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对瓦岗寨的发展起到重大作用的是单雄信。喜欢大家对这位仁兄都不陌生,此人虽然在演义版隋唐十八好汉里排名倒数第一,但为人慷慨大方,义薄云天,好结英雄,相当于水浒传中专门开流浪汉收留站的小旋风柴进。
而在史书中,此人也确是一条好汉。
据半小说半野史的文集《酉阳杂俎》记载,单雄信小时候,学堂前有一颗枣树,每天上下学,单雄信都要到枣树前望两眼,这大概是想吃枣吧。旁人这么想。
十八岁那年,单雄信又回到了学堂,肯定不是来看望老师的,因为他手里没拎果盒,而是拿着斧头。
来到学堂前那颗枣树下,单雄信轮起斧头就砍,非法伐树之后,他抬起枣树干,一本正经告诉被惊得目瞪口呆的老师跟学弟们:
“这是做枪的好材料,我注意它很久了。”
从此,学堂里少了一片树荫,江湖上多了一把“长丈七尺,拱围不合,刃重七十斤”的名枪,枪名:寒骨白。
单雄信拿着他的寒骨白,骑着他的马(传说叫闪电乌龙驹)来到了瓦岗寨。
他应该不是走投无路才投的瓦岗。
据考察,单雄信虽不一定像演义里一样是平时当地主,有空做黑活的半地主半**大哥,但生活应该是无悠的,也没有犯什么罪需要跑路。
单雄信投靠瓦岗寨的原因很简单。
他是翟让的朋友。
听说翟让在瓦岗寨起事,单雄信就赶过来共襄盛举。
投身山寨,不是爱好打打杀杀,不是为了救天下苍生,也不是为了发挥才华,实现抱负,只是为了朋友两字。
这一点,很重要,对后来者李密来说更是如此。
人生里只有义气,没有理想,没有抱负。这就是单雄信。这样的人将注定是悲剧式的英雄。
虽说动机不伟大,但单雄信的到来无疑大大提高了瓦岗寨的竞争实力,单二爷(传说行二)身材素质过硬(骁健),武艺高超,尤其善长马上用枪,冲锋陷阵,无不披靡,军中号称飞将。
单二爷可以算得上瓦岗镇寨大将。有什么不服的,单将军回去收拾一下就好了。
但一只队伍光有猛将是不行的,真正成就瓦岗寨的是另一位少年。
如果说,单雄信的地主成份还存疑的话,下面这位兄弟就是就是实打实的地主。还是家里有余粮的大地主。按史书所记,此人客居河南滑县,家里有屋又有田,还有成队的佣人,是滑县有名的种粮大户,家里存粮数千钟,而且还是有良心的地主,热心参与慈善事业,周济周边百姓。
此人便是公认为隋末唐初二大名将之一,封英国公的唐朝长城徐世勣,另一位是李卫公李靖。
有一天,徐世勣突然丢下这么一份大家业,要去投奔瓦岗。
对每一个走上造反道路的人,我们都应该问一下为什么,因为不了解他们的动机,就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
很多年以后,徐世功成身就,他这样解释自己当年投奔瓦岗的动机:“我年十二三为无赖贼,逢人则杀;十四五为难当贼,有所不快者,无不杀之;十七八为好贼,上阵乃杀人;年二十,便为天下大将,用兵以救人死。”
徐世勣年少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逢人则杀,但应该干过一些血腥的事。而据他所说,走进瓦岗,是为了当名一好贼,上阵能杀人,而当上大将之后,才知道用兵以救人,是为救赎。
但据我看来,徐世勣的自我解剖并不准确,我相信,当他站在瓦岗寨门前时,就怀着一颗救赎的心。
当徐世勣站到瓦岗寨的寨门前时,翟让并没有猜到这个人将给瓦岗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这一年,徐世勣才十七岁,通俗点说,属于嘴上毛都没长齐的人,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可以改变瓦岗的人。
但很快,徐世勣就证明了少年英雄这个词的含义。他改变的是瓦岗的运营模式。
一般来说,不管是政府军还是起义军,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可做为起义军,上了梁山,自然就不会再下田耕种。自己不生产,只有只有去打大户,夺政府的公仓,甚至有些不地道的队伍连老百姓的也会抢。
瓦岗寨也一样,隔一段时间出动一次,抢一些粮食回来,然后等见锅底的时候,又再出去抢。如果这个地方抢完了,就换一个地方再抢。
大家都这么干,所以才会被政府军称为流寇。
徐世勣认为这样做是行不通的。
徐世勣找到翟让,告诉他,这附近都是大哥和我的家乡,乡里乡亲的,见了面都是熟人,向他们下手实在说不过去。以后还是别再这样干了。
翟让火了,不抢大家吃什么,一个毛头小子就敢来指点我!
正要发火的时候,翟让却按捺住了性子,然后重新仔细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露出了赞赏的眼神。
徐世勣对他说道:
“宋郑素来是商旅会集之地,运输物资的御河就在境内,河上来往船只不绝,只要截取这些货船,就足以供应瓦岗寨。”
是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旁边就放着一条大运河,还进村子抓什么老母鸡。
运河之上,商船官船来往穿梭不绝,当然,商船是不应该抢的,做生意也不容易,但官船就是不抢白不抢了。
翟让马上采纳了这个建议,调整了作业方向,从此以后,瓦岗寨算是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但所得不仅仅只有这些。
翟让还惊喜的发现,在运河之上,除了粮食,布匹外,还有一种稀缺的战争资源:战马。
上等的战马!
此时,杨广陛下已经把办公地点搬到了江都扬州,过上了“我梦江南好”的日子,当然,江南虽好,却不是产马地,战马还需要从西北的马场运过去。
现在,这些马就只能当杨广陛下友情赞助瓦岗寨了,有了这些马,瓦岗寨组织起一只强有力的骑军,专门跟隋朝政府对着干,也算是取之于官,用之于官吧。
就目前而言,瓦岗寨是一个和谐的团队,单雄信早就是翟让的朋友,而徐世勣也融入了这个团队。
徐世勣虽然才华满腹,但见到有能力的人也禁不住赞叹,患有相当严重的英雄相惜情节,在瓦岗,他很快被单雄信的勇猛所折服,并与单雄信结拜为兄弟。许下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和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的誓言。
从后面的事情来看,对义气的理解,徐世勣跟单雄信并不相同。
在瓦岗,翟让统筹,单雄信冲锋陷阵,徐世勣出谋划策,三人分工明确,团结互助。这是一个有效率的造反班子。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瓦岗会成为地区的最强者,但再往下,就无法看到前景,因为这支队伍缺少造反最重要的东西:宏伟的理想。
等五星级造反规划师李密来到,就将补齐这个短板,从而改变瓦岗军的一切,
这于瓦岗,是福还是祸?
听天由命吧。
对瓦岗而言,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草莽的时代结束了,新的一页即将揭开。
李密已经大踏步朝瓦岗而来。
来瓦岗之前,李密是吃了送行酒的。
郝孝德良心发现,亲自送李密下山,在某酒馆包了场子请对方吃饭,还友情赠送马一匹,大概是怕李密走不动,又折回来吧。
吃饱喝足,李密要上路了。郝孝德松了一口气,总算请走李密这个瘟神。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让郝孝德始料不及的事情。
数十个人站了起来,朝郝孝德拱手,表示抱歉,自己要追随李密而去。
望着离开的部下,郝孝德第一次意识到,李密这个人身上一定真藏着什么巨大的吸引力。
我们得承认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可能身无长技,但却具有特别的魅力,他能让能放松对人的警提,自动向他靠扰。
李密便是这样的吧。
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那一刻,郝孝德突然有一种拍马跟上的冲动。
瓦岗聚义厅,翟让正在谋划那一天再到运河上劫点物资。家大业大的,东□□得快,去得也快。
这时,手下报告:蒲山公李密求见。
翟让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他早就听出江湖上有一个叫李密的人到处游说各地义军,他早在算李密什么时候来他的瓦岗了。
翟让干脆的下了一个命令:不用见了,将那自称李密的人关到营外去。
翟让连李密的大营都不让他进,他跟郝孝德一样,认为李密是位瘟神,生怕见对方一面就招来了隋朝的大部队围剿。
一天以后,又有人报:济阳王伯当求见。
那会虽然没有义军花名册,但王伯当的名字,翟让还是耳闻过的。
翟让想了想,王伯当不是通缉犯,也不是贵族,都是阶级兄弟,这个可以见。
一见之后,翟让的下半生就不属于他自己了。
王伯当是给李密带话的:
“翟将军是可以救天下的!”
对这一句话,翟让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想了一会,他记忆里深处的密匣被打开了,当年,东郡狱吏黄君汉以身家性命为赌注,将翟让从死牢里放了出来,就是因为相信他可以救天下。
他还欠着黄君汉一个承诺,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遗忘,但守信的魔力一直潜伏在内心深处。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也许,李密就是黄君汉派来索债的吧。
这一句话将翟让搅得寝食难安,最终,为了挽救直线下降的睡眠质量,翟让决定去见一见李密。
李密坐在简易的牢房里,当看到翟让渐行渐进时,他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做为逃亡的资深人士,这样的牢房本困不住他,当他却有逃走,他在等待翟让亲自打开牢门。
翟让走近了,然后,盯着李密看。
平常无奇的一个人,连走江湖的标准身材都没有达到,但隐隐地,翟让感到一种气场在这低矮的牢房里弥漫。
李密装没看见,闭目养神。
两军交战,先发者制人,两人交战,先开口者劣之。
望着一动不动的李密,翟让终于沉不住气了。咽了咽喉咙里的唾沫,一开口就说出了让自己后悔的事。
“你说我可以救天下,这是真的吗?”
翟让不问如何救天下,却在怀疑救天下的可行性,足见此人缺乏自信,这样的人不是一个优秀的领袖,但也许,正是我要找的人。
李密睁开眼,转向望着翟让,一字一顿的说下面的话,像铁锤击打钉子一样将这些话钉进翟让的内心:
“刘备,项羽都出身平民,但最后都成为了帝王,现在上面隋帝昏庸,下面民怨沸腾,隋朝的精兵都全折损在辽东,又跟突厥反面,隋朝皇帝竟然还跑到扬州去了,这正是当年刘项奋起的情景!”
“以足下的雄才伟略,士马精况,席卷二京,诛灭暴虐,隋氏不足亡也!”
至此,李密收腹,沉气,说完收工。
再渺小的心灵也经不起这样的鼓舞。要是让李密对着武大郞说上一通,我敢保证,武大兄肯定抄着菜刀直接杀到西门大药房去。
翟让双眼放出了光芒,急切地问道:
“那我应该怎么做?”
李密站了起来,掸掉身上的尘土:
“第一步,先把我放出来!”
不久后,李密离开瓦岗,向山下大步走去。此时,他不再是流浪人士,这次下山不是被赶出来的,他已经是瓦岗的一员,此行算出差,有出差补助,自然,也有出差任务。
李密是去拉队伍的。凭着这些年在各地义军打下的关系,很快,李密就拉来了大大小小的人马。
翟让同志很高兴,队伍壮大了,实力加强了,从这一点上看,翟让同志连晁盖的智商都没达到。晁老大看到宋老二天天往梁山上领新人,心里都不是滋味,但翟让乐呵呵的,完全没想到一个问题。
这些新来的兵马虽然属于瓦岗,但更准确的描述,这应该是李密的嫡系。
从这一天开始,瓦岗寨就有了派系之分,翟让系跟李密系。
翟让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在他看来,李密是我的兵,李密的兵自然也是我的兵,在这一指导思想下,翟让没有给李密提高待遇,坐椅朝前移二位的想法。
此时,要是瓦岗开大会,进了聚义大厅后,李密估计也就自觉地在最后面找一椅子安慰一下屁股。
想当年宋江上山,晁盖哭着喊着要让出头把交椅,而翟让如此不上道,只好上点手段了。
翟让最近有点烦,这是幸福的烦恼,手下的兵马越来越多,李密说的理想已经有了实现的可能,但翟让总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切。最后,他决定找一个人来问一下。
被请来参谋的是他的军师,姓贾雄,此人通晓阴阳占卜。古时打仗总是要算一下吉凶的,贾雄因为这项绝活成为翟让的心腹。
“李密说的靠谱吗?”翟让问道。
贾大师掐起手指算了算,然后露出喜悦的表情:
“吉不可言。”
“怎么说?”
“李密所说的一定能成!但。。。”
贾雄拖长了声调,像钓者放长了渔线,就等鱼儿咬钩。
翟让一口咬住了鱼饵。
“但什么?”
“如果您自立为王恐怕就未必一定成,但要是拥立此人,事情一定能办成。”
自己给李密腾位子?!这就是骗小孩了,翟让自觉尊严受到了屈辱,马上愤然反问道:
“李密要是像你说的这样牛,他应该自立,何必来投靠我?”
贾雄不慌不忙抛出了他的解释:
“这是有原因的,将军姓翟,泽也,而李密位蒲山公,蒲要是没泽是无法生长的,所以他还是要靠将军的。”
这也行?
诸位博古通今,对这种蒲泽配,****配之类的说法应该不陌生,谁要是信谁就天真了,在山头,只有一种真理就是一山不容两虎。
翟老大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妥了,妥了原来对方还是离不开我啊。
翟让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修复,他马上赞同贾雄的说法。
上山之前,翟让是一名法曹,应该也是读过书的,也不知道那些年书都读到那里去了。
大家应该猜得到,贾雄早已经被收买,成为了李密的人。
而读过水浒传的对这一幕会很熟悉,这跟梁山上的那些事儿太像了。当年晁盖也有个能掐会算的参谋吴用,而等宋江上山之后,吴用就成了宋江的人。
第二把交椅虽然还暂时轮不上李密,但他总算有了发言权。
李密很快就提出了一条建议,他告诉翟让,现在兵马多了,粮食供给是大问题,要是还像以前一样抢掠是行不通的,应该就近攻打荥阳郡,夺取那里的粮仓,建立永久基地,这才是长久之计。
这是一个合理化的建议。
翟让大喜。
果然泽生蒲,蒲润泽。一合作就能将瓦岗带上一个新的台阶。
翟让大力表扬了李密的计划,并当场拍板马上行动。
李密转身离去,在转身那一刻,他的脸上浮现出难以察觉的笑容。
翟让自然没有想到,攻打荥阳,不过是李密宏大计划里的第一环,而目地也不仅仅是夺取粮食那么简单。
真正的目地,李密是绝不会告诉翟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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