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杨玄感重重一掌击在案几上,咬牙切齿道:“李渊老贼,正是可恨之至,我与你誓不两立”。
随即他又转身看了一眼一旁的张昱,饱含歉意道:“兄弟,此番害你深陷危境,实乃愚兄之过也,幸亏上天垂顾,你不曾有所闪失,不然愚兄纵倾尽三江之水也难洗悔恨之意啊!”
张昱言道:“兄长何出此言,你我兄弟如此就生分了,此番小弟未曾为兄长达成所愿,已很是遗憾,若兄长再这样自责,小弟则更是汗颜难当了,此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为重要之举乃是抓紧召集人马举事,严防走漏风声,不然昏君闻讯提早率军回朝,届时你我兄弟危矣!”杨玄感面色凝重,点头称是。
李密低沉的声音响起“主公此番举事,不知有哪些人可为心腹助力?”杨玄感道:“目前五万大军大部已被咱们掌控,东光县尉元务本、汲郡赞治赵怀义、虎贲郎将王仲伯、左卫将军韩世号等皆已宣誓效忠,愿随我一道推翻昏君。”
李密闻言微微颔首道:“今饿孚遍地,运粮民夫倒毙于路者不计其数,民怨已然沸腾,主公世代望族,影响深远,现又遇昏君无道之秋,举兵安天下,正在其时也,现密有三计,可供主公选择”。
杨玄感的眼睛刹那间明亮起来,精神也为之一振,急切道:“还请先生速速道来。”李密肃然道:“现今杨广出征,远在辽地之外,跟幽州相隔千里。南有巨海,北有胡戎之患,中间只有一小道与后方联系,又极为艰危。今主公若拥兵出其不意,长驱攻入蓟州,正好掐住其咽喉要道。杨广等前有高丽,退无归路,不过旬月,资粮必尽,届时主公登高一呼,其众必溃,可不战而擒之,此上策也。
关中地区四方闭塞,天府之国,有卫文升留守,此人不足为虑。倘若率众一路向西,所过城池皆不停留攻打,直捣长安,占据函、崤之险,收其豪杰,抚其士民,则可东制诸夏,大隋势必失去禁带之要,而我等则居于万全之地。杨广即使返还,然根本已失,我等据险而守,可徐图之,此乃中策也。
主公如想因近趋便,可采用突袭,昼夜兼程夺取东都洛阳,以此来号令四方,但洛阳方闻讯必坚守,此城高伟坚固,若久攻不下,届时援兵四集,前途难以预料,咱等处境堪忧,此实乃下下之策也。”
张昱一旁闻言,不觉对李密佩服的五体投地,暗叹此人确实具有经天纬地之才,杨玄感得到此人,实乃上苍眷顾。
杨玄感闭目沉思良久,缓缓睁开双眼道:“先生,我倒是觉得你的下策恰恰乃是上策,,而今朝廷文武百官家属俱在东都,我若能夺取洛阳,足以动摇百官之心,撼动杨广整个基业,再则大军经过洛阳而不攻打,如何振奋军心,威慑敌人?”
李密闻言默然不语。张昱也觉得李密所献上中策最为妥当周全,当下言道:“兄长,小弟觉得密公所言甚是,上策乃是阻隋军于蓟州之外,灭其有生力量,其次据守关中,与杨广抗衡,若是计较一城一地得失,届时久攻坚城洛阳不下,大隋大军云集,咱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杨玄感闻言双眉不觉一轩,甚是不快道:“杨广倒行逆施,民心尽丧,届时我挥军洛阳,取之必如探囊取物,兄弟因何出此不吉之言?”接着霍然站起,沉声道:“我意已决,届时直取洛阳”。
出了大帅府,李密也不言语,径自上马离开,张昱看着他马背上的背影甚是凄凉,不禁策马追上,言道:“密公,此番攻打洛阳可有胜算否?”李密环首四顾无人,当下冷冷道:“如此庸才,还想谋夺天下,真是上天要灭越王一门了,而今我等为人臣子,尽尽人事罢了。”
张昱一时为之瞠目,他万万没有料到李密言辞如此激烈,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对杨玄感的失望与不满。
李密深深看了张昱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言道:“贤弟,实不相瞒,不知怎的,自你走后这数日,主公对我好似有了成见,虽大要之事向不隐瞒,但咱家隐隐感受得到,主公对我已是不再推心置腹,冥思苦想仍不得其解,然昔日越王千岁对咱家恩重如山,此番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还要陪少主公走上一遭的”。说完策马离开。
张昱看着天边凄艳的晚霞,想着适才李密震耳发聩的惊人之语,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大业九年六月乙巳。
一座高台伫立,杨玄感高大的身形立于其上,适才他令属下将黎阳附近运送粮草的民夫和船夫集合起来,共计万余人,此际这些人皆在台下。
杨玄感看着台下这些瘦骨嶙峋的人群,深吸一口气,满含悲悯的大声说道:“现今皇帝降旨,让我等限期将粮草运至辽东,逾期则所有人杀无赦,而今时日无多,根本无法在限期内赶至,大家唯有一死了。”
台下众人顿时象开锅一样,哭喊哀嚎声响成一片。杨玄感见状高声大吼道:“昏君无道,倒行逆施,行弑父辱母禽兽之事,置万民生死于不顾,天下骚扰,徭役无期,死辽东者以万计,今我杨玄感愿解民于倒悬,决意起兵造反以救黎庶,你等可愿与我共讨暴君乎?”他的声音高亢激越,充满了异乎寻常的鼓动性。
此番话一说完,台下万众为之动容,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事先隐藏在人群中的杨玄感心腹,此际不失时机的扬臂高呼道:“杨将军,反正我等已是死路一条,不如跟你一道造反,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众人闻言,俱悲愤高呼,愿随杨玄感以驱驰,杂乱无章而又激昂悲愤的吼叫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台上的杨玄感,似乎此人才能够给他们带来生的希望。
张昱在台下看着这些衣不蔽体的人群此际有若癫狂的摸样,再看看杨玄感慷慨激昂的神色,不禁暗自叹息,这些人注定将要为杨玄感的宏图大业而死于非命,化为飞灰再无觅处,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便是如此了。
正在杨玄感与众人振臂高呼之际,忽闻有一人厉声喝道:“杨玄感,你身为朝廷命官,安敢行此大逆之事?”
杨玄感闻言大吃一惊,定睛一看,不觉暗暗叫苦,此人非是别人,乃是当今大隋治书侍御史游元游楚客,乃北魏儒臣游明根之孙,属当今名士,恰巧此际也在黎阳协助杨玄感督运粮草,此人一介书生,杨玄感倒是没有将其放在眼里,不料此际他竟有胆量跳将出来。
杨玄感轻咳两声,正色道:“杨广无道,天怒人怨,今陷身绝域,正是天意使其灭亡,我今大举义师,往诛无道,君意以为何如?”
游元冷笑道:“杨尚书,你杨氏一门世受皇恩,近古无比,公本应竭诚尽节,上答鸿恩,怎自狼子野心,意图反噬?游某但知以死报君,不敢苟同此大逆之举。”
话音刚落,张昱已是跃至近前,手起刀落,但见一蓬血雨飞溅,游元项上人头已然落地,双眼兀自睁的老大,显是未料到有人痛下杀手。
张昱俯身擎起游元血淋淋的首级,扬声厉喝道:“但有阻逆者,惟有一死,今日便先以此贼祭旗。”这一声厉喝,声如雷鸣,将台下所有的喧哗与骚动压制了下去,杨玄感赞许的冲张昱轻轻颔首,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张昱握刀之手在微微颤抖。
当下杨玄感任命赵怀义为卫州刺史、东光县尉元务本为黎州刺史,河内郡主薄唐袆为怀州刺史,经略州县,同时将愿一道举事的这些民夫船夫发放武器铠甲,整编入军。
当夜,帅帐中烛火熊熊,杨玄感正自思忖明日誓师讨隋一事,李密也在埋头苦思明日一战如何开展,而张昱却怔怔出神,他眼前不时出现游元那死不瞑目的样子,闪亮的刀光化作一片血红,不时覆罩他的双眼,他心中暗暗自问,这一刀是否应该砍出,游元是否就该当诛杀?可始终找不到答案,可当时自己却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看来自己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情之人啊。
忽然杨积善疾步闯进帅帐,满脸俱是惊惶之色,杨玄感正欲责备,杨积善已是颤声道:“哥哥,大事不好,唐袆那狗贼晚间竟然偷偷策马叛逃回河内郡,小弟我派人追赶已是不及,这下如何是好?”
杨玄感顿时如坠冰窟,要知这唐袆他一向视若臂膀,授以重任,不料竟然星夜叛逃回河内郡,更可怕的是其人深知杨玄感部军事部署,此番定会据实禀告洛阳守军,届时突袭洛阳已是一句空话,洛阳城高险峻,易守难攻,此番不知多少将士将要横尸城下了,即便血流漂杵、能否顺利拿下还是未知之数。
半响,杨玄感方从失魂落魄中清醒过来,他发出了骇人的嘶吼“唐袆,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李密闻言更是仰天长叹,面若死灰。张昱看了一眼李密,也不禁暗自喟叹,这不愿看到的一幕终于被李密预见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
洛阳城内,越王杨侗府中灯火通明,人员满座,自接到唐袆星夜急报,镇守洛阳的杨侗、樊子盖惊恐万分,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督运粮草的杨玄感竟然敢起兵造反,身边这个温文尔雅的尚书大人竟然是大隋最大的逆贼。樊子盖当即下令连夜加固洛阳城防,整顿军备,以抗叛贼,并遣使连夜急报杨广。
第二日一早,杨玄感率众杀三牲誓师,引兵五万,亲东取洛阳,正式起兵反隋,遣将韩世号率三千人围荥阳,又派族弟杨玄挺率骁勇千余人为前锋,先攻河内郡,发誓擒杀叛逆唐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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