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胜张金称的杨义臣杀向了刚战胜郭绚的高士们。这是两位胜者的较量。
窦建德的策略是撤退。
“以我所看,隋将之中,善用兵者无如杨义臣,现在他剩胜而来,锋不可挡,我们还是暂入高鸡泊,假又时日,隋兵疲倦,那时出击才能胜算。”
“现在出击,就算战死,也无济于事。”
高士达转过身来,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窦建德,然后突然大笑起来:
“我新破郭绚,士气未必输他,况且又收编了张金称的散兵,兵强马壮,一个杨义臣何必畏惧如何。”
紧接着,高士达挥手阻止了窦建德继续说下去的念头,表示这一次,就不劳兄弟出马了,你看好家,我亲自走一趟。
窦建德没有劝说,但他听到对方要自己留守的时候,就知道,高老大有想法。
高士达正处在焦虑当中,这是一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梁山上的晁盖,瓦岗军的翟让都曾经有过。
窦建德的加入大大加强了义军的实力,但同时也对高士达的领导地位产生了强有力的挑战。
窦建德此人重仁义,又不摆架子,能跟士兵打成一块,还不贪财,经常把自己的份子钱分给部下。在江湖上也有名气,很多人进了大营,头一句常常是,我是来投窦大哥的。
这种话,窦建德爱不爱听就不知道了,高士达肯定是不爱听的。话说当年,晁盖同志听说又有人来投宋老二,心里都纠结成麻花了。
对这种老**宫的情况,晁盖同志的应对是力排众议,亲自下山打曾头市,结局大家也知道了,晃老大不幸中了暗箭,一命乌呼。
施耐庵不知道偷了多少隋唐英雄的故事,施同学实在应该清明节给诸位英雄烧点纸钱。
高士达此去势在必得,跟晃盖只能请动自己老班底不同,高士达领走了所有的精兵,给窦建德留了点老弱病残守家。
望着自信满满出营的高士达,窦建德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感觉。
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没多久,前方传来消息,高士达初战高捷。
胜利了?窦建德充满疑惑,接着问了一句:
“东海公现在何处?”
“东海公正在设宴犒赏大军”令兵快乐的回答道。
旁边的部属都松了一口气,没事了,杨义臣也不是想像中那么难对付。于是,有人提议前面已经摆庆功宴了,后方的兄弟应该同喜同喜,顺便也改善一下伙食,摆个宴庆祝一下。
手下刚提出这个合情化建议,就被窦建德一声喝斥打断:
“还喝什么!快去准备防守,杨义臣马上就会杀到这里!”
望着惊诧莫名的手下,窦建德解释道:
“东海公未能破敌,就骄傲自大,必大败无疑,隋兵乘胜一定会长驱直入到这时,到时,人心惊骇,我们只怕也守不住。”
召集留守的将领,窦建德分派任务,加强防守,严阵以待。
五天后,杨义臣杀将过来。
不出窦建德所料,高士达因为疏于防备,被杨义臣突然袭击。义军大败,高头领本人也光荣捐躯。
据说,高士达所抓时,血液中酒精浓度超标,还骑着马,杨义臣按酒驾危害社会安全处理,直接斩首了。
杨义臣出现在窦建德的面前,他用两次奇袭击败了对手,面对窦建德这支残兵时,他没有再用计谋,而是直接采取了强攻。
虽然提前做了准备,但在实力大大超出自己的对头面前,窦建德依然无法坚守,很快,义军士兵四下逃散。窦建德本人领着数百亲信逃入茫茫的芦苇中。
兵马尽失,强敌在后,我这个失败的人,又能逃到那里去呢?
窦建德第一次感到了茫然,但命运终究无法忍心再于这位汉子身上加以磨难。
逃走数天后,窦建德并没有发现追兵。
杨义臣收兵了。在他的眼里,高鸡泊的反抗势力已经被扫荡,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骄傲与自信让他再次选择放人一条生路。
这是一个严重的误判,也是杨义臣一生最大的遗憾。
征讨高鸡泊是杨义臣最后的领军机会。
杨广召回了杨义臣,并遣散了他的士兵,然后给他安排了一个礼部尚书的官职。
做出这样一个专业不对口的安排是有原因的,杨广跟他的大臣们讨论认为反抗军虽然多,但成不了气候,而杨义臣屡克义军,兵力膨胀,长期在外,才是帝国真正的隐患。
在亡国之际,总有这样的言论占据主导,岳飞同志就是这样壮志未酬空悲叹的。
回到朝中,杨义臣就得了病,应该是被气病的。
空有平乱报国志,无奈朝中尽佞臣。望着一边义军四起的大地,一边是歌舞相继的江都,饶是英雄也顿觉无力回天吧。
我有救天之力,奈何天要自取灭亡!
没多久,忧愤交加的杨义臣死在了礼部尚书这个莫名其妙的职位上。隋朝最后一位名将就此陨落,大隋朝已经无可挽救。
窦建德又回来了。
杨义臣撤走了,而孙安祖死了,张金称死了,高士达死了,顺便提一句,以前在这一带活动的义军比如王薄们也投瓦岗军去了。
留给窦建德是一个空白的造反市场,他将重新开始,大展拳脚。
窦建德第一个回到的地方是当日高士达跟杨义臣交战的地方。这是曾经发生过他缺席的大战,此时,旧日沙场的上面似乎还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在这里,掩埋着他的一位战友。虽是人生短暂的交集,虽然相互暗地里视为竞争对手,但窦建德觉得自己必须来到这里,他不能放任高士达的尸体就此暴于荒沟。
高士达的死对窦建德未必不是好事,在这样一个有勇无谋的头头下做事是没有前途的。况且一个平庸的领袖跟一个高超的二把手之间,迟早都会发生火并这样的残剧。
窦建德挣脱了束缚,他可以真正开始自己的霸业了。可他的霸业却又必须借助高士达播下的火种。
火种就在这昔日战场之上。窦建德将在此地接过高士达的旗帜。
窦建德下令找到高士达的尸体。他本人穿上素白的孝服,率领全军为高士达发丧。
消息传来,四下被打散的义兵纷纷聚集过来,这里面不但有窦建德以前的亲信,也有高氏宗族的人。
这便是义的感召力。
接下来,窦建德做了一件事,让自己的部队更加强大,
起义军大多是贫困的农民,落草为寇之后,对曾经欺压他们的隋朝官员以及地主士人们毫不手软,抓住就杀。这也是回应隋朝官员抓住反兵就杀的政策。你杀我,我杀你,礼尚往来是也。
窦建德发现这样是不对的,仇恨只能激起更大的仇恨,杨广的随获斩决并没有消灭反抗,同样,义军的杀戳并不利于部队的发展。
于是,窦建德下令,以后抓到隋朝官员不得随意杀害,如果俘获士人,窦建德亲自接见,发现有才能的人,就引为谋士。
这种策略,后人称为统一战场,是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窦建德的政策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所到之处,有些隋朝官吏想到在杨广陛下当差风险大于当草寇,干脆向窦建德投了降。
数月之后,窦建德的部队发展了十万人,成为河北地区最强大的义军。但这支部队并非没有弱点。
这是一支败亡余军。
当日杨义臣扫荡河北给义军带来了沉重的心理阴影。
失败带来的阴影就只能用胜利扫除吧。
窦建德等到了重振军心的机会。隋朝的大军又出现在河北地界。
说起来,这支隋军还是李密招来的。
李密的瓦岗十分热闹,八方英雄齐聚而来,大碗喝酒,大枰分金银,何等快哉。但必须要说明一点的是,李密的瓦岗跟宋山的梁山是有区别的,区别之一是李密的瓦岗比较松散,不少人与其说来投山,不如说是来借仓吃饭。当然,吃完饭,他们也会各统自己的部队,奉李密为总舵主,一起干推翻隋朝的大事。
这样的运作模式有点像农村信用合作社,或者更像组团打怪兽刷装备,大boss自然是杨广,但对李密来说,副本却开在杨广不在的东都洛阳。
这个副本不像想像中容易,洛阳宫的杨侗终于展现了不同于他年龄的成熟。
在刘长恭大败而回后,杨侗并没有将刘败将军法处置,而是释免其罪,还把刘长恭叫去做思想工作,令其不要有心理负担,以后将功赎罪就是。
虽然不中用,但这是他仅有的力量。掌握住自己能掌握的力量,这是无奈之下的唯一正确选择。
杨侗用他的宽容大度重新团结起了东都的力量,并布置了紧密的防守,李密虽然频频出击,但收效不大,有一回出击,李密还差点被流箭射中,直接去见了杨玄感。
围绕东都,瓦岗军跟隋军形成了僵局。
僵局是用来被打破的,对李密来说,更大的麻烦要来了。
这个麻烦应该是李密太高调造成的。
在攻下洛口仓后,李密乘胜进军,又拿下了东都附近另一个大仓:回洛仓。一时之间,兵势大振,四方来投,来投奔的除了各地义军之外,还有不少隋朝官员。这里面,有一个叫祖君彦的人。
祖君彦对隋朝官府相当不满,此人虽然才华横溢,但不巧的是,杨广本人也以文人自居,又患有相当严重的文人病:文人相轻,文人相忌。
于是,祖君彦只被安排了一个小小的东都书佐,每天起草点公文。
你不用我,就不要怪我为他人所用了。
在李密找到东都后,祖君彦毅然丢下公务员的铁饭碗,投靠了瓦岗军,他接到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写一篇檄书。
从写作进度来看,祖君彦应该早就打好了腹搞,不一会,洋洋数千,文采飞扬的檄文出现在纸面上。
这是一篇传世的佳作,在檄文中,祖君彦使用了一个对句: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这句话后被提练为罄竹难书,成为形容罪大恶极之人的专用词。
在檄文里,祖君彦充分发泄了对杨广陛下的愤怒,并为杨皇帝列举了十大罪状,罪名从谋杀亲父到穷兵黩武再到公费旅游以及三观不正调戏妇女等等无所不包,更耸人听闻的是,里面竟言之凿凿说杨广搞**(这个,杨陛下绝对可以告对方诽谤),
据说祖君彦平时说话木纳,敢情这狠劲都到笔头去了。
这篇檄文终于把杨广陛下惹急了,愤怒之下,他打出了最后的王牌:江都通守王世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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