无法克服。然而,在实际上更为严厉的是第二个限制。它是由以下事实引起的,除了非常简单的情形,我们不能准确解出这理论的方程。(在牛顿引力论中,我们甚至连三体运动问题都不能准确地解出,而且随着物体的数目和理论复杂性的增加,困难愈来愈大。)除了在最极端条件下之外,我们已经知道规范物体在所有条件下的行为的定律。特别是,我们已经知道作为所有化学和生物基础的基本定律。我们肯定还没有将这些学科归结为可解问题的状态:到现在为止,我们在根据数学方程来预言人类行为上只取得了很少的成功!所以,即使我们确实找到了基本定律的完备集合,在未来的岁月里,我们仍面临着在智慧上挑战性的任务,那就是发展更好的近似方法,使得在复杂而现实的情形下,能作出对可能结果的有用预言。一个完备的协调的统一理论只是第一步:我们的目标是完全理解发生在我们周围的事件以及我们自身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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